164、你必須嫁給息華月
一連幾日過去,如今已到臘月二十五,堪堪還有幾日就要到年歲,昭洲坊間好些鋪子都已經關門不做買賣,各家各戶都在準備開始過年,花九的暗香樓,那三名秋收手下的調香婢女,要麽是孤兒,要麽是外地被賣的,皆不想回去,花九索性賞了銀子下去,讓她們自行過年,連冬藏花九都放了她的假,趕她和哥哥尚禮一起玩去。
花九清閑了幾日,自從那日她當場打了一頓息二爺,這府裏頭的人便沒誰敢在說她閑話,她一出院,那些下人都趕緊低頭不敢看她,花九自是樂的自在,早知道博出凶名這般好用,她就早點這麽幹了,省的還被人算計了那麽多次。
而息二爺被廢之後,竟然還生出了幾點好處,最大的便是手那模樣了,卻是根本不再去賭坊,然後便是之前一直在老太爺麵前鬧著要自請下堂的二夫人這會立馬偃旗息鼓了,合著息二爺成了廢人,她倒賢惠了起來,日夜不離身的照顧,不說誰的不是也不生旁的歪心思,當真一心一意當起了賢妻。
還有之前一直嚷著想讓她嫁給息華月的五夫人段氏,也再絕口不提這事,反倒是花九聽說息五爺有去跟老太爺說過,哪想太爺從頭至尾都不吱聲,沒有人能摸得清他的心思。
花九其實對過年的心思不重,在她記憶中,也就娘親玉氏還在的那會,有點過年的味道,那時候雖被花業封趕至偏房,但每年大年三十那天,玉氏都會親自給花九做一碗象征團團圓圓的湯圓,放了酒糟子,濃香的芝麻餡,酸酸甜甜的,連湯都很好喝。
再後來,她代替花芷嫁到平洲的張家,那幾年大年夜的時候,她都要忙到很晚,給張家人做一桌子的吃食,最後才是自己一個人吃點殘羹冷飯草草了事。
所以,花九對過年這回事壓根就不期待,她覺得反正過一天還是那樣,又和往日有何區別。
而今年,在息家,掌家的四夫人端木氏早早的便開始準備開了,府裏到處都換了新的紗綢,連院子裏的栽種的那些花都換成了冬天才開的那種,一時之間看到倒還有些顏色。
每房,也已經領到了過年的新衣,花九的是兩身小襖,一粉白有落櫻暗紋,配湖綠的百褶裙,另一套卻是嫩黃色的妝花素麵小襖,這兩身也都考慮到了花九的寡婦身份,顏色並不鮮豔,但也不是那種素靜到沒半點喜氣。
春生展開了依次讓花九過目,待花九點頭後,便收了起來。
“你們可有製衣,是幾套?”花九突然想起了一問,她一向不過問身邊這四個丫頭的吃穿用度,每月除了月錢她都有發一定量的銀子到春生那,供她們自行安排靈活使用。
春生微微一笑,“姑娘您就別操心了,婢子早就安排好了的。”
花九想了下,“銀子可夠?不夠的話,再支點去。”
“哎呀,我的姑娘,”春生將那兩套新衣疊好後,不帶一絲皺的放進箱子裏,“哪家姑娘像您這般不將銀子放心上,您也不怕婢子們給貪了去。”
聞言,花九唇角有弧度上揚,她那是哪不放心上,她心裏可自有一把衡量的尺子,雖然她沒細致的過問過春生那些銀子是怎麽用的,但大致的她還是心裏有數的,“貪了,你們幾個能跑去哪?”
春生噗嗤一笑,爾後想起聽下人說起過往年過年時候這府裏的事,遂對花九道,“姑娘,婢子打聽過了,您從臘月二十八開始就要每天給五夫人和老太爺請安去,一直到大年夜的晚上,在祖屋吃團圓飯,這過了年,從大年初一到十五元宵節也都是需要去請安的。”
花九點了點頭,往前她在花家,卻沒守這些規矩,隨便外麵的人怎麽請,她最多露一麵,便又龜縮回自家小院,什麽也不見,甚至連元宵節的花燈會都不曾去過。
“花燈會好玩麽?”想到這裏,花九難得的居然還能有點好奇心。
一聽花九這麽問,春生眼微微發亮,臉上就有頗為懷念的神色,“好玩啊,姑娘,婢子還在家的時候,那集市上,元宵節晚上可熱鬧了,數不清亮堂堂的花燈,各種都有,才能猜燈謎,猜中了就能得一盞屬意的花燈……”
春生自顧自的說了,半晌沒聽見花九的聲音,她視線看向花九,就見自家姑娘麵有聆聽之色,那般認真的小模樣直想讓人蹂躪一下那沒什麽肉的臉頰,她心中一動,就小心的問道,“莫非,姑娘沒去過?”
花九瞥了春生一眼,慢吞吞的出了房間,留下一句,“你話真多。”
春生被噎了一下,她這是被姑娘給嫌棄了?
花九到院子裏,今天難得有太陽,她站在日光之下,手背有溫暖的感覺,或許,她今年倒可以去看看。
她才這麽想著,正在考慮到時候要不要叫息芊芊一塊去,夏長進來就道,“姑娘,這是封家封墨公子送來的。”
花九抬了下手,接過夏長手上的有蠟封口的信件,撕開來,一目十行的看過,信上卻是封家香料庫中積壓的清單,他這意思便是退讓了一步,日後即便在爭奪花家香鋪那塊地的位置的時候,也會適當的不和花九相爭,但花九需得幫封家解決掉這因與花家撕破臉被,被退回來一時積壓的香料。
那香料,花九一看,好些都正是她暗香樓所缺的,但這量委實有些大,她心底估摸了一下暗香樓能活動的現銀,卻是根本不夠。
她琢磨了著,息香這邊現在的香料年關過後也是要進的,而且息香根本還沒搭上封家這條線,如果這次她拉著太爺一起分掉封家這批香料,在價格也還可以壓一壓,最重要的是能和封家搭上了這層關係,以後便自然好說的多了,花九覺得這事跟太爺說十有八九能成。
想到便做,她將信收好,“跟秋收說一聲,今中午我到太爺那邊用飯。”
她也是時候去祖屋那邊走動一下,自她廢了息二爺以來,太爺便再沒過問過府裏的任何事,連平時早上去請安的都被他遣了出來,花九心頭清楚,太爺心裏還是有氣的,息二爺在怎麽不爭氣,那也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能教訓息二爺,他也能算計他,但若是息二爺被外人給整治了,他便會怨懟起別人來,這為人父母的心情,花九雖從未有過孩子,但也理解,所以她已經做好準備,即便一會到祖屋,太爺衝她瞪眼吹胡子,她也忍了。
但老太爺既沒瞪花九的眼,也沒吹胡子,他神色淡淡的拉著老太太的手正在院子裏散步,末了還親手摘了朵嬌豔欲滴地花兒給插在老太太的銀絲裏,然後自個左右瞧著,太爺就笑了。
那笑意溫情,美好的讓人不忍破壞。
老太爺早便知道花九是過來的了,但他仍然帶著老太太逛完園子,才慢吞吞地相攜進屋,花九緊隨其後,臉上有淺笑,“瞧著,今日祖母的身子都精神些了,祖父照顧的真細致,旁人還真及不上。”
“老了,”太爺不鹹不淡的應了,“年輕時候,都是她照顧我,這會她老成這樣了,也該輪到我照料她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鶼鰈情深的讓孫媳都羨慕了,能得彼此,也是一大幸事。”花九這話倒真是肺腑之言,人活一世,既長又短,一個人是過,兩個人也是過,但誰又知哪個人才是能與自個走到最後的,這種薄情寡義的事她看的太多,今生,反倒並不刻意去尋求這種歸屬,有那麽一人在等著,那自然是美事,若沒有,她也是可以過的。
息老太爺瞧了花九一眼,那意味莫名,花九自當沒看到,從懷裏掏出封墨那信,遞給太爺道,“這是封家現在積壓的一批香料,急需賣掉,太爺可有興趣,孫媳胃口小,一口氣可是吃不完的。”
老太爺接過,拿了那信紙,隔的老遠的虛著眉眼看,許是年歲上去了,眼有昏花,他看了好一會才道,“除了封家,我在哪個下家那買香料不是買。”
花九知道,太爺這樣說,是慣常商人用的壓勢,先行讓你矮上一節,自己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後麵便可占據主動的討價還價。
“太爺,孫媳可是真心誠意想著息香這年一過,也是要進香料的,而且你我二人一起將封家這料給吃下來,順便還可以殺他一把價,更重要的是孫媳認為,這有一就有二,有這雪中送炭的情義在,成為封家的上家,不管是從香料的品相還是種類上那都是大大優於其他香料商的,這道理,太爺比孫媳還懂。”花九這下祖父也不叫了,一口一個太爺,不知道的還以為當真是和外人在談論買賣。
一直站老太爺身後的老嚴,嘴皮子動了動,臉上就有意動的神色,他瞧了一眼老太爺的臉色,猶豫半天,最後還是不敢開口建議,事實上他覺得花九說的很在理,而且息香到如今這地步,幾乎可以說是花九一手一手建立起來的,那才華他老嚴早看在眼裏。
“我可以同意,但是——”半晌老太爺才緩緩的道,他語調中有種沉鬱的厚重感,仿佛心頭壓了一塊大石頭,讓他連呼吸都帶著喘,“你必須嫁給息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