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力太小
酒是好酒,麵也是好麵,但是當這兩樣東西一起上桌的時候,不管怎麽看都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特別還是明明有兩個人,但是這麵卻隻有一碗,還放到桌子中間,到底是誰吃來著。
花九執著筷子,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就那麽懸在半空,第一次有了為難,反倒是息子霄無所謂的樣子,他取了兩個酒杯,為花九倒了杯,也給自己倒了杯,抽掉花九手裏的筷子,示意她舉杯。
“喝吧,小七媳婦,這可是二十年陳釀,老婆子親手窖下的,那時候七還隻有幾歲。”那老婆子離的不遠不近,也不坐下,就那麽馱著背站著,頭仰起點,用一隻眼睛看著花九。
花九看著麵前的酒杯,白瓷的顏色,晃蕩著清冽的酒液,就有一股綿長的酒香蔓延,她沉默地端起酒杯,息子霄就手伸長了與她對碰一下,然後在花九的視線中仰頭一口飲盡。
花九自然也不做作,一杯酒而已,沒什麽不能喝的,然那酒才碰到唇尖,她便覺得有微涼又有一股子的酒味衝的躥進她鼻腔,她眯眼飲盡,再放酒杯時,那唇尖都被熏的更紅了,仿若有朱砂一點其上。
“吃麵,吃麵。”老婆子顯然是很高興的,那一隻眼睛都眯了起來,渾濁的就有濕意。
息子霄這才將筷子給花九,將唯一的一碗麵往花九那邊推了推,然後夾起一束,朝她嘴邊遞了遞。
遲疑了一瞬,不用看,花九也知道那婆子定眼都不眨地在看著,她不知道這婆子與息子霄之間有什麽關係,但見他從進這酒肆開始,身上就有一股溫潤而起的暖意,便也知道他是極尊敬這婆子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蘇嬤嬤,不想掃一個老人家的興,花九執筷子將息子霄夾著的那幾根麵條自己夾了過來,張開小口秀氣地吃了起來。
麵的味道不錯,花九才吃一口,那杏仁眸底就有亮色,一口吃完,她便根本不管息子霄了,又夾了第二筷子。
哪想,她這第二筷子的麵,根本還沒送進嘴裏,便被人給中途截了去,她抬眸,就見那幾根麵條已經入息子霄的嘴裏,末了,他還朝她做了個不明顯地舔唇尖動作。
花九篤定,他一定是故意的,但偏偏明明下流的舉止在他做來,配著那張天生風流相,就有一種讓人麵紅耳赤的羞意。
花九自是不羞的,她隻是惱,惱到一定程度就有了薄怒,她在桌下的腳猛地踢在息子霄小腿上,一拍桌子起身,朝那老婆子飛快的道,“酒和麵都不錯,我還有事,下次再來。”
然後,顧不得失禮轉身就走。
息子霄也沒立馬就追上去,他朝那老婆子鳳眼彎了下,嘴角上翹的弧度終於能清晰可見,“她害羞,婆婆別介。”
老婆子半點不為花九的離開而生氣,她凹陷沒什麽肉的臉上就笑出了個淺窩,很是開心,“沒事,沒事,小媳婦害羞很正常的。”
息子霄這才三兩口將那碗麵給吃完,“婆婆,下次帶小小七,再過來。”
聽聞“小小七”,老婆子自然知道是指的什麽,息七是小七,他兒子不就是小小七麽?那婆子便更高興了,那隻獨眼竟然都晶亮了幾分,“好,好,快去追你媳婦吧,外麵人多。”
事實上,花九走出酒肆的時候,她便沒惱意了,她抬頭望了望天,心頭想著要不然也給蘇嬤嬤開個這種小店,找幾個老實勤快的婢女伺候著,離她住的地近點,這樣方便隨時看望。
她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身後就有腳步聲響起,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息子霄,這條深巷裏這時候根本就沒外人。
“謝謝,夫人。”息子霄幾步與花九並肩,他側頭看著她,眸底是從未有過的暖意,他帶她見那唯一承認的親人,她沒被那老婆子醜陋的外貌嚇住,也沒嫌那酒肆敗落,他知道她從小錦衣玉食,不曾吃過半點苦頭,今天這一遭進那種不起眼的肆,卻是委屈了她。
花九從鼻腔裏哼出一聲,不可置否,也不問那人是誰,隻道了句,“碾香粉沫子。”
息子霄點頭,隨後兩根指頭夾起花九的手背提到眼前,口吻有嫌棄不滿的調,“力太小,日後如何,伺候為夫?”
聞言,花九一抽手,啪地打在他手背,幾乎是一字一音的道,“我突然覺得還是會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半玄大師不錯,再不濟隻知算賬的息先生也好……”
“我更好!”花九話還沒說完,就被息子霄拉住了手,大步往巷子外走,並很沒臉沒皮的誇了自己一句。
花九甩了一下沒甩開,眼見出了巷子,外麵還是人多,也就作罷了,她隻垂眸,看著彼此相交的手,一大一小,一膚色略深,一膚色略淺,毫無縫隙,有長而翹的睫毛掩著下落,投下的暗影就覆蓋住眸底那一閃而過的幽光。
這才第二天,她是他的妻,不應排斥他的靠近,可是她居然也沒有覺得厭惡,她知道自己這是想給彼此一個機會,如果他真是良人……
即便要愛上,那也還是讓他先愛上吧,她從不做吃虧的買賣。
回息府的時候,天色早暗了,門房見是息子霄和花九兩人相攜而歸,便小聲的耳語了幾句,想必明一早整個息府都會知道,兩人琴瑟和鳴,恩愛情濃。
臨到歇息之際,花九心有忐忑了,她坐在床沿,往日嫌冷早便縮進被窩了,但這會她摸了摸被子,咬了下唇,卻是有些驚恐的心緒,按理,今晚息子霄該是和她同宿一榻,但是,想起那檔子的男女之事,她就情不自禁地身子打冷顫。
前世,破她身的是個傻子,什麽都不懂,她在半醒半暈之間隻覺得疼痛難忍,恨不得就那麽死過去算了,然後是臨死之際最後的那肮髒記憶,不管怎麽想,她都對魚水之歡期盼不起來。
息子霄沐浴出來,隻穿了件白色中衣,係地鬆垮的帶子,披散至腰的長發,墨黑如綢,一步一步施施然走來,就像是從水墨畫中之中踏雲而落,他原本眉眼有上挑的溫柔,但才繞過屏風,進到裏麵,就見花九抱著雙膝靠在有藤蔓纏枝的雕花床柱邊,穿的單薄,頭垂著,青絲散落,就幾乎看不清她整個人。
他才靠近一步,就眼尖地看到那麽小小一團的人兒幾乎是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她在怕他!
這種認知頃刻瓦解掉所有的溫柔,薄唇抿起,下頜的線條再是冷硬不過,連帶那鳳眼眼梢都有微冷的冰淩之花,他走近,同坐到床沿,伸手不顧花九渾身用沉默帶出來的抗拒,挑她的發絲,露出那張不及巴掌大的小臉。
“夫人,在怕什麽?”他輕聲問,指尖微涼,薄繭劃刻過那細致入瓷的眉眼,最後落在小巧的鼻尖。
花九沉吟半晌,終究她出聲,“我不想……”
不想什麽不言而喻,息子霄聽了也不生氣,他指腹帶著流連的意味摩挲過她那比常人都翹的唇尖,將那一點揉按的比任何時候都紅了些,才罷手,狹長的眸子就斜睨著花九,“夫人以為,為夫會強迫?”
最後兩字尾音拔高,花九就從中聽出隱忍的怒意來,她頭低了點,撇開視線不看息子霄也不說話。
“花氏阿九,我那般不堪?”那在唇尖繾綣而過的手下落到花九小而尖的下頜,最後挑起它,與之正視。
花九就從息子霄如墨染般的瞳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有那奪人心神的墨藍色澤,“你會不想要?”
花九這話說的譏誚,息子霄有怒,她感覺的出來,隨即她便也覺得有火騰騰地從心底冒出來,他一無所知,還做出這種自己誤會了他的模樣,到底是誰更委屈!
“想,”息子霄回答的誠實,他就那麽看了花九半晌,隨後有歎息流瀉出來,隱隱帶著無奈,傾身湊近了花九,用臉頰摩挲了一下她的小臉,帶著無限的溫存之意,“阿九,你一日不願,我便一日不強求。”
說完這話,他便放開了花九,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臉,起身拿起屏風架上的外衫,“夫人先睡,我去大哥那邊。”
花九有愕然,眼見著息子霄走出房門,爾後她身子一軟,倒在了床上,望著頭頂的紗帳,以一種緩慢的動作一點一點將自己蠕進錦被裏,最後蜷縮成一個安全的姿勢,麵朝裏,就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