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你若安好,我便不快
息晚晚過來的時候,花九早端了杯茶在花廳等著,青花薄胎骨瓷的茶盞浸潤的像有水滴下來,被蔥白的纖指端著,便自成一道風景。
“小八見過七嫂。”經過這些時日,息晚晚也算想通了,雖對花九還心有畏懼,但也不至於像以前那會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這刻她抬了抬眼,臉上就有疏離的笑意。
花九點了下頭,隨伺的春生立馬機靈地給息晚晚上了杯熱茶,滾燙的熱水一衝,細嫩的茶葉雲卷雲舒,立成好看的淡黃色茶湯,並茗香四溢。
“如今府裏的情況你也清楚,所以今找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待明日到封家跟著封墨學辨識香料如何?也可以順便處處,能得一絲寵愛是一絲,日後進門日子也會好過些。”花九挑起小指,捏著茶蓋掠了下茶沫子,送至唇邊,借著這一動作,她的餘光卻瞟向了息晚晚,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來。
聽聞這話,息晚晚本欲端茶盞的手一頓,又縮了回去,她斂著眼瞼就乖順的道,“一切聽七嫂的安排。”
抿了口茶,清香從味蕾暈染而過,花九幹脆直說了,“你管我叫一聲七嫂,我也不瞞你,現在送你去封府,是因為京城花家那邊要來人了,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花封兩家搭上線,這對息香不利,沒了息香,現今的息府就是一空殼子,而沒了息府,你應該再清楚不過這庇護一垮,日後將麵對的是什麽。”
果然,息晚晚一下抬頭,她眸底有驚訝一閃而逝,似乎沒想到息家的情況竟這般嚴重了。
“你若爭氣一些,能讓封墨喜歡你,日後隻要息香和息府還在,你便大有被扶正做正妻的機會,端看你能不能把握了,畢竟出身在那擺著,要想搏的好地位,便隻有討好封家未來的家主封墨。”花九的話很直白,將利弊擺到桌麵上,讓息晚晚自己選。
她是需要一個棋子在花家之前入到封家,但她也不想要一個不聽話的棋子。
“可是七嫂,你不是也姓花……”息晚晚的視線落在茶盞上,就低低問到。
“我和花家的事,一時半會說不清,你隻要知道,凡是花家想要的,我便要毀掉就行了,而讓你去封家,也是想通過你的手斷了花家和封家的合作,”一杯茶畢,話也說的差不多了,花九起身,裙擺皺褶延展,有水波一樣的紋理搖曳而過,“你若想通了,就去找你七哥,他會安排你到封家。”
息晚晚跟著起身,她本就比一般深閨女兒家都來的聰明,花九說這麽多,她若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便白生了這腦子了,想著日後有可能得到的一切,她自是知道花九沒誘哄她,封家封墨的正妻,這個位子可比以前息先生的賬房娘子來的風光,她屈了屈膝,就朝花九道,“小八謝過七嫂的成全,小八定謹記今日嫂子的話,不負嫂子的期望。”
花九點了下頭,率先往外走,“今日封家封墨來給太爺吊唁,你就跟我一塊過去吧。”
息晚晚眼眸彎了下,她是屬於那種五官看著俏皮古怪精靈的,這露出一絲笑意,就讓人覺得活潑喜人,心眼開朗,“是,七嫂。”
花九領著息晚晚的到靈堂,封墨正和息子霄在說著話,確切的說是封墨在說,息子霄在聽,偶爾嗯一兩聲算是回答,眼見花九遙遙走來,狹長鳳眼深處頃刻就浮起一絲暖意。
“封公子。”花九和息晚晚皆斂衽行禮。
今天封墨一個人過府,封茉之沒相隨,他身上穿了件墨藍色繡白紋蘭花圖的圓領袍子,整個人依然翩翩文雅,他一拱手,便算是還禮了,然後視線落到花九身後半步的息晚晚身上,唇邊有淺笑,“八姑娘,好久不見。”
息晚晚不像一般矯揉造作的女兒家,她大大方方地抬頭直視封墨,頰邊有淺顯的梨渦,“封公子,也好久不見。”
眼見兩人之間氛圍還算好,花九以袖掩了下唇角的笑意,語調中就有打趣的聲音,“小八日後是要到息香去管著的,所以這辨識香料的事還就麻煩封公子了,府裏最近事多,我也顧不上她。”
封墨眼中有光亮,美人自然是誰都愛的,特別還是這美人相貌不差還別有一番味道的情況下,他自然樂意。
息晚晚去封家的事便這麽定下了,封墨臨走之際,花九特意讓息晚晚親自相送到門口,並差了個婢女不遠不近地跟著,到底是還未出嫁的姑娘家,不能失了禮數。
太爺的頭七很快過去,早便看了黃道吉日,擇了宜出喪的吉時,這一早,息四爺端著排位,頭帶麻孝,最前頭有息家後輩擎著引魂幡,息四爺身後數人抬棺木,再最後才是哭哭啼啼的一大家子的息家女眷跟著送出門。
花九自然也是其中的,息子霄站息四爺身後去了,兩人隔的老遠,花九身邊是息芊芊,這丫頭是真的傷心,以前太爺在的時候,對她也算不錯的,這會念及那些過往來,那眼淚就嘩啦嘩啦的往下流。
本來花九給自個準備的好幾張帕子,結果全讓這丫頭給用去了。
送喪的路不算遠,畢竟這一家子的人也沒幾個能走的,眼見太爺和息老太太合葬入土,花九竟心有唏噓,她不知道日後若她走到這步,又是誰和她一起死同穴,腦子裏閃過息子霄的臉,她視線一轉就朝他看了一下,恰好,息子霄也正看過來,不管做什麽,他似乎總在花九身上分了一分的視線注意著。
他朝她抿了抿嘴角,眼角有冷淩的眸光一閃而過,算是回應。
那種冷淩之色瞬間就讓花九想起前世的靜大人,她第一次見他時,第一眼注意的便是同樣的眸光,思及此,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記岔了,息子霄又怎會和靜大人有相似之處,不過,也不知道那個雪天她死後,又有誰來過問過她,或許是郊外野狗吧,畢竟她也算是死無葬身之地。
有日漸出,在正午之前,下葬完畢,一隊的人就往回走,息子霄幾大步到花九麵前,與她並肩而行,有那旁人見了,也趕緊低頭當沒看到。
“剛才,想什麽?”倏地,息子霄問道。
花九搖頭,素白臉色看著都是個冷的,她眉眼極淡,在冬天的時候更是看不出一絲厚重的色澤,就仿佛這人是被染在宣紙上,淺色之極的像不存在一般。
息子霄深深瞧了她一眼,袖中的指尖動了一下,眼見這會人多,本欲想牽花九的手這念頭還是作罷。
然而,當到息府大門時,花九驀地就住了腳,她視線瞬間尖銳如刀,連那唇尖都有緊繃之色,息子霄恍然,他順著花九的視線看去,就看到府門台階處,一身湖藍直綴袍衫,係殷紅薄披風的男子長身而立,那男子麵容有陰柔之美,能讓視之的女子都自愧不如了去。
那人,卻是花容!
“大姐姐,數月不見,幼弟甚是想念。”花容也不動,他就站那裏,朝著花九躬身行禮,眉眼都是燦爛到堪比春光的笑意,整個人就似沐浴在暖陽之中,第一眼就叫人頓生好感。
然,花九巋然不動,杏仁眼眸彎彎,唇尖一翹,她便笑的比花容還甜膩了去,“容弟,還是這般俊美,見一次就讓我這做姐姐的慚愧一次。”
無人可知,她心底已經澎湃起千層的巨浪,血液急速的沸騰流淌,而這些,全掩蓋在那雙淡色眼眸之中堅冰之下,看不出半絲端倪,唯有挨她極近的息子霄似有所感,借著寬大的衣袖掩飾,他悄悄地伸出手拉住了花九冰涼的指尖。
花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撫了下胸前垂落的那撮發,視線落到息子霄身上,“這位想必便是大姐夫了吧,能讓數美拜倒腳下的人物,大姐夫果然貌若潘安,和大姐姐還真是天造地設,再般配不過。”
花九的眼神鎖到花容的那手指頭上,這一眼看去,果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可她知道,那手的三指是她親自斷去的,“容弟的手還是那麽好看,調香多了估計連手指頭都是帶香味的了。”
聽聞這話,花容竟半點神色都沒變,他甚至張開五指,還讓花九瞧的清楚了,唇邊那笑意更是似笑非笑,“大姐姐的手也是調香的,估摸也和弟弟的一樣吧。”
旁人對這對姐弟隔老遠的就在說話,再也不動,雖心有疑惑,然也不好多問什麽,息四爺隻象征性的問了花九一句,然後跟花容招呼了一下,就帶著其他人先行回府。
倒是息芊芊,隻瞅了瞅花九,又看了看花容,臉上有好奇之色,四夫人端木氏是個玲瓏的,知道這對姐弟定是有事,便拉著息芊芊進門。
息芊芊從花容麵前插肩而過,離的近了,她便越發覺得這男子真好看,是那種不同於息華月和息子霄的俊,他臉上有女子的柔媚,但眉目之間仔細看去又不乏男子的英氣。
她走的慢,落後端木氏,眼神就落在花容臉上一時半會沒收回來,哪想,被花容察覺,他轉頭,朝著息芊芊眨了下眼,有種故意輕佻的感覺。
息芊芊一怔,她臉頰一瞬就紅了,她趕緊將自己的眼神移開,幾步到端木氏麵前,挽著她走的飛快。
這一小動作,被花九看到眼裏,頓時她眸底就有絲縷的戾氣浮起,沉澱為幽暗的冷火,她上前,息子霄亦跟著上前,站到花容麵前,就聽得有冷言寒語迸碎而出,“容弟,這次來了,就別回去了!”
哪想,花容隻垂了下眼眸,又抬起之際,那臉上笑意不在,滿布的都是像毒蛇一般怨恨又惡毒的陰翳之色,“大姐姐還這般安好,弟弟心中便十分不快,又如何就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