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花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我叫花容。
我是個私生子,最不受人待見的出身,誰見了都可以踏上兩腳的那種。
我還有個雙生妹妹,罕見的我們生的一模一樣,但她是女兒身,有這副皮相,便傾城絕色,我是男兒身,頂著這麵孔,就隻有無盡的憎惡,很小的時候,我從他人下流淫穢的眼神中,就知道自己長的多麽罪惡。
我的母親,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不然以她的姿色,要不是官奴賤籍的出身太低,至少混個姨娘來當當也是沒問題的,但她隻能為外室,被男人養在外頭,不能見光。
我見過那個男人,國字臉,說不上俊美,但他衣裳華美,身上有儒雅又威嚴的氣質,一度我很怕他,現在想來那便是兒子對父親天生的孺慕,但事實證明這種孺慕是經不起一敲的,它像琉璃,一敲就碎。
在我十三歲之前,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我要不要下手讓母親神不知道鬼不覺的死去,畢竟她出身太低,有她存在,我和妹妹身上就帶著再也洗不掉的汙點。
在父親不過來的時候,母親日夜醉酒,彈憂傷的曲子,末了,氣不過就動手拿我出氣,至於妹妹她是舍不得下手的,畢竟容貌不錯,指不定以後就能嫁入權貴,即便是為妾,也比她好上太多。
所以,隻能在我身上留下淤青和掐痕,那個時候,我就特別恨她。
我恨她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或許跟父親的歡愉才是她享受的,至於我這個附帶品,其實可有可無。
我恨著的時候,心頭便想動手殺了她,甚至有好幾次我執著她的金簪,趁她醉酒熟睡之際,就想將那簪子插進她喉嚨,我已經知道當有這個念頭的時候,我便再也不能算一個正常的陽光的幹淨的人。
我一生的路途太過黑暗,我的容貌是最大的禍水,我想要無上的權勢,隻有這樣,我才能心安,我才覺得我是可以保護我自己的。
然而,當她酒醒之時,看著我和妹妹一樣的臉,又會悲從中來,然後整理儀容出門,回來的時候便會帶一些小孩愛玩愛吃的小玩意回來,我與妹妹一人一份。
而且還會溫情地摸我們的頭頂,給我們講《史記》上的一些小故事,這個時候她便又是溫柔的母親。
我想殺掉她的心思又會逐漸的淡化,對她帶給我的溫暖生出貪戀來。
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會靠在她的臂彎裏,眯著眼睛,汲取著她身上的體溫,一副溫情的畫麵。
其實這種猶豫糾結的日子結束的很快,在父親越來越少來母親這邊的時候,再終於有另外斯文體麵的男子上了她的門,成了她的入幕之賓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路要走到頭了。
父親很快發現了母親私通的事,那個晚上,我聽到他們吵的很大聲,有東西摔碎的聲音,還有母親的哭聲,那個晚上,罕見的下起了第一場的暴雨。
妹妹一個人害怕,她跑到我房間來,我摟著她,就發現她渾身顫抖。
我知道,她一向膽小,就是街坊有小孩欺負了她,她也不會還手,她隻會哭兮兮地找我或者另外對她相貌有垂涎的小孩,狠狠的幫她打回去,這一點,我知道是母親教妹妹的。
從內心深處來說,我不願她成為第二個母親那樣的人,那樣的女人和個婊子又有何區別,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無奈的發現,花芙是越來越像母親,這讓我心裏僅有對她的溫情也瞬間就涼掉了。
半夜的時候,父親拂袖憤怒而去,我安撫了妹妹,自己一個人到了母親的房間,就看見她額頭都有血跡,衣衫破碎不蔽體,她正在哭。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愣了一下,然後就抱著我說,“容兒,記住了,你要到花家去,成為花業封最器重的兒子,他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我要你成為花家的家主,再狠狠的報複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她的指甲很長,掐的我很疼,我不點頭也不否認,隻是看著她就再也沒有表情。
我也不會跟她說,其實我早就知道花業封根本就隻有我一個兒子,我也早就想好日後一定是要進花府的,那個家主之位,才是我畢生想要奪取的。
因為我從來就發現,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一直就堅定不移,為此,我可以不惜任何手段。
我要保住自己,當然也可以順帶保下花芙,那麽我就必須成為花家家主。
然後,母親就死了,她拉著我的手,握著金簪,刺進了自己的喉嚨,她最後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想殺了我,我是你的汙點……”
多年猶豫的念頭一朝實現,然而我卻感到了難過,哭不出來,就是胸腔中唯一那一絲的柔軟徹底變的冷硬,再不複溫情。
我滿手是血的回頭,有白亮的閃電劃過,我就看到花芙站在門口,目睹了一切。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曾難過一絲,仿佛這種情緒隨著母親的死就再也不見。
我知道,自己越來越不正常了,因為那個晚上,我愛上了鮮血噴湧的感覺,帶著迷人的顏色,還有溫暖的溫度。
我和花芙進了花府,那是在父親的正室夫人死後,我還沒進府,就聽到了花九的名字,我的大姐,很多人都說是她弄死了楊氏。
我嗤笑,楊氏死了倒好,不過是誰弄死的又和我有什麽關係。
然而,在日光下第一次見到花九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她是敵人,再也避不開的敵人。
花芙愚蠢,還以為憑自己那點表裏不一裝柔弱的小伎倆在花府能蒙騙所有人,卻跟本不知道自己就是別人眼中的小醜,花芙得罪了花九,我很憤怒,我憤怒不是因為花九,而是花芙,她居然在我根本還未站穩腳跟羽翼未豐的時候就對上花九。
我警告了她,她也安分了。
其實花府裏,我最想第一個對付的還是花明軒,那個生來便有天才美名的男子,他的光環太耀眼,如果我想做上花家家主的位置,他勢必是我最大的威脅。
然而,花明軒和花九關係不錯,兩人之間隱有默契,這又讓我感到棘手。
索性,在整個府裏,花九敵人眾人,我很輕易的就搭上了花芷,通過花芷勾結了楊府,我以為那一次不說徹底的弄垮花明軒和花九,重傷也是好的,可我還是低估了這兩人。
即便將同姓亂倫的名聲安在他們身上,他們也能最後翻盤。
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個機會,已經徹底的將自己對立到了花九和花明軒的麵前。
接著,是到了花九出嫁那日,我在花九麵前,一劍刺入花明軒的身體,我看到花九竟然麵如冰水,就再也沒有任何表情,那刻,我才知道自己對上的對手有多厲害。
我遇到了此生的勁敵。
花九削了我的指頭,這幾乎斷送了我花家家主之路,我其實心中是不恨的,自己謀算不如人,失敗便是失敗了,隻是斷指之痛那是早晚要報回來的。
而花明軒,經此一遭,徹底的閉院不出,這正好給我了發展的時間,我身後那人給我接斷指,與真的無異,而且還給了幾頁玉氏配方的殘篇,我靠著這殘篇迅速的在京城闖出了自己的名頭。
不負眾望,花明軒的光環被我替代,我儼然成了花業封眼裏下一位家主之位的不二人選。
這個時候,昭洲傳來了消息,花家的香鋪倒了。
我幾乎立刻就想到了花九,那個比任何人都狠辣冷漠的女子,我敢肯定這是她的手筆。
很早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她對花家有無比的仇恨。
我到了昭洲,這裏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嚴重,如果不是還有個花家把持的香行會,花九就幾乎一手遮天了。
我最心驚的,還是花九調製的香品,那種香品風格竟然和我手上的玉氏殘篇風格一模一樣,我欣喜若狂,如果我得到了全部的玉氏配方,一個小小的花家家主之位便根本不在話下,甚至我還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
我所夢想的一切,皆能實現。
我一心謀劃,步步為營,我料到了所有的過程,卻沒料到的是最後我還是敗了,依然敗在了花九的手下,就在我以為自己穩操勝券的時候,花九一下將我從雲端拉到了黃泉。
我再次恨死了我的容貌,不管是男是女,看著的時候皆能起邪念,我自作自受,找人威逼花九,想得到配方,最後卻應在了自己的身上。
花九一直說,我還是那般急躁。
我想,她說的可能是對的,我一確定玉氏配方在她的手上的時候,就急進了。
當被混老大幾人壓在身下的時候,我想起了母親,那個逼我拿簪子親手殺了她的女人,其實我一直很想問,她究竟有沒有當過我是她的兒子。
這世間,又有哪個母親用逼著兒子做出這等會遭天譴的事,還是隻是像她臨死所說,要我為他報複花業封而已。
我知道,我終是遭了天譴。
我羨慕過息子霄,同樣是私生子,同樣是為那樣地位的人做事,為什麽他便可以那麽坦然,甚至還能得到花九的承認,擁有正常人的感情,我深深的嫉妒過。
其實,我從來不恨任何人,包括如此折磨我的花九,因為,如若是息子霄不來救她,我的下場便是花九的下場,我同樣不會手軟,因為我是心有怨毒的,我已經必須要含著這種怨這種毒才能一步一步的活下去。
活著,追求我一直想得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