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他沒給你銀子?
受寒了!
這三個字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嘭地沉入死水中,驚起滔天的巨浪,整個大廳中倏地就炸開了鍋,有那性急的師父就嚷嚷開了,那意思是要趕花九出去,說她居心叵測,明知香行會有規定,受寒者不得入內。
花九靜默地站在那,身姿卓越,有點滴的光線從拐角的地方如流水一樣滑過,在她身上跳躍而下,帶起纖細的影子,她隻一人,便讓人感覺到了壓力,仿佛她嬌小的身體中有讓人難以撼動的巍峨之山。
“花氏,你簡直狠毒,明知今天這麽多師父在這裏參加內賽,你隱瞞受寒,是想要幹甚?”藍古當前一步,對花九怒喝出聲。
花九冷哼一聲,她看著楊屾,並不將藍古放在眼裏,這般肯定知曉她受寒的除了息子霄和她身邊的人,也就息泱應該最為清楚,而現在楊屾這樣自信滿滿的模樣,她心頭一陣輕微顫動,有光亮劃過腦海,隱隱她覺得從頭至尾這一切都像是楊屾在有意操縱,包括他一定也猜到這躺的昭洲之行,息子霄和鳳靜設了套在等他。
想到這裏,她便道,“花氏抱歉了,實在想參加比賽心急了些,花氏這就離開。”
她說著朝所有人挨個斂衽行禮。
花明軒隱於袖中的右手摩挲了一下手腕的金繡腰帶,然後沒人察覺的時候,他朝大廳裏站最角落的一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夥計低了低頭,悄然地退了出去。
花九行完禮,才正視花明軒,“阿九給明軒哥哥帶來麻煩了,還望哥哥不要見怪。”
花明軒眼眸柔了一下,眾人麵前,他並未表露出過多的情緒,隻朝著花九點了下頭,至此,花九就提著裝香料的木盒朝大廳門口走。
“哎……阿九你這身子,好歹你也喊我一聲舅舅,我送你回去吧,要不然我可不放心。”楊屾搖了下頭,語帶關切,將一個長輩的和藹表現的淋漓盡致。
聽聞這話,花九唇微抿了一下,心下就更為肯定楊屾是故意將計就計到昭洲來,“不用麻煩楊家舅舅了,這會還要比賽,舅舅難得過來一次,可要好生瞧瞧,日後可是不容易再看到了。”
她溫言細語的拒絕。
息子霄和鳳靜要對付楊屾,雖然她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怎麽做的,但是若她跟楊屾在一起,息子霄必定會投鼠忌器,不敢有大的動作,那麽這次謀劃這麽久的計劃便前功盡棄了。
“你這丫頭,說的什麽話,這來去也就最多一炷香的功夫,我送了你再回來也趕得上看比賽,我有好幾年沒見過芷丫頭了,今個見了你,你還不興讓我過過做這便宜舅舅的癮。”楊屾佯裝有怒,卻是認定要拉著花九一起。
杏仁眼眸中神色連閃,花九正要說什麽,從那一排的香室那邊就有香行會的夥計大喊著跑過來,“走水拉,走水拉……”
眾人隻見一道人影飛快的衝過去揪著那夥計的衣襟,定睛看去,卻是花明軒,隻見他麵有怒容,“你說什麽?”
“走水了……不知道是哪個香室裏的調香師父調製的時候出了意外……那邊一兩間的香室全走水了……”小夥計也被嚇住了,但還是口齒清楚地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
花明軒麵色一寒,“藍古,你沒檢查過香室麽?你這會長怎麽當的,現在內賽出了這樣的事,你拿什麽交代!”
藍古一愣,好一陣都回不過神來,走水這種事,香行會那麽多年,就根本沒發生過,但偏偏在這個時候就出了這樣的事。
“這事蹊蹺,本官一定要徹查!”不自覺的,楊屾自稱都變了,他嘴角下彎,臉上就有陰狠之色。
花九細長的眉鎖了一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花明軒一眼,香室走水這種事,實在是趕巧的讓人想不生疑都難。
“都散了,內賽時間延後兩天。”花明軒一揮手,示意參加比賽的調香師父自行散去。
秋收從香室中出來,一眼就看到花九手裏還提著木盒,根本就連香室都沒進去,她雖心裏疑惑,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遂上前,接過花九手裏的木盒,輕喚了聲。
這時花明軒目光落在花九身上,用整個大廳都能聽見的聲音道,“兩日後,大妹妹若身子還抱恙,那就別怪我取消你的參賽資格。”
“是,阿九這兩日定好生調理。”花九嘴角向上翹了一下,心中有揣測,知道走水的事必是花明軒做的手腳無疑,借機將比賽日期延後,好給她養身子的時間。
楊屾這麽聰明的人一個轉念,自然便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不動聲色,眉宇之間甚至沒半分的惱怒,“走吧,阿九,我送你回去。”
“不勞楊家舅舅,阿九有婢女相陪,您大可放心。”花九一再拒絕。
“九丫頭,你跟我那麽見外做什麽,好歹我到了昭洲,你也得請我吃頓便飯不是。”楊屾眯了下眼,那本就細長的眼睛就更看不清了。
花九想了一下還沒說什麽,倒是旁邊的花明軒理了下自己的袍邊,開口了,“既然楊家舅舅都這麽盛情了,大妹妹你還扭捏什麽,說起來我們兄妹和舅舅也算是一家人,吃頓飯也是應該的,舅舅不介意多明軒一個吧。”
楊屾顯然沒想到花明軒也插了一腳進來,但他半點意外之色都沒表現出來,隻哈哈大笑了幾聲,“好,好,可是到九丫頭府上去?叫上丫頭夫君,咱們三人大喝一場。”
“那麽,阿九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花九垂頭淺笑了一下,但眼瞼之下的淺淡眼眸隻冰冷一片。
楊屾,果然狡詐又難纏。
三人一起從坊間出來,楊屾和花明軒並肩與花九的一左一右,秋收提著兩個木盒走最後,好長一段路,三人皆無言。
眼見花九帶著他們越走越偏,楊屾才驚疑了一下,“九丫頭,據我所知,你夫家不是姓息麽?怎麽住在如此偏僻之地?”
“楊家舅舅有所不知,阿九夫君出身不好,在息府並不受待見,故早和阿九搬出了府,自立門戶單過了。”花九據實相告,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聽到這裏,楊屾就又怒視花明軒,“明軒,你怎地都不接濟九丫頭一樣,當真她嫁出去了,就不是你妹妹了,你怎麽做兄長的!”
花明軒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釋,楊屾此人,他早有耳聞,往日雖沒交集,但今日一見,還真不能小看了。
“舅舅,別惱明軒哥哥,”花九連忙開口,這楊屾的話句句帶算計,表麵是維護的意思,要是她和花明軒真關係一般的,搞不好就被挑撥了,偏生的他還不是正大光明的離間,而是像剛才那麽當著麵護短一邊踩踏另一邊,心眼小的自然會心生嫉恨,人心便是如此,“阿九的夫君很能幹,還養的起阿九。”
聞言,楊屾就笑了,十分欣慰的樣子,“這就好,這就好……”
同樣聽到這句話的花明軒,俊秀的臉上笑意就清減了幾分,他素來天才,一樣能幹,一樣也能養得起她。
心裏這般想著,不在意地瞥開視線,不經意間,就看到遠遠有兩人鬼祟地墜在他們身後,四五丈的距離,躲躲閃閃。
他看了楊屾和花九一眼,眼見他們沒察覺,便也沒多說,隻是暗自留了個心眼。
到了小院,楊屾半點沒露出吃驚或者嫌棄的表情,還未等到秋收上前開門,那院門邊從裏麵吱嘎一聲被打開了。
花九感覺心尖被捏了一瞬,但她白玉般的臉上依然有疏離的清冷淺笑,“夫君……”
開門的自然是息子霄,他聽到花九喚他,正想應聲,第二眼就看到了楊屾和花明軒,“夫人,有客來訪?”
花九站在院門口,簡短地跟息子霄介紹一番,便將人引進院子,然而才踏入院子,她腳步都頓了一下,早上她出去都還空落的院子這會到處都擺滿了生絲。
“阿九,你夫君做絲綢買賣的?”楊屾問了句。
花九點頭,“是,息家是絲綢之家,夫君與我自立門戶之後,便一直做點小買賣。”
“可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以你夫君的氣度,不像個做買賣人?”楊屾唇邊有高深莫測的笑意,說不清楚他在懷疑什麽。
“舅舅覺得,買賣人,哪種氣度?”卻是息子霄開口了,他硬邦邦像塊木頭一樣站那裏,連引人進花廳的動作都做的來生硬無比。
花九正欲轉身去關院門,落後一步的花明軒拉了她一下,然後朝外麵指了指道,“那裏有兩個人,跟了我們一路了,最近小心點。”
花九神色一冷,她隻考慮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側身躲在院門後,果然,隻一會的時間,花明軒剛才指的地方就冒出兩個人影來,距離太遠,花九看不清楚,隻是瞧見了一抹印象深刻的草綠色。
“九丫頭,明軒,還不過來,杵在門口幹什麽?”楊屾的聲音從花廳傳來。
“來了。”花九應了聲,將這事記在心裏,準備等楊屾走了後在同息子霄說,結果她才關上院門,一轉身,差點就一腳栽進花明軒懷裏。
“小心,”花明軒雙手扶了她的肩一下,口吻有溫柔,“怎麽還和以前一樣,莫非真要我再抽你手心幾次才記得住?”
他說著,順勢伸手為花九理了下與青絲纏一起的耳墜子。
花九一怔,被花明軒那話勾起了記憶,微翹的唇尖有柔和,她就調笑道,“給銀子吧,手心被抽了,我可沒銀子買藥膏。”
說到沒銀子,花明軒臉沿都冷了一分,他抬了一下眸,越過花九,視線落在花廳裏息子霄的身上,迎上息子霄同樣看過來的冰冷目光,就問,“他沒給你銀子?”
口吻都不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