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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酥—最溫暖的白粥

  人的一輩子太過漫長和短暫,許是眨眼之間便垂垂老去,許是須臾每瞬皆是無數個明天,而在每個人的生命中,或許愛過,或許恨過,或許不愛亦不恨,無論怎樣的凡世種種眾生相,逃不開的無非都是宿命二字而已。


  我是紅酥,我深愛過,也最恨過,而且愛恨的都是同一個男子。


  那個人,君臨天下,揮手之間,笑談言辭,便能讓整個王朝顫上一顫,天下眾人生死,也不是他一念之間而已,他讓人生,那便是生,他若要人死,那便活不了。


  在我雙十年華之前,我一直認為,這一輩子,我會嫁個平凡的男子相夫教子,濡沫相扶的過點小日子,事實上,我是嫁了個這樣的男子。


  他是先生,在書院傳道授業,腹有經綸,飽讀詩書,溫文儒雅,會溫柔待我,我敬重他,雖不是愛,但我滿足。


  一個女子,得此夫婿,若再有個孩子,這就是生活了。


  當然,如果我沒有遇見那人。


  那會,他還是皇子吧,落難到民間,身受重傷,倒在我家後院,外麵還有追兵搜索,現在想來,那時候我就不該救他,那樣也不會害了自己夫君性命去。


  所以,後來我是恨他的。


  可我還是救了他,不敢讓書生的夫君知道,將那人藏在柴房,去藥鋪抓了藥,還熬了粥。


  很不可思議的相遇,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隻是普通女子,沒有傾城容貌,即便煮粥我也隻會煮白粥。


  之後的很多年,他都跟我說,“紅酥,我吃過最溫暖的食物,是你煮的白粥。”


  不是最美味,而是最溫暖。


  踏入這牢籠一般的皇宮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會是最溫暖,吃食又怎會讓人感覺到溫暖。


  僅僅第二天還是第三天,瞧哪,我連我們的初遇,都不想具體的記著,他和我的這一場就是深重的罪孽。


  他走了,帶走了我的一支發簪,那支發簪是什麽時候落到他手裏的,我都不知道。


  夫君對此毫無所覺,他一如既往每天到書院傳道解惑,做著受人尊敬的先生,拿著那點微薄的束脩。


  我很滿意這樣的生活,因為我隻是平凡之人。


  很短的時間裏,我便將那人忘得一幹二淨。


  直到,聖旨從天而降,突如其來的恩寵落到夫君的頭上,說他是德才俱佳之人,破例召為皇家書院的少師。


  這不是好事,夫君有自知之明,我也忐忑,不知這到底是福還是禍。


  夫君獨自一人進了京城,他說要跟皇帝說清楚,他知自己有多大的能耐,隻是身有舉人功名而已,又有何資格教導皇家子弟。


  我從來不曾想過,夫君這一去,便是永遠的天人永隔。


  我再次見到那人的時候,已經是夫君離開兩個月之後,他說,“我給你送人回來。”


  離開之時是活生生的人,回來之時便是一捧輕飄飄的骨灰。


  他說,“我將你夫君安置在皇家書院,但是不想意外走水,我隻來得及帶出這些。”


  很奇異的,夫君身隕,那一刻我竟無太大的悲傷,我問他,“你到底是誰?”

  其實我自己心裏隱有答案,夫君的死我也能揣測出一些端倪,畢竟皇家書院,那是什麽地方,專供皇家子弟教學的地,又哪裏是說有意外走水便能走水的。


  即便走水,可又為何單單夫君一人身隕,但我卻可笑的想要他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份。


  我聽見他說,“我是皇帝。”


  我是皇帝!


  多簡單的四個字,我木然地跪拜下去,口裏高喊著,“草民叩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有淚肆意奪眶蔓延,濕了地麵。


  我知道,我的夫君哪,此生是我紅酥對不起你,來世,還是不要在娶我這樣的女子為好。


  “做我妃,可好?”皇帝這麽問我。


  雖是再問,可我明白,我沒有選擇,他從來不給任何人選擇的機會,我還有高堂父母,還有親友故人,我也不敢問,夫君身隕的真相,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點頭。


  但我卻不願意進宮,他也不勉強,將我安置在京城裏,我想要做什麽便做什麽,我開了牡丹園子,我開了胡姬酒肆。


  我開始喜歡上喝酒,可我隻喝蓮花釀,那是夫君身前最愛的酒,酒至微酣,便能不用在品嚐這時間疾苦,不用看經常看到那人越發深沉的眼神。


  我不愛夫君,可是我卻在日複一日的吊唁他,特別在那人麵前的時候,與其說我在提醒他,不如是在提醒我自己,告誡自己不能愛上這個男人。


  這是個深淵,我不願踏進去,一旦我鬆懈一步,那便是對夫君的背叛,我不能給夫君愛情,但至少不能給他背叛,即便他已經不再人世。


  後來,我認識了閔王妃孫墨涵,有一日在胡姬酒肆,她穿著男裝穿梭在一群男人中間,我便將她給帶了出來。


  她跟我說,那麽做,不過是想讓某個人看見自己已然墮落,繼而心生內疚而已,她不好過,憑什麽要讓某人好過。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誰,但我卻開始喜歡上和孫墨涵喝酒,我也不說她的舉動其實極為幼稚,想要讓一個人不好過,方法太多,其實大可不必用這種傷人傷己的手段。


  但我什麽都沒說,孫墨涵那是孫墨涵,她的事與我無關,我連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何來管別人。


  沒過多久,她便做了閔王妃,往後的日子,便到我這裏來的少了。


  而那個人,還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宮到我這來一趟,他有一點比較好,從不強迫我什麽,盡管我知道,我始終不同意進宮,快讓他耐心殆盡。


  我每次會給他煮白粥,直到有一日,他說,“紅酥,你的白粥變味了,我嚐到了恨,你恨我?”


  這麽問,他便是不知我從來都恨著他的麽?我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我揚起笑臉,就問他,“我不該恨你麽?即便為了我夫君,我也是該恨你的。”


  他沉默,並不反駁我的說法。


  我便越發的感覺到心涼,這麽多年,我從沒問過夫君的事,現在提起,他便緘默不言,這便是默認吧,默認他殺了他!

  從那次之後,他好長時間沒來,我終日在胡姬酒肆,不複清醒。

  直到,身為閔王妃的孫墨涵來找我,說要借我牡丹園一用,並給我介紹個有趣的女子認識。


  那是我第一次見花九,身子骨纖細到柔弱的女子,有雙淺色的眼眸和誘人的唇尖,她眉目安寧又清冷,恍若白玉,她說,“花氏,見過姐姐。”


  我們三人喝了酒,爛醉如泥,幾乎是第一次見麵,我便對花九心生親近來,我羨慕她眼底時不時一閃而過的狠厲和堅定。


  那是我想擁有,卻始終缺乏的,若我有花九的半分狠厲和冷漠寡情,我也早該進了皇宮,讓那人與我一同痛苦,而不是每天喝酒度日,自己在深淵裏沉淪掙紮,那人卻高高在上的俯視著。


  這都是不公平的,但我終究不是花九,我隻是紅酥,普通的女子紅酥。


  後來,京城局勢越加的複雜,我心知這都是花九的原因,這般的女子,別說是男兒,即便是我,都極為欣賞的。


  我也知道,那人才是最後的漁翁,他任由花九的動作,隱忍自己兒子勢力的發展,冷眼旁觀所有的爭鬥,無非便是到最後一擊之際,成為那麽得益最大的漁翁。


  花九不用我提醒,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將那人心思揣摩的透透的,走在生與死的交界邊緣,順著那人的心思而為,她本不想做贏家,隻為博的一線生機而已。


  她如願了,那人收網之時,花九找到我,要我保她一命,她用玉氏配方來換。


  不過喝了幾次的酒而已,她便將我最深藏的心思都給察覺了去,我看著上官美人帶給我的那張帕子,上麵隻有一句話而已——玉氏換命!

  我想了一晚上,那人不能在容忍我在宮外待太久,終有一日我也是要葬身與那座牢籠的精致皇宮,成為他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人,脂粉戰場,即便我不想要他的寵愛,我也必須要爭鬥下去。


  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可是卻不得不。


  所以想到這裏,我便深切地恨他,我第二日就去見了花九,我身上早有他給的腰牌,皇宮哪裏都是去的的。


  我第一次覺得花九就是個蠱惑人心的妖精,我拿著玉氏配方的時候,突然就覺得,我淪落到如此境地,家破人亡,夫君那般溫柔的人也橫死的下場,不就是因為那人身處高位,他的一個念頭而已。


  如若……如若……奪了那人天下呢?當有一日他被拉下那位置,從主宰者變為被宰割者,這種落差一定會讓他很痛苦吧。


  我痛苦了那麽久,自然他也要同樣的痛過,這才算公平哪。


  我是女人,注定得不到那個位置,但是我可以有孩兒,我的孩兒,我必然要給他這天下間最好的,讓他再不能像我這般,隻是一個被宰割者。


  於是,我拿著花九的玉氏配方,去找了那人。


  那人坐在殿上,身著明黃五爪金龍的龍袍,不怒而威。


  玉氏配方,我知道他也想要,如若不然,就不會假裝順著閔王的意思將花九給弄進天牢裏。


  我將玉氏配方扔給他,隻說了一句話,“我的孩兒,要做大殷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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