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偽善的慈悲
房間裏麵沒有開燈，衛生間的窗戶打開著，被烏雲遮住的月光掙脫了出來。皎潔的月色微微照亮了房間的一角，沈恒雙手撐在洗手池上，眼睛盯著鏡子中的自己。
幹淨清爽的頭發上沾染了紅色的液體，就像一定醜陋的帽子扣在他的頭上。那雙原本澄澈幹淨的眼睛，眼底充斥著紅色血絲，帶著淩厲的戾氣。
一顆紅色的液體順著他的發絲滴落在睫毛上，長長的睫毛垂下又抬起，液體滾落到眼睛裏麵，如同從地獄裏麵走出來的惡魔。
他的衣領敞開著，露出有些蒼白的鎖骨，他伸手摸了上去，那塊傷疤顯露了出來，仔細看，會發現那是一個牙齒印，大小與五六歲孩子的牙齒差不多。
鏡子上麵起了一層水霧，他用手蹭掉上麵的水珠，額頭抵在鏡子上麵，他該怎麽做才能戒掉這讓他惡心的嗜好。為什麽成為一名醫生，大概隻有他自己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小豬像是感應到他的難過，在他的腳邊蹭了一下，發出哼哼的聲音，沈恒低頭，將它抱了起來，朝著客廳走了過去。
放在茶幾上麵的手機，屏幕還是亮著，隨著嘀的一聲，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沈醫生，我家的地址你是知道的，我會在家準備大餐，到時候不見不散。”
沈恒坐在椅子上，將小豬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麵，看了一眼手機上的短信，摸了摸小豬的腦袋，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喜歡她的，對不對。”
小豬泛起了困，哼哼了一聲。靜謐無聲的夜晚中，他勾起了一道依然溫和的笑意。
夏歡終於約到了沈恒，高興的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覺，明清跟著一起倒黴，早上起來頂著兩個黑眼圈，一個枕頭扔在了沒有敲門就擅自進她房間的夏歡。
“又怎麽了，你一晚上來了七八趟了，這都早上了，你就饒了我吧，我知道你的沈醫生答應過來了，真的，我已經知道了，你不用再告訴我了。”她抱著被子，躺了下去。
夏歡走過來，掀開了她的被子，“今天你是不是休息？”
“我倒是願意上班，被你折騰，還不如去公司。”她扯回自己的被子，悶聲道。
“你其實可以睡好一點的，諾，這是給你的房卡。”夏歡將房卡塞進了被子裏麵說道。
“什麽玩意？”
“你今天休息，我怎麽能跟沈醫生單獨約會，你這麽大的電燈泡，不合適。”
“算我倒黴，遇到你這樣的朋友。”明清拿過房卡，要是她今天不離開這裏，她這一整天都不能好好的休息了。
“真乖。”見明清接過房卡，她迅速的跑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明清看她興奮的模樣，站在她門口的位置，房卡被她夾在兩根手指之間，“這麽喜歡他，不如直接拿下就好了，將房卡給他，是個男人都能明白過來，雖然你長得有些成長不良，但也是一個女的，有些生理上的需求總比他自己解決的好。”
“收起你肮髒的想法，我這可是正兒八經的談戀愛，需要循序漸進。”夏歡對著鏡子化妝，回過頭，無奈道：“就算我給他房卡，他也不能明白過來。”
“對了，你家沈醫生什麽時候過來？”
“晚上六點多過來。”
“夏歡！那你這麽早將我喊醒了，讓我去酒店休息，你是不是腦子瓦特了，現在才早上七點多。”果然陷入戀愛中的女人最可怕了。
“好像也是，那你晚點再走，順便幫忙準備一下食材。”
“再見！”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夏天果然是一個容易上火的季節。
她今天還需要去一趟心理醫院，雖然說明天正式複職上班，但還要走一下流程，說不定還能聽到院長對她說抱歉的話。
夏歡到了醫院，前台小娜看到她回來了，欣喜的走了出來，“夏歡姐，今天是來上班的。”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明天上班，今天過來聽聽那個老頭子怎麽跟我說對不起的。病人一來鬧事，就想要開除我，我好歹也算的上我們醫院裏麵的金牌醫生了吧，怎麽這點信任都沒有。”
“院長已經過來了，不過裏麵還有一個人。”小娜將她拉到了一邊，小聲道：“是田阿姨，她找院長好幾天了，不過院長一直躲著不見，但還是被田阿姨逮到了。”
“田阿姨，她找院長幹什麽？”
“還不是為了她女兒，新聞不是已經出來了嗎。”小娜渾身抖動了一下，“之前見過她女兒，一個挺乖巧的小孩，怎麽就推人墜樓呢。因為未成年人保護法，就算有證據證明她女兒殺了人，但是一個七歲的小孩，法律能將她怎麽著，不就是幾句口頭上的教育批評嗎。聽說她們搬了家，田阿姨也發現了自己的女兒的確跟其他小孩不一樣，所以希望我們醫院能幫助她們，弄清楚她孩子心理到底在想些什麽，能不能治好。”
“我猜院長一定不同意。”
“對呀，院長一向古板謹慎，田阿姨的女兒可是被外界稱作女魔頭，院長怎麽敢接手過來。”小娜說道。
她們正說著，院長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田阿姨從裏麵走了出來，幾天不見，她消瘦的厲害，臉色蠟黃，眼睛紅紅的，哭腫了。
夏歡不能完全體會到她的心情，但是知道她此時心裏一定很難過，看著她從醫院裏麵出去，她的心情也跟著不好受起來。
院長站在門口的位置，看到了她，喊道：“夏歡，進來吧。”
夏歡走了進去，坐在院長的對麵，院長看到她，咳嗽了一聲，避免空氣裏麵的尷尬，說道：“張警官已經跟我說過了，之前張桂敏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你也不用在家待著了，能早點上班，就早點過來。”
“張警官特意過來說的？”
“嗯，”他口中的一口老痰怎麽也咳不幹淨，含在嘴裏麵似的，“你的辦公室還在原來的位置，昨天找人給你收拾了一下。”
“果然院長是知道我的為人的，我今天將東西搬過來，明天正式上班。”
“好，”他又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情，關於田阿姨的，我已經跟其他醫生說過了，雖然她之前在這裏上班，但是她的情況非常的特殊，你們可憐她也好，不忍心也好，那個孩子最好不要出現在我們醫院裏麵，你懂我的意思吧。”之前張桂敏的案子，就有不少人過來鬧事，他雖然是一名醫生，但也要生計的，要是自己的醫院三天兩頭的有人過來鬧事，那隻能關門大吉了。
“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與品德純善無關，她能理解。
小娜幫她一起整理了自己的東西，夏歡看著恢複原樣的辦公室，不知道心裏為什麽多了一些惆悵之感，但她這個人，向來不喜歡雜亂的情緒，拍了一下腦袋，走出了醫院。
她一出門就看到了田阿姨，她還沒有離開，站在太陽底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夏歡從她的身邊經過，田阿姨立即喊道：“夏醫生……”
額……她怎麽覺得田阿姨是在故意等她的。
“田阿姨，這裏太陽熱。”她帶著她走到了房簷下，躲在了陰涼的地方。
“夏醫生，我家欣欣……”她也知道夏歡剛剛複職，找她幫忙，也就是給她添堵，而且她也沒有昂貴的心理治療費用，幫忙二字，實在太難開口了。
夏歡知道她的別扭，問道：“田阿姨，你們搬家了？”
“嗯。”再不搬家，她們也會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田阿姨，你知道之前住在你對麵的簡醫生嗎？”
“知道。”
“她是一名誌願者心理醫生，我之前看到欣欣似乎很喜歡她，她們兩相處的也很好。如果欣欣現在不怎麽願意跟你說話，你可以找她幫忙。”夏歡說著掏出了手機，拿出了紙和筆，寫下了一串數字，“這是簡醫生的號碼，你有什麽問題可以請教她。”
田阿姨接過紙張，她之前也想找簡赫幫忙的，但是她很少回家，幾乎沒有什麽碰麵的機會，現在有了號碼，她那麽喜歡欣欣，應該會答應幫忙的吧。
“謝謝你，夏醫生。”
“不客氣。”夏歡笑道
她轉過身，收斂了笑意，拿到號碼的田阿姨也立即撥打了上麵的電話，電話接通了，她看著夏歡的時候，眼中是滿滿的感激之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與打算，一定要將品德扯進來，或許可以將它稱作偽善。
她發現欣欣討厭一切美好的東西，喜歡摧殘與破壞，APD其中的一項不正是如此嗎。兩個同樣患有APD的人，她們的價值觀是一樣的，所以她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真的可以相安無事的共處嗎？
田阿姨找到了簡赫，她不知道的自己的女兒已經跟她對此充滿希望的心理醫生已經待在一起了，她渴望著自己的孩子得到救贖，但有些事情似乎一開始就注定了，一個否定整個世界的人，讓她怎麽突然之間接受這個世界，可這世界本來就充滿奇跡，不過要看看她是不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
廢棄的工廠裏麵，簡赫待在一個完全沒有窗戶的房間裏麵，周茜雖然沒有供出她的名字，但她並沒有感到多麽欣喜的事情，因為那個女人竟然對自己所犯的錯誤感到了懊悔。
她認真研究的對象，竟然最後還是生出了憐憫之心。就像她的實驗失敗一樣，多麽沒意思，那個女人應該感到理所當然，不過就是一條人命，生出那麽多的可憐，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夏歡並不知道，簡赫對周茜治療的時候錄視頻，並且放在了誰都可以拿到的地方，那是一種挑釁，可不是一場簡單的疏忽。
因為就算他們拿到了錄像，又不能將她怎麽著，她更希望遊戲再刺激一些。這還是她們兩年之後第一次正麵交鋒，夏歡的速度太慢了，她都覺得這場比賽有些無聊了，但是一想到她兩年前奔潰的樣子，對遊戲的結尾，還是充滿期待的。
欣欣從浴缸裏麵出來，聽到房間裏麵的哼歌的聲音，駐足停了半分便離開了。
工廠內的垃圾似乎又添加了一些，沈恒之前給她的消炎藥膏也被扔在了一群垃圾之中，感覺不到疼痛的傷疤，還需要什麽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