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他望著她的笑顏,心底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只是良久都沒有張開嘴,而是默默地說了句:「蘇蘇……」
她拿著勺子的手抖動了下,臉上的表情也微變,但只是一會兒,她又保持著原來的笑容:「請叫我凌菲,我是凌菲……」
「好……凌菲……」他順著她叫,才叫出口,喉嚨口卻一下子哽住,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她不是蘇蘇,她是凌菲,她是想說明什麼,她重新開始嗎?
「犯得著嗎?」憋了良久,他才說道,然後伸手拿過她手裡勺子,自己吃起來。
凌菲的笑容僵了下,她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也下定了決心了:「有什麼犯不著的,我可是看在錢的份上才來工作的……」她說得輕鬆又好聽。
他都沒有抬眼,優雅得吃著東西,飯菜很美味,比起醫院裡的好上百倍。
「你還缺錢嗎?」他涼涼道。
「我又不是你,我當然缺錢,再說了,這兒干一天兩千塊錢,是人都會過來……」凌菲的話還沒說完,某些人一下子咳嗽出聲,她忙拿起邊上的水杯遞過來。
「你怎麼了?慢點吃吧……」她看著他就著她的手喝水,喝完狠狠瞪她。
「兩千塊錢……一天?」
她挑了挑眉,靜待他的下文。
「你這就幫忙倒倒水,買買飯,就兩千塊錢一天?」
「不,晚上我也陪啊……」她望著他靜靜說道,看著他的瞳孔瞬間縮小,喉結動了動,再開口,聲音有些不自然。
「晚上陪?醫院不是不讓陪夜嗎?」
「那……莫先生,你到底要不要我陪?」
他忽然間發現,怎麼他像只小兔,成了她的囊中物?而她還裝出一副乖乖的樣子,把他硬推向大灰狼的範疇,可是明明大灰狼是她啊。
那樣子狡黠靈動,又不失可愛的女子,他的蘇蘇,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樣子。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依然觸動著他的心。
可是,到底是不一樣了。
他收回視線,冷淡至及:「隨便你……」
凌菲沒再說話,只是看著他把飯吃完。
下午的時間,凌菲陪著他下樓,到了公園中曬太陽。冬日的太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照在人的身上沒有多大的溫度,她靜靜陪在他的身邊一起走,就像多年以前,他和她兩人一起逛公園時的情景,可是那個時候,不是他攬著她,就是她挽著他,而不是像現在,兩人中間始終隔著一小寸距離,他沒有過去,她亦沒有過來。
「你累嗎?前面去坐兒吧……」她轉過頭問他,正巧對上他正望著她的眼,有絲狼狽,他忙別開頭去,卻是說:「回去吧……」
凌菲怔了下,望著他快步向前去的背影,也忙跟了上去。
兩個人剛進電梯內,卻忽然間湧進來幾個醫生與勤工,還有一大堆的病人家屬,然後有平車跟著推進來:「讓讓讓讓,小心撞到了……來讓一下……」
凌菲忙向後退去,卻又害怕撞到莫黎均受傷的手臂,可是人太多了,不得不互相擠著。
忽敢腰上有手臂環上來,然後她一下子被某人拉近,緊緊貼著身後的人,而他高大的身形也將她整個納於他的懷抱中。電梯內本就溫暖,此刻,凌菲只覺得一股燥熱湧上來,心跳得飛快,她都不敢動一下。
那批人在他們下面的樓層出了電梯,擁擠的空間內一下子空下來,而他擁著她動作卻仍然沒有放鬆,她都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傳遞到她的身上,她微動了下,他仍然沒有反應,一直等到電梯到了開門,他才放鬆了她,越過她徑直朝著電梯外走去。
凌菲望著他的背影,不禁撇了撇嘴,也提腳跟上。
回病房的時候,向晚和諾諾來了。
小諾諾一看到凌菲,忙撲向她:「蘇蘇阿姨……」
「諾諾……」兩個人又親又抱,然後一起手拉手出去。
向晚望了眼坐下來的莫黎均:「你倆去哪了?」
「睡得累了,就出去走了下……」莫黎均說道,又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你還和她簽合同?」
「啊?哦……當然要簽啊,這是保障你的利益問題,要不然她做了一天跑了怎麼辦?」向晚說得有板有眼。
「你還給她兩千一天?」
「黎均?你想說什麼?」
莫黎均望了眼向晚笑得狡黠的笑容:「算了……對了,我手機呢?」
「你好像用不著吧?從昨晚開始,你手機一直處於休息狀態,到現在還沒有響過……所以你就安心吧,目前沒人找你,如果有人找,我會在第一時間內通知你的……」向晚又對著他眯眯笑,讓他恨得牙痒痒卻又不敢發出火來。
「是你跟她說的……我出車禍的事?」
「你看除了我,還會有誰?」向晚倒了杯水喝,含糊著問他,她知道,他想要問的,並不是這個問題,可是她等了良久,他始終都沒有下一個問題。
一直到她和諾諾離去,莫黎均也沒再問什麼。
晚餐比中午簡單,可是她去了好久,才姍姍而來。
莫黎均瞪著面前的一菜一湯:「你跑哪兒去買的?去了那麼久就買了這兩個?」
凌菲沒好臉色:「有得吃你就吃吧,總比醫院的伙食要好多了……還有,哪兒久了?才一個小時而已!」
「一個小時你知道能幹哪些事嗎?」
「我不想聽你說教,你要吃嗎?」凌菲站在床前望著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而後者也望著她,沒有說話。
凌菲見他沒有動靜,垂下眼去,手也去端他面前的碗,卻被他硬生生抓住,她感覺到手腕處傳來的疼痛,也看到他望著她的眼裡始終沒有流露出來的感情,眼眶一下子范紅。
他倏地就放掉了她的手臂:「不要這樣……如果你過來……是瞞了你家裡人……那你還是回去吧……」
她沒再說話,只是站在他的床邊,也沒有任何動靜。而他說了那句之後,也沒有再開口,氣氛有些壓抑,他覺得煩躁,剛還想要說什麼,突然有東西掉落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看到是大大的一滴淚,抬頭時,凌菲卻早已轉身奔了出去。
「蘇蘇……蘇蘇……」看到她消失在他的眼底,他急得一把推翻了桌子,匆匆追了出去,就像那天,那天她也是如此,一轉身就消失在他的眼裡,他明知道不能追出去,可是已經身不由己。追了出去,卻一樣無望。
就如現在,他緊攥住她,卻只能看著她無助得哭泣,而他什麼也幫不上,甚至說不出讓她不要再哭的話。
她甩開他,用手捂著臉蹲在地上,這是她第二次,哭得如此悲慟。
他不知道她怎麼了,他也不知道她是怎樣說服了家裡人出來,或者根本就沒有說服,而他最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局面,她為了他而和家裡人鬧翻。
他還記得那天,一大清早門鈴響起,他還以為是她這麼大清早得趕來,開門,見到的是卻是她父親。
其實他都不用開口,他便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五年前的事,他們將他一棍子打死,是啊,誰還會願意將自己的女兒交給一個曾經差點害死她的人?如果是他,他也不願意!
「你忘了曾經答應過我什麼嗎?以後再也不見她,再也不靠近她……難道你要連做人最後的誠信也要失去嗎?」她的父親,曾經在這兒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後來出了事,一段時間的隱姓埋名后,又成了新加坡官場上的人。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甚至你已經將我列入了黑名單,我只想……請求你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對她的傷害……」
「那個傷害,你永遠也彌補不了……如果她在五年前就走了,那麼你還拿什麼彌補?我想讓你搞清楚的是,現在的她,並不是五年前的蘇絳綠,現在的……是凌菲……」
「我知道……不管她是誰,她只是她,請您……」
「不要說了,不是我不給你機會,我和她媽媽……都難以放手……對不起了莫先生,請不要再給她任何的機會……沒有你的那三年裡,她活得很快樂,可是你一出現,這兩年,她活得有多痛苦,你無法體會……所以,請不要再來打擾她了……」
那一天的新加坡,他覺得特別的冷,他從酒店去機場的路上時,彷彿還覺得有霧氣停留在半空中,可是,明明才穿的襯衣,連外套都沒有穿。
他想,終究是難以在一起,那就這樣吧,如果沒有了他,她會快樂起來,那就這樣吧。再難忘記又怎樣?他就記著她一輩子好了,一輩子……也並不長……
他選擇了靜默得離開,沒有跟她說一句話,不是他不想告訴她,而是根本就無法開口,他該怎麼說,是她的父親要他離開?是她的父親不同意他們再見面?
可是,能怎麼樣呢?
而他卻料不到,本以為真的和她走到盡頭了,她卻又突然出現在眼前。而他,又一次傷了她吧?
他始終矗立在那裡,如一尊像,定定望著面前的小女人。
她哭了好久,電梯內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看到電梯前這一幕,全都怔了下,隨即又都瞭然得離開。
只有一個大伯,走的時候說了句話:「年輕人,吵吵架就好了,要想想人這一生很短,該把握的就把握,該放棄還是要放棄的……」
他站在那裡,覺得頭有點暈,而她漸漸止住了哭泣,然後站了起來,眼角還是濕潤的。他看到她胡亂拿手擦了下,對著他輕聲說道:「對不起,我們回病房吧……」
「蘇蘇……」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喉腔內發出,帶著酸澀,只有兩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黎均……我媽住院了……」她叫了他聲,輕聲說道,似又有淚流下來,她忙拿手拭去,「我和他們大吵了一架,我媽說要和我斷絕關係,他們不讓我出來,可是我一直哭一直哭……我爸不得已,就讓我來了……」
他仍然沒有說話,實際上,他是說不出話,一聽到她說的,一直哭一直哭,他就心痛得開不了口,他伸手攬住她,將她擁入懷裡:「我們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