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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萬無一失

  歐陽不治憂心忡忡,不知那個邪門的丫頭想做什麼出格的事,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蕪歌要了那個方子后,似乎就真的只當是有備無患,並無動靜。


  她除了在病榻前照顧芙蓉,就是翻閱商行的賬簿。哦,這幾日,她開始出府巡店了。為了出行便利,她依舊做從前的玄色男裝打扮。


  若非得說她有何異常,那便是她對商行的事務太過上心,有幾夜都沒回公主府歇息,就歇在隔壁的商行里。那裡是曾經的徐司空府,如今成了天下第一行在京城的據點。


  蕪歌想住回故居,倒也算人之常情。義隆在收到每日的線報后,並未乾涉。


  他們的關係也被卡頓在了原處。雖然有了那紙封妃聖旨,但朝堂上知曉此事的人都很少,更勿論民間。便連借出嫡女之名的潘氏一族也異常沉默。潘氏如今唯皇帝馬首是瞻,皇帝態度晦澀,潘氏自然不敢張楊自家族譜里出了一位娘娘。


  對入宮一事絕口不提,成了義隆和蕪歌之間的某種默契。更默契的是,兩人似乎都在避免再見。邱葉志離世當日,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義隆不再像前段日子那樣,每日都出宮探望皇姐。甚至芙蓉病情告急,他也就姍姍來遲了兩三回。每回,蕪歌都出府不在。


  這場靜默的拉鋸戰,雙方都沒率先打破僵局的意思。


  連病入膏肓的芙蓉都看不過眼,屏退左右,拽著蕪歌的胳膊,滿目乞求:「幺兒,眼下不是鬥氣的時候,服個軟,便海闊天空了。」


  蕪歌看著瘦得脫了形的嫂嫂,心疼地撫了撫她的手:「嫂嫂放心,我早不是過去任性的性子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只是,搖尾乞憐是最無用的。邱葉志以死勸諫,他終究還是動搖了。哪怕我服軟,也不見得能得償所願。我沒在鬥氣,只是在做萬無一失的準備。」


  芙蓉驚疑地看著她。


  「嫂嫂。」蕪歌為難地垂眸,緊了緊芙蓉的手,頓了頓,才接著道,「齊哥兒能提前交給我嗎?」


  昏暗的眸子顫了顫,芙蓉攀住蕪歌的手,借力稍稍撐起身子。


  蕪歌急忙托住她的背:「嫂嫂,你別急,若是你不願意,我們再從長計議。」


  「你……你是想?」芙蓉欲言又止,眸底泛起淚意來。


  「是。」蕪歌點頭,「嫂嫂,你怕是還不知道慶兒發生了什麼。總之,齊哥兒是徐家嫡支唯一的血脈。我答應過父親,萬死也要幫他保住血脈。我絕不容齊哥兒有事。」


  芙蓉不支地躺倒回去,淚從眼角滑落,滲入鬢角。她抿抿唇,才道:「如此,小樂兒也一起吧。」


  蕪歌怔了怔。


  芙蓉偏著腦袋,緊握住蕪歌的手,笑看著她:「他們跟著姑姑,我和你哥哥才放心。」


  蕪歌落下淚來,篤定地點頭:「嫂嫂放心,我豁出性命也會保住他們的。」


  芙蓉哭笑著直搖頭:「不,幺兒啊,你也要保住性命。你別怪我自私,硬是要把你哄騙回來。我是沒有法子。但凡我經事一些,也不至於……」她泣不成聲起來。


  「別哭。」蕪歌趕忙伸手為她拭淚,「嫂嫂,別哭。」


  芙蓉哽咽不止:「你不曉得,我只要一閉上眼就看到喬郎在萬鴻谷的模樣。我雖沒親眼瞧見,可夢裡,夢裡不曉得見了多少回。是我太懦弱。」


  「不是。」蕪歌也跟著哭了起來,一個勁為她拭淚,卻無論如何都拭不幹凈。


  「你放心,你想做什麼,就放心大膽做吧。我熬也會熬到能咽氣的那刻。」


  聽完這句,輪到蕪歌泣不成聲。她原以為這世上已經沒有一種生離死別是能再讓她痛徹心扉的。可眼下,她想挽救眼前奄奄一息的女子,卻無能為力,更可悲的是,她甚至要剝奪這個女子身前唯一的慰藉。


  反倒是輪到芙蓉寬慰她了。芙蓉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虛弱地笑道:「你知道我從前為何總不願意叫你幺兒嗎?幺兒這個乳名太甜糯了,我聽著就有些妒忌。」


  芙蓉的唇畔揚起靜婉笑意,倒可見曾經明媚不可方物的影子:「我若隨著他們這樣叫你,總覺得把自己叫老了,感覺和你成了兩代人。」


  蕪歌哽咽著笑了笑:「其實,我也不喜歡這個名字。我知道族學里,旁支的那些姐妹私底下都叫我妖兒怪。」


  「哈哈。」芙蓉難得爽朗地笑出聲來,「還有這樣的趣事?她們當真是膽兒肥。」


  蕪歌有意哄嫂嫂開心,儼然拉起了家常:「她們才沒膽,只敢私下嚼舌根,見了我卻巴結得跟什麼似的……」


  姑嫂兩人敘舊了半晌,直到芙蓉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蕪歌替她掖好被子,才起身離去。只是,她沒回公主府的住處,反倒是去了隔壁的商行。


  她在商行的住處是曾經的閨閣,芷蘭院。她回到商行,也沒回芷蘭院,而是徑直回了賬房。


  如今的賬房是徐獻之的書房。書房裡的古玩陳設,早在抄家時被官府洗劫一空,便是父親生前的筆墨珍藏也一無所剩。


  徐司空府只剩乾癟的軀殼。若不是六嫂回京贖回宅子后,稍稍做了一番修葺,這處院子只怕更加蕭索。


  蕪歌和六嫂惠芝進了賬房,便鎖緊了房門,門外,還安排了十九把守。


  蕪歌徑直走向從地到天的整面書櫃,取下一塊隔板,摸索著扣開了機關。滑索咯吱,書櫃一分為二地分開,露出一處密道。


  蕪歌和惠芝一前一後拾階而下。這密道又黑又長,惠芝掌著一盞素燈,昏黃的燈光只堪堪照亮幾步開外。兩人俱是靜默,只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幽幽回蕩著。


  密道的盡頭是一間石室,石室很開闊,甚至還開了小小的天窗,從窗口可以望見夜幕的點點繁星。這處密室設計機巧,是開鑿在花園的假山之下,這天窗是假山的石雕造型,遠遠瞧著,難以發覺底下別有洞天。


  臨近月圓了,蕪歌瞥一眼天窗。石室里,已有蕪凰營死士迎出玄關來:「主子。」


  「是今日拆線嗎?」蕪歌問。


  「廣陵子說要等主子您來,才肯拆線。」


  「嗯。」蕪歌走過玄關通道,直抵石室。裡頭,一個男生女相,妖嬈至極的年輕男子,回頭向她拋了個媚眼,就又扭回頭看向睡榻上靜卧的小小孩童。


  那孩童四歲光景,光著腳丫子,一身粗布麻衣,小小的腦袋纏著繃帶包得像顆粽子。


  「你給了他吃了什麼?」蕪歌見那孩子一動不動,不悅地看向廣陵子。


  廣陵子瞧樣貌,不過二十多歲,聲音也極是妖媚:「不過給他吃了點甜口,哄他乖乖睡著,別耽誤我幹活罷了。」他挑著蘭花指,那隻手比起他那張毫無褶皺的臉皮來說,顯得格外皺巴。


  蕪歌瞥一眼他的手:「你要下回還開千金的買賣,記得先顧浩自己的賣相。」


  廣陵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吃驚地睜了睜眸子,像是駭了一跳,頃刻又不以為然地伸出蘭花指,隔空假戳蕪歌:「你個死鬼,嚇死我了。這手保養起來比臉皮可簡單多了,隨便拉扯幾下。」他睨一眼蕪歌光潔嫩白的手,不服氣地輕哼道:「至少能與你的不相伯仲。」


  蕪歌沒空跟他耍嘴皮子,不耐地說道:「拆吧。若是不像,我就當你是說認真的。」


  「什麼認真的?」廣陵子柔媚地反問。


  蕪歌拋過去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


  那廣陵子撲哧笑出了聲,真是好不妖嬈:「說把我的臉皮扯成包子皮那句?」


  「嗯。」蕪歌點頭,「別磨蹭了,快動手吧。」


  一直靜候在她身側的六嫂惠芝禁不住目光穿梭在兩人之間。她也不曉得小姑子是從何處找來這麼個貨色,分明是個男的,卻比女子都妖嬈百倍,每每瞧見直叫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小姑子說,這廣陵子是整容聖手,拉皮削骨,這世上就沒他整不出來的臉。


  廣陵子雙手翻飛地拆解那小童頭上的紗布,一圈一圈地繞著,邊繞邊說笑:「唉,上回我跟你說的買賣,你再考慮一下唄。」他的目光狠辣地掃向蕪歌的臉:「雖然你這張臉已是傾國傾城,但是,只要我稍作潤色,就能更上一層樓。」


  蕪歌的目光膠著在那一圈圈的紗布上,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不需要。再說,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廣陵子誇張地撫住自己的臉,笑道:「你以為我是靠什麼永駐容顏的,沒銀子哪成?」


  「也沒覺得你永駐的容顏有多傾城。」蕪歌很不滿廣陵子過於懶散的醫者做派,催促道,「我沒多少時辰可以耽擱,你快些辦正事。」


  廣陵子嬌瞪她一眼,又開始手下動作,嗔道:「等你到知天命的年紀,還有我這麼一張容顏的時候,再來說大話吧,哼。」


  惠芝訝異地張了張,仔細打量起這妖媚男子的容貌來。這哪裡是知天命的年紀啊?分明才二十齣頭嘛。


  「早知道你找我是這樣一筆買賣,我才不接呢。」廣陵子驕橫地斜一眼蕪歌,「人家看中的明明是你的臉,偏給我整個小毛頭,真是。」他話音落下,最後一圈繃帶也被解開,露出孩子緊閉的眉眼。


  蕪歌緊張地定睛瞧著,是了,的確是像的。


  廣陵子見她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好笑地笑了兩聲,故意慢下手中動作:「不是我吹牛,這天下,只有出不起的價格,沒有我整不出來的臉。」


  蕪歌全然沒理睬他,自顧瞧著這張小臉,三分像芙蓉,七分像喬之。當真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她激動地靠近一步。


  「唉,猴急什麼?」廣陵子嬌臂一攔,道,「還沒拆線呢。」說著,一手執銀剪,一手執銀針,雙手交織翻飛地沿著髮際線和下顎線拆著線。


  「會留疤嗎?」蕪歌接著燈光,定睛看著那些細微的針眼疤痕。


  「他年紀小,能長個七七八八的。不過啊,也是年紀太小,骨骼未定,現在像,將來未必就是原主的模樣。」


  「有沒有可以短期內祛除疤痕的藥膏。」


  廣陵子一聽,眸子就亮了:「有啊,只要你花得起銀子。」


  「少不了你的。」蕪歌的目光悉數都落在孩子的臉上。一側的惠芝瞧著這張酷似齊哥兒的臉,驚得目瞪口呆。


  臨走前,蕪歌對廣陵子道:「明日我會把孩子帶走。但你還得在這裡留些時日。過兩日,我會再帶一個女娃過來。」


  「啊?我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窟里都待了半個多月了,都會生蛆了。」廣陵子撒嬌賣萌地比著手指,點點畫畫,「這還有完沒完啊?我可沒說一定接額外的買賣的。」


  「你做得很好,事成之後,價格翻倍,只你必須聽我的。」


  廣陵子見錢眼開地連連點頭:「有錢就好說。」


  「有錢賺也要有命花才是福氣。你若把這筆買賣泄露半句。」蕪歌的目光斜向身後的死士,清清冷冷地看回廣陵子。


  那妖嬈老頭兒哼笑道:「我活了大半輩子,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否則憑什麼在江湖上立足。我曉得的。」


  蕪歌這才領著惠芝,靜默地離去。直到回到賬房,惠芝才有些緩過神來:「幺兒,人是像極了。可這孩子會乖乖聽話嗎?畢竟還這麼小。」


  「他只是長期營養不良,才個子顯小,其實已經六歲了,很懂事的。」蕪歌之所以在牙行一眼挑中這個孩子,就因這孩子眼中的倔強勁。對於利用一個貧民孩子涉險,她也自覺卑鄙,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


  「他想為娘治病,也不想姐姐被賣進窯子里。他會乖乖聽話的。」蕪歌越說越自覺卑鄙,語氣都弱了下去。


  惠芝撫了撫她的胳膊,輕嘆著寬慰道:「別多想了。這孩子在牙行被販賣為奴,未必就比如今幸運。」


  蕪歌解嘲地笑了笑:「六嫂不必擔心我,我早不是善良之輩了。」


  翌日,富陽公主撐著病體,帶著一雙兒女,乘坐馬車,繞了足足半條街才繞道進了商行。公主說,她想在彌留之際,在去看看曾經與駙馬拜堂成親的喜堂。


  故地重遊,不過一個時辰。公主進舊司空府的府門時,還強打著精神,是坐著步攆進去的,出來時,整個人昏昏沉沉,枯槁的臉上還掛著斑駁淚痕,竟是用擔架抬著上的馬車。一雙兒女繞著擔架哭哭啼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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