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清醒

  那滿滿一柜子的衣服,不僅有她以前穿過的衣服,甚至還有她從來沒見過沒穿過的新衣服,被好好地收納在裡面,似乎在等待著她回來,回來試試新衣服。


  看到這些東西,蘇嬿婉的眼睛開始聚集眼淚,轉身走到床邊,乾淨的床單被套,被子蓬鬆柔軟,顯然有時不時拿出去暴晒。


  從來沒想過,闊別多年,回到久違的家裡,看到的是這樣的一番場景。


  最後,蘇嬿婉靠著床緩緩坐到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清涼的夜色,齊祈推開門,走到床邊,蘇嬿婉已經靠著床睡著了,輕聲嘆息,微微彎腰,一把將柔弱的身體抱起,小心地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關燈關門。


  在洗手間簡單地沖了把臉,齊祈甩了甩頭,抄起桌面上的鑰匙,鎖上門往醫院趕去。


  鮮血,冰涼的肌膚,白到刺眼的房間,各種雜亂的聲音……


  支離破碎的夢境,讓人心力交瘁。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嬿婉混沌的意識終於尋找到了出口,掙扎著從夢境中清醒過來。身體猛地一抖,蘇嬿婉睜開雙眼,白亮的天花板,環視四周,入目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東西,意識漸漸歸攏,她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在家裡,G市的家裡。


  G市!醫院!


  蘇嬿婉用力掀開被子,猛的從床上站了起來,起的太急,雙眼有幾秒鐘的失明,蘇嬿婉又重新坐回了床上,在等待眼睛恢復的時候,雙手沿著床邊摸去,尋找手機。


  等了不知道多久,雙眼重新看見東西,蘇嬿婉按亮手機,一覺竟然睡到了下午!匆匆忙忙的洗漱好,拎起包包,蘇嬿婉衝下樓,趕往醫院。


  計程車上,沿路的建築迅速往後,蘇嬿婉透過車窗,在刺眼的陽光下,打量著這座六年不見的城市。道路被擴寬,以前的建築被新的高樓所替代,這座她從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六年的時間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都有些不認識了。


  手機鈴聲響起。


  「大伯母已經醒了,你要是過來的話,可以帶點粥,不要急。」低沉的聲音,略顯疲憊。


  蘇嬿婉握著手機的手不由一緊,輕呼出一口氣,吊著的心落到了實處,「嗯,我知道了。」


  「婉婉,當年不是你的錯,別太過自責。」


  蘇嬿婉一愣,很多話都像堵在了胸口,最後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在醫院附近不遠處,蘇嬿婉看到一家粥店,讓司機停車,付了車錢走向粥店。


  「打包一份清粥一份皮蛋瘦肉粥,謝謝。」


  「好嘞,你稍等,要不在旁邊坐會兒?」


  蘇嬿婉擺手,就站在店門的旁邊,仰頭看著G市碧藍色的天空,這兩天所知道的事情似乎已經達到了她大腦接收信息的飽和,此時此刻,她只想這樣什麼都不想,靜靜地看著天空發獃。


  小米的清香,瘦肉的鮮香,撲鼻而來,蘇嬿婉的肚子發出沉悶的響聲,這時她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有兩頓沒吃了,微微轉身,「服務員來一份清粥,在這裡吃,謝謝。」


  微燙的米粥通過食道到達胃部,妥帖地溫暖著整個腹部,蘇嬿婉頓時有種整個人終於活過來的感覺。


  提著兩份粥,站在病房門口,蘇嬿婉徘徊良久,最後鼓起勇氣推開門。


  下一秒,房門被人從裡面拉開。


  「走來走去幹什麼?這裡的隔音又不好。」齊祈側身,讓開路。


  蘇嬿婉往病床上看了看,床頭的人閉著雙眼。齊祈關上門,轉身就看到蘇嬿婉探頭探腦的樣子,有些好笑,湊到她的身邊,悄聲說道:「大伯母睡著了,你怕什麼?」


  蘇嬿婉撇撇嘴,壓低聲音反駁,「吃你的飯,少說話!」


  齊祈聳肩,端著自己的那一份粥走了出去,貼心的關上門。


  蠟黃的面容,乾枯的雙手,可以想象出白色棉被下面的身體有多瘦弱。


  蘇嬿婉坐在病床邊,雙手握住沒有打吊瓶的右手,靜靜看著床頭,直到齊祈喝完粥走進來。


  肩膀上感受到一股力量傳來,一隻寬大的手掌,頭頂傳來齊祈的聲音,「你在這看著,我回去休息會。」


  蘇嬿婉點點頭,從包里找出鑰匙遞給他。


  落在肩頭的手掌輕輕拍了拍,肩膀一松,背後就響起了腳步聲和關門聲。


  不大的病房,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有各種儀器發出的「嘀嘀」聲,蘇嬿婉從來沒想過以前一直堅持的事情,在塵埃清洗乾淨后,會顯露出這樣的真相,與自己所猜想的事實完全是南轅北轍。


  在她不明真相離家出走的時候,在她負氣出國的時候,在她回國后不願意回家的時候,病床上的這個女人是怎麼過來的呢?


  很多事情都不能再想,再想下去,心裡就像鑿了個洞,怎麼都填不滿。


  虧欠太多。


  握在手掌中的手動了動,蘇嬿婉趕緊抬頭,病床上的人眼瞼動了動,似乎即將睜開雙眼。蘇嬿婉起身,急忙按了按床頭的紅色按鈕,床頭的紅燈亮起。


  很快,醫生和護士推門走了進來。


  蘇嬿婉自覺的後退一步,給醫生讓出位置,「醫生,我媽好像醒了!」


  正在此時,病床上的郭美蘭眼瞼動了動,輕輕睜開了眼。


  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電筒,翻開郭美蘭的眼瞼,仔細看了看,瞳孔隨著手電筒輕輕移動,明顯意識回籠。


  經過一系列的初步檢查,醫生回頭,對蘇嬿婉說道:「意識清醒了,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問題了,明天再檢查一下。」


  蘇嬿婉點點頭,上前傾下身,放輕柔的聲音,「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要喝水嗎?」


  郭美蘭意識不算完全清醒,只能聽到模糊的聲音,聽到問話,下意識地回道:「水。」


  蘇嬿婉湊上前,聽到了模模糊糊的發音,趕緊在床頭的鐵柜子里翻找出棉簽,沾上水,輕輕擦拭著郭美蘭的嘴唇,直到乾裂的嘴唇慢慢滋潤起來。


  「你怎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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