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勇一臉懵懂。


  他不知道眾人在笑什麽。


  他身邊的同窗發覺了這一點,更是仰天狂笑,笑到肚痛。


  徐勇跳腳,“笑什麽?不許笑!全部不許笑!”


  眾人卻笑得更厲害了。


  香瓔譏諷,“你還真是胸無點墨,目不識丁啊。”


  徐勇不悅,“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讀那麽書做什麽,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香瓔拾階而上,“那我就用大白話來告訴你吧。在咱們吉安城,請人試吃河豚的也不是沒有,但哪戶體麵人家是不給錢的?大方的,給三兩五兩,甚至更多;小氣的,也要給一兩銀子。畢竟試吃的人有可能喪命。你呢,讓人試吃之後,人中了毒,你便把人扔出去了,何等狠辣無情。”


  香瓔越往上走,越覺得奇怪。


  杭千慮和英圖不是來了知遠樓麽?外麵鬧成這樣,他們為何不露麵?


  徐勇也真是臉皮厚,被香瓔當麵責難,還理直氣壯的辯解,“今天這事可不怪我。這個小鬼命大,他試吃過好幾回河豚了,回回中毒,回回死不了。反正他自己會解毒,我理他作甚?”香瓔心中一動。


  回回中毒,回回死不了,她好像聽說過這麽一個人,是誰呢?


  徐勇張開手臂,一臉無賴嘻笑擋在香瓔麵前。


  香瓔無睱和他歪纏,不耐煩的命令,“白白讓人替你試河豚不成?下去給錢。別告訴我三兩五兩的你給不起。”


  徐勇一昂脖子,“我有錢!別說三兩五兩了,十兩我也給得起!”蹬蹬蹬蹬,跑下去送銀子了。


  香瓔支開徐勇,但又有人擋在她麵前。


  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麵孔黎黑,語氣生硬,說話帶有明顯的異域口音,“你侮rǔ了吉安書院。為了書院的名譽,我要向你挑戰!”


  有本地書生出麵勸解,“黎坡兄,這位姑娘罵的是徐勇,她可沒罵咱們吉安書院。兄台又何必跟她過不去?”


  黎坡認死理,擋著香瓔的去路不放,“罵吉安書院的學生,就是罵吉安書院。我一定要向她挑戰!”


  香瓔上下打量他,“閣下是順國人吧?”


  黎坡眼睛一亮,驕傲挺胸,“正是!原來你這小小女子也知道我大順國!你也算有幾分見識了。”


  香瓔冷笑,“豈止有見識,我還有學問呢。我出個迷語,你猜得出來麽?”


  黎坡大惱,“我雖然是外國人,也比你小小女子qiáng!哪能猜不出來?”


  他身邊一個書生拉了他一把,“黎坡兄,你莫要qiáng出頭。這位姑娘肚裏是有墨水的,方才她出的上聯,你能對得出下聯否?”


  黎坡嘴硬,“我對是對不出,可我不信她還能再出難題。小小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他指著香瓔,“你,出題。”


  香瓔道:“我出個謎語,打《論語》一句。哪位身邊帶有《論語》,可以借給這位順國學子,讓他隨時翻看,省得傳揚出去,說咱們欺負外國人。”


  知遠樓今天有文會,帶書本的人當然有,還真有人配合,拿出本《論語》,塞到黎坡手裏。


  “允許你翻書啊,再猜不出來這人可就丟大了。”書生們紛紛調侃。


  黎坡一張臉黑紅。


  香瓔出題了,“順國王上有旨:殺盡順國貪官汙吏。打《論語》一句。”


  黎坡瞪大眼睛。


  殺盡順國貪官汙吏?這是什麽意思?《論語》裏哪有提到順國?


  書生們都在冥思苦想。


  一位白衣書生最先想到答案,激動拍掌,“好,罵得痛快!”


  另外一人也想到了,失聲讚歎,“好巧的心思!這個比方才罵得更巧妙了。”


  白衣書生見有些人還沒猜到,黎坡更是一臉懵懂,笑著解釋,“諸位難道沒有聽說過麽,順國吏治**,貪汙成風,順國百姓怨聲載道?”


  “原來如此。”書生們恍然大悟。


  順國貪汙嚴重,王上若下旨殺盡順國貪官汙吏,做官的人當然就危險了啊。


  “今之從政者殆而!”


  書生們異口同聲。


  黎坡黑紅的臉上不停冒汗。


  太難堪了,這個比罵徐勇更狠。罵徐勇隻是罵了一個人,這個罵的是整個順國……


  “黎坡,你還要擋著我麽?”香瓔調侃。


  黎坡拿手裏的書擋著臉,一步一步挪到角落裏。


  沒臉見人了。


  不隻黎坡,書生們也自發的挪向兩邊,給香瓔讓出一條道路。


  徐勇喘著大氣跑上台階,“我就說那個小鬼命硬吧,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人不見了,跑了!”


  香瓔理也不理他。


  立chūn、立夏提著裙子,追上香瓔,“姑娘,那人醒了之後,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香瓔吩咐,“立chūn,你到杭家送個信,就說杭千慮在知遠樓。”


  可憐立chūn才上了高高的台階,立即又要下去,累得著實不輕。


  知遠樓特地派了個女茶博士出來迎接,“香姑娘,今天知遠樓有文會,雅間都被包下來了。若在大堂,恐怠慢了姑娘。”


  香瓔道:“我是來找人的。我表兄姓英,他和一位姓杭的公子一起來的。我表兄或許你不認識,杭千慮你應該聽說過吧?”


  茶博士陪笑臉,“杭公子的大名,吉安城內誰人不知?姑娘的表兄英公子,也是久仰大名。兩位公子在大廳參加雅集,作出了不少好詩……”


  大廳角落裏有張方桌,桌上趴著兩個人。


  還沒到近前,濃重的酒氣便撲麵而來。


  香瓔隻看身形,便知道這兩人是英圖和杭千慮,心裏咯蹬一下。


  英圖是英家唯一的孫子,英家上上下下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從來不許他喝酒。杭千慮則酒量頗大,可以說是千杯不醉。今天他倆居然會一起醉倒,邪了。


  旁邊有兩把椅子,椅子上各坐著名家丁打扮的青年,香瓔認得他倆是杭千慮的人。


  這兩個家丁也醉了,仰躺在椅子上,醉態可掬。這就更邪性了。杭千慮的家丁是負責保護他的,怎麽可能公然飲酒?


  徐勇跟個哈巴狗一樣跟在香瓔身後,“你看我也喝酒,我可輕易不喝醉。我比他倆都qiáng。”


  香瓔充耳不聞,命令立夏,“我這裏帶的有解酒藥,你扶表少爺起來,我喂給他。”


  徐勇聽到香瓔要喂藥,一心想親近芳澤,忙獻殷勤,“我力氣大,我來。”躥上前去,不由分說把英圖扶了起來。


  誰知他把英圖扶起來後,英圖驟然睜開眼,眼睛發紅,臉頰也發紅,抓住徐勇狂毆。


  徐勇哇哇亂叫。


  白衣書生等人跟在後麵,見狀大驚,忙上前阻止,七手八腳想要按住英圖。可英圖一個文弱書生發起酒瘋來力氣也是奇大,把這些書生一個一個都甩開了。


  英圖甩開這些書生,隻攻擊徐勇。


  英圖平時是很斯文的,這時候的他卻像猛虎一樣,勢不可當。


  “快想辦法,會打死人的!”眾人慌亂驚呼。


  香瓔狠心咬牙,取下身上的絲質披風,“蒙住他的頭!他最怕黑!”


  黎坡從人群中擠出來,“我來!”接過披風,奮力撲過去,蒙住了英圖的頭。


  英圖攻擊勢頭減緩,眾人齊心協力,終於救出徐勇。


  徐勇已經被打成豬頭了。


  英圖被眾人用披風反綁雙手,拚命掙紮怒吼。


  香瓔垂淚,“可憐,我表哥從前是滴酒不沾的,一旦醉酒,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越是平時不喝酒的人,喝醉了越是嚇人。”眾人議論紛紛。


  香瓔柔聲安慰英圖。


  她有意讓人把徐勇遠遠的隔開。


  過了多時,英圖眼睛沒那麽紅了,人也有些清醒,望著香瓔發呆。


  香瓔手掌心汗津津的。


  她思緒有些混亂。


  徐勇身上有什麽,英圖靠近他便發會瘋?

  英圖和徐勇,會不會都被人設計了呢。


  前世英圖攤上人命,她一直以為是英圖運氣差、命不好,可結合眼下的情形,那真的是一個意外麽?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誰在故意陷害?

  英圖落難,英家因此毀了,香家也一樣。


  英圖是英家的希望,也是英氏的命根子,為救英圖,英氏和香馥東奔西走,花費了大半家產。


  不,不僅僅是家產,還有別的。


  前世的這個時候,陳墨池索要女兒,香馥不給,香陳兩家僵持,誰也不肯讓步。就在這個時候,英圖攤上命案,英家、香家一齊被擊垮。香馥不再有力量保護女兒,忍痛把香瓔托付給陳墨池。


  “女兒始終是我的,必須回到我身邊。”陳墨池露出滿意的笑容。


  香瓔回想著前世的情形,越想越心寒。


  陳墨池是她的親生父親啊。


  陷害英圖的人竟然是他?


  這個念頭冒出來之後,香瓔自己也嚇了一跳。


  但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


  證據似乎還是不足,但不知怎地,自從這個念頭開始出現,香瓔便明白了:這是真的。


  英圖是被陷害的,幕後指使人正是陳墨池。


  通過陷害英圖,達到一舉擊潰英家、香家,搶回女兒的目的,何其狠辣。


  陳墨池和香馥曾是結發夫妻,恩愛不移,可曾經的枕邊人一旦分開了,便會如此冷酷無情麽。


  如果香瓔的猜測沒有錯,前世真是陳墨池下的手,那眼前的情形就很好理解了。


  前世隻是香馥不肯jiāo出女兒,陳墨池便能痛下殺手。現在陳家被香家抓住把柄,處於下風,陳墨池想翻盤,更會劍走偏鋒。


  陳家最出色的人,是陳墨池;陳家最狠辣無情的人,也是陳墨池。


  香瓔輕輕笑出聲。


  陳墨池手段厲害,那又如何?她香瓔是陳墨池的親生女兒,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也不是好惹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今天還有兩更,時間不定。


  勤勞的小蜜蜂啊,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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