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死戰！
八卦冰獄陣所衍生的寒氣沿鐵索而上，如同深秋夜晚的霜，侵蝕草木大地。
肉眼可見的，寒氣如毒蛇纏繞般迅速讓漆黑鐵索染上霜白，向上、再向上，直至蔓延並覆蓋整座戰舟，直至封凍其運轉中樞。
然後，那些空中巨獸便發出了無力的“哀鳴”，因機括無法運轉，哢哢咯咯之聲響不個不停，最終嗡的一聲，好似隕星般墜落下來！
戰舟之上，擒龍部眾發出陣陣驚慌混亂的喝聲，他們說什麽也不可能想象得到，這曾用來圍攻擒龍且大獲全勝的龐然大物，對上一個區區少年，竟會如此不堪一擊！
與正統黑虎騎章淵所訓練的黑甲死士不同，生性恣意豪邁的魏曜親手培養的擒龍部，素來趾高氣昂！
因為他們是妖族境內最強的部隊之一，是不可一世的西金侯的左右臂膀，他們自組成以來曆經大小戰役一十九場皆是大勝，包括擒殺蛟龍的那一場，都不曾損兵折將！
所以他們當然有資格趾高氣昂，因為他們不是在自視甚高，而是戰績給了他們高傲的底氣！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某艘戰舟之上，一身披鎏金甲的中年秦龍部眾麵色慌急，他是本執行本次任務的擒龍部指揮使，他在出發之前曾信誓旦旦，慶功宴可先行擺開，他隻需十人一船，此去便必定生擒人犯，且保證凱旋之時演戲準備未完！
侯爺曾追隨過縱橫大帝幾十年，受其影響還是很大的，外加性格如此，對待屬下便向來如對兄弟友人一般。
故而當他說出這話時，西金侯魏曜還曾笑罵著少吹些牛，既然是雷音塔裏傳來的諭令，對手必然難纏。
所以他帶著八列戰舟四百戰將來了，但在此之前他一度覺得，這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一些。
然後便是他眼前的這種景象了。
八列戰舟紛紛墜向大地，這足有數千萬斤的巨物一旦失控便根本不是人力能夠挽救，所以不出意外的話，稍後他跟這些巨物，變都會成為殘骸…
他的眼神布滿了絕望，而在這絕望當中，轟然巨響爆開，支離破碎映入眼簾。
場麵是壯觀的，八列巨大戰舟同時墜毀，便是連崩飛的殘渣都能輕易撞塌一麵城牆，轟隆隆的巨響夾帶著哀嚎與爆炸，如同世界末日一般，一時間，將這方天地渲染到隻剩下震蕩與混亂。
滾滾塵煙衝天起，在這混亂的中心，是少年那斜勾著嘴角的滿意笑顏。
滿意是因為值得，隻要能保證阿浣有人照顧，這是值得！
瞬間封凍八列戰船的運轉中樞不是玩鬧，蘇清流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丹田嚴重透支後那如同撕裂般的陣陣抽痛，也能感受到天地元息仿佛在此刻劃清了界限，便是一絲絲，都難以攝取。
環目看去，有些幸存的擒龍部還在廢墟中掙紮，灰頭土臉的，缺胳膊少腿也在所多見，而稍遠一些的地方，九木族人已經完全嚇破了膽子，被這震駭的場麵驚的木然呆立。
“呼…”
蘇清流長長吐了口氣，接下來如果不出意外，便應該是他走完本世最後一程的道路了。
腳步緩緩邁開，幾步之後，腳邊斜插著一柄混亂中崩飛而至的鋼槍，他本是有意拾起的，但想了想卻又作罷。
刀兵已經無用，元息透支，他所剩下的隻有魂宮裏蘊藏的作為初級拘魂法師的魂力，而這種級別的魂力，大概隻能勉強控殺寥寥幾人。
畢竟，對方也是跟自己一樣的禦氣元修，雖他們未曾修煉魂術，但眾所周知，元魂強度是會隨著境界提升而自然增長的，所以他們無非是不會利用這種力量罷了，但元魂在本質上，並不會比自己低到哪去。
“呃…呃啊！”
大約十幾步開外，一名擒龍部眾因右腿被卡在戰舟廢墟中無法抽出而正自掙紮，可以看到，他的整條右腿都已經完全扭曲了，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
腳步聲在漸漸靠近，那名擒龍部眾的神色愈發憂急，他有理由認為這個可以瞬間摧毀八列戰舟的少年殺死自己如同碾死螻蟻，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可是，腳步臨近卻又遠去，少年隻是目光平靜的看了他一眼而已。
沒必要亂殺無辜的，此人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也不可能在自己死後繼續追擊山冠，所以他的性命可取可不取。
臨死之前盡可能拉上更多的墊背的這種事，蘇清流不屑於去做。
“在那裏，大家一起上！”
又前行不遠，幾名很是狼狽但還算健全的擒龍部眾發現了蘇清流，在幾番驚惶恐懼的神色中猶豫了片刻後，他們還是選擇同時衝來。
蘇清流目光一凝，縛魂鎖發動而去，無形鎖鏈瞬間鑽入幾人腦海，在他們的世界而言，一切便都成了無聲的靜止。
蘇清流將其中一人佩刀抽出，刀光閃過，那幾人腳筋盡斷。
雖然看上去凶戾殘忍了些，可也總好過直接抹脖取走他們的性命，因為眼下蘇清流想做的，便隻是讓他們失去繼續追擊的能力而已。
腳筋斷了還可以接上，又也許會被耽擱而就此殘廢，但這世界不就是這麽殘酷麽，雖無冤無仇，可既然因為立場不同而碰撞到一起，便總是有人要付出代價的。
可以說，蘇清流已經足夠心慈手軟。
然而，他不想在臨死之前還亂殺無辜，對方卻未必也這般想！
一掌血肉模糊的手掌從一塊戰舟廢墟中探出，因想要奮力掙紮著爬出而在地麵上留下五道深痕，很運氣，那位身著鎏金甲的指揮使並沒有為他所在的戰舟陪葬，而是在戰舟墜毀之時得到了上蒼的眷顧，以極低的概率於那四處崩飛的殘骸中活了下來…
當然，他並不好過，當他重新站起來時，那布滿破損的鎏金甲下是觸目驚心的皮開肉綻，甚至左眼眼眶裏還差著一截手指粗的木屑，腹部應該也是差點被碎物洞穿了，鮮血正自如溪水般汩汩流淌…
八列戰舟盡毀，四百戰將損失殆盡，與他出發前的豪言壯語相比，這個結果無疑是莫大的諷刺。
因為無法接受而有些呆滯的目光掃過每一處角落，映入眼簾的，卻都是殘肢斷臂和戰船廢墟，這一切，都出自於那個少年之手！
忽然，他目光一震。
左前方不遠，大概也就幾丈的距離，他看到了血線飆飛，看到了那個少年手持刀鋒殘害同澤的景象！
無比的憤怒瞬時湧上心頭，在這一刻，狂冽殺意淹沒所有情緒！
作為一名禦氣後期幾近搬山境的元修，即便深受如此重創，但隻要丹田當中還有元息，受創之處不在命門，他便還有咬著牙堅持個個把時辰，將這滿心怒火盡數傾瀉出去！
於是蘇清流便感受到了身後突然有股勁氣逼近，這是他敏銳的感應力在作出反應，可眼下元息透支，由元息引導的身體機能已經無法跟上元魂說引導的反應能力。
想閃閃不開，想躲躲不掉，甚至想回頭瞧上一眼，都沒來得及。
攜帶著雷霆之勢的一掌狠狠砸在後心，大口鮮血噴吐中，蘇清流的身形也如敗絮般跌飛出去。
砰！
落在地上砸出凹痕，可巨大的慣性之下，他的身形卻又再次彈開，總之哪怕幾起幾落又兀自在地麵滾動好遠之後，他才如死狗一般的“安靜”下來。
微弱的呼吸聽起來極為艱難，他甚至感覺自己斷裂的脊骨已經插到了肺子裏，那應該是禦氣後期用盡全力的一掌吧？受擊點都無需多說，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的渾身骨骼都應該已被震碎…
果然，這一世的路要走到盡頭了呢，也不知道在沒有頂峰境界的支撐之下，輪轉後還會不會記起曾經的自己？
上一世，他是縱橫大帝。
這一世，他是荒村少年。
下一世呢，若會喪失記憶的話，不方便輪轉成一顆石子、一粒沙碩，一種平淡到不能再平淡，也無需沾染任何凡憂的東西。
那樣其實挺好的，自然不會再出現因兩族隔閡而失之交臂的情感，不會出現因時過境遷而麵目全非的故人，也不會出現一心想要守護卻無能為力的遺憾。
但！
在此之前，雖明知仍就無法盡數抹平遺憾，這一場想盡的力，還是要努力盡完！
他不能容許一個還能全力出手的禦氣境元修從這裏走出去，不能讓唯一能找到並照顧阿浣的山冠出事，這是他今生完結前最後的夙願！
隸魂術發動，魂力激蕩化為恐怖控製之力，前方那正自咬牙切齒向著自己走來的擒龍部指揮使，便是瞬間陷入呆立。
然後他木然機械似的抬起雙臂，狠狠擰斷了自己的脖子，“空蕩蕩”的身軀軟倒下去，冷冰冰的元魂飄離而出。
場中還是有幾個如擒龍部指揮使一般幸運的人的，但不幸的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從劫後餘生中緩解過來，指揮使便已經卸掉了他們的雙腿雙臂。
對，還有九木族的那些族人！
不過當然了，對付它們便不必如此狠辣，因為它們已經被嚇破了膽子，隻需又稍加威懾，它們便四散逃去。
大戰的現場終於安靜下來，仿佛連天地都在漸漸沉寂，蘇清流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越發沉重，好像再多一息都撐不下了，便要永遠閉合。
“你我無冤無仇，可我必須殺你，否則一旦隨著我性命終結，你的元魂便會化作無主遊魂，長此已久必生戾氣塗毒四方，所以你別怪我，當然了，你也怪不著我，就算咱講講道理，也是你先出手殺我的才是。”
嘴角的呢喃像是開著此生的最後一個玩笑，有風吹過，便仿佛把那點彌留之音也盡數拂亂，而後消失於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