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談崩
魏曜心有觸動,態度出現轉變,可這轉變落在蘇清流眼前卻並不單純,畢竟在他所了解到的有限信息中,魏曜已經是妖族的侯爺,是四大賊之一。
這是曾經的兄弟,但更是人族的叛徒,是個自己已經不再了解的家夥,他的和善,極有可能隻是狡猾的掩飾!
如此想著,蘇清流便仍沒給他什麽好臉色,你不是讓先問麽,那好,我也不必客氣。
蘇清流走上寒潭邊緣,身形變比魏曜高出了一截。
他由上俯視,如同審判賊人一般,蔑然問道:“昔日縱橫大帝帶你們不薄,人族子民也未曾虧欠於你,你,為何要背叛祖宗、背叛這片生你養你的土地!”
“哈哈,老魏,他問你話那!”
很顯然,在左文閣的眼裏,蘇清流隻是縱橫大帝的後人,而他們怎麽著也算是長輩,所以不但不太重視蘇清流這種態度,反而還打起趣兒來。
此時便是左文閣伸手推了一把笑而不語的魏曜,一副調侃之意。
“放肆!”
見得此景,蘇清流不由擰眉沉喝,這左文閣前世的時候就是個典型的不分場合嬉皮笑臉的不嚴肅的主兒,沒想到現在還是如此。
可當時他是兄弟,現在他是叛賊,立場不同,容忍度自然也不會相同。
不過因為見到魏曜和左文閣而導致情緒起伏較大,蘇清流第一時間並沒意識到現在的自己也已不是縱橫大帝,所以氣頭上才會喝出這種語氣。
但轉念一想,不對,哪怕再生氣,眼下最該做的好像也是穩住他們、盡可能套出些信息才是…
畢竟,質問是最無意義的宣泄,真想為三千兄弟出氣,靠的得是實際,是將四大賊一網打盡,絕不是在這裏呼喝泄怒。
於是嗬斥過後他又立刻加了一句,“若縱橫大帝在此,你也還敢如此?”
“行了行了,你先下來,我給你弄件衣服去,然後外邊宴席已經備好,咱邊吃邊聊。”
不光左文閣沒當回事,魏曜也是這般,他用一種帶著少許寵溺、好似跟侄兒說話般的語氣笑嗬嗬的說道。
蘇清流一怔,這種尷尬著實不好描述,非要說的話,恐怕便是跟吃了蒼蠅一般別扭。
確實是太激動了,以至於從寒潭一怒而起之後,都沒注意到自己身無遮攔…
成,無遮也就無遮了,最可氣的是,還他嗎叫魏曜給撿個笑話,雖然他沒笑,但蘇清流敢確定,這王八蛋的心裏指不定笑成什麽樣了!
且更重要的是,現在大家完全不是一路人了啊,他們是逆賊,是毀掉曾經青鸞衛的最大嫌疑人,這麽一想,屬實就更…
蘇清流咬牙啟齒,深深吸了一口氣,但也著實不知道接下裏該什麽說什麽是好。
幸虧,魏曜跟左文閣似乎沒打算繼續調侃下去,兩人又笑看他幾眼,便就轉身離開了此地。
須臾,魏曜回返送來衣物,蘇清流滿心鬱惱的穿好,這才跟著他來到了一座膳廳。
說是膳廳,其實跟之前寒潭所在、大概是密室的地方也沒什麽兩樣,四麵皆是石壁,整體有些壓抑,就好像見不得光似的,隻不過這裏的夜明珠質量好些,光線倒算不上暗。
也不知道因為點什麽,堂堂西金侯在自己的侯府吃個飯,還得如此神神秘秘。
蘇清流有些納悶,且同時他也發現,這偌大的石宮內沒有任何下人婢女,即便是桌上的酒菜,都是通過一條狗洞似的小型甬道輸送進來。
“你是西金侯啊,還是階下囚啊?”
蘇清流冷笑嘲諷,同時也稍帶刺探。
聞言,魏曜剛剛端起湊到嘴邊的酒杯,便是停了下來。
轉頭看他,似乎頗有深意,“在世人眼裏,我必是風光無限的西金侯無疑,但在我心裏,卻與階下囚也沒什麽兩樣。”
“嗬,你還會故弄風雅了,世人誰不知道你魏狂就是一糙人,能說就好好說,不能說就憋著算了。”
蘇清流嗤之以鼻,說完自己端杯而盡。
他是真對魏曜等人充滿了怨氣,三句話裏至少兩句冷嘲熱諷。畢竟,雖然在魏曜等人眼裏他隻是個少年,可說難聽點,在他眼裏,魏曜等人又何嚐不是一群小弟?
如今昔日小弟在自己麵前擺出這幅曆經滄桑的譜兒,他能不給上幾句兒?!
聽了這句話魏曜沒怎麽著,反倒是把左文閣樂夠嗆,不過因為嘲諷沒什麽意思,無非就是圖個嘴上痛快,所以淑清理便沒搭理他,轉而繼續問出實質性問題。
“姓魏的,方才在寒潭時你避而不答,那現在我重新問你一遍,你,為什麽要背叛兄弟們辛辛苦苦守護的東西!”
蘇清流目光熾烈,如熊熊火焰燃燒。
實際上這句話他已經說漏嘴了,但魏曜並未太注重那句“背叛兄弟”,隻以為這小子是在替縱橫大帝發問,所以隻是若有往思的看著他而已。
接下來便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便連左文閣都沒再插科打諢。
蘇清流滿臉不屑的冷視著他們,心想你們還有什麽必要裝出這幅樣子,沉默什麽意思,不就是想著怎麽推脫罪過麽,沒必要的!
你就大大方方承認,或者惱羞成怒一掌把我拍死不就結了!
反正,現在的我在你們麵前也不過就是個螻蟻的實力,且如果你們真的還在意那段往昔,當初又怎麽會選擇叛離!
可魏曜還在沉默,良久良久,直至沉默到蘇清流都忍不住想要再度質問,他卻突然歎了口氣。
然後努力擺出一副灑脫笑意,端杯道:“來,咱們先喝一杯,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的清晰,反正既然有幸叫我找到你,那咱們便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放心,該讓你知道的,你遲早都會知道。”
蘇清流狠一擰眉,“狗賊,少來這套!要麽,你殺了我,要麽,我他嗎現在就要知道!”
“喂,你這小東西怎麽說話呢!”
左文閣坐不住了,雖然蘇清流不知道他一個叛徒哪來的資格不樂意,但他確實不樂意了,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不管你是大帝的弟子甚或血脈後人,但我想告訴你,別人不管,至少在我跟老魏麵前,你還沒資格評東論西!再怎麽說,我們也是跟大帝一起流過血的!”
“你還知道一起留過血?”
蘇清流也不怵他,當即摔杯而起,“是,的確一起流過血,但現在想想,我當初…我當初投入大帝門下時,便不該向他了解你們這幾個東西!
“這麽說你的確是大帝門徒了?”魏曜發問,同時示意左文閣坐下,不要再說。
“跟你有何幹係?怎麽著,你還要順藤摸瓜再害他一次不成?嗬,沒猜錯的話,殺蘇令也是你們搞的吧?!”
“什麽叫再害他一次,什麽殺蘇令我們搞的,我說你這小子…”
左文閣又要對質,奈何魏曜再次將其攔住,“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魏曜都敢以魏家曆代先祖對天起誓,我從未害過、也從未想過去害縱橫大帝,但凡有半句虛假,不僅絕後,便是連已逝先祖,在黃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他的神情很誠摯,蘇清流便不由怔了一下,也許,真的是自己錯怪魏曜了?
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已經是妖族的西金侯,且也隻有他們四個有能力不動兵戈便讓青鸞衛頹靡至此,他說不是他,可他這已經背叛祖宗的人的一麵之詞,信得過嗎?
“那你呢?你敢發此毒誓?”
蘇清流又轉頭看向左文閣,說實話,在他的內心深處,何嚐又不願相信曾經的兄弟,相比於這四人就是叛逆無疑,他又怎麽可能不希望這四人是別有苦衷?
所以別看他依舊言語冷漠,但如果左文閣也能鄭重起誓,他便真的願意說服自己,拋開一切已有信息,重新從頭查起。
然而,左文閣給他的隻是冷嗤和孤傲的回應。
“小子,你給我聽好了!”
“我左文閣在加入青鸞衛之前,好歹也是仙宗奉書殿關門弟子,我弱冠之年便悟透天書三部,若不是追隨了大帝,也許現在便是奉書殿殿主,也是大帝級別的人物!”
“也許,大帝口中的我儒氣文弱,整天隻會插科打諢,但我告訴你,這世上除了大帝本人和老魏,還真就沒幾個人有資格在我麵前指手畫腳!”
“你?你找麵鏡子好好照照自己,莫不是真以為入了大帝的門下便是大帝的傳人了?我話給你撂這,哪怕日後有機會再與大帝相聚,我還是這麽說,我還是不會向任何人起誓,因為我自知無愧,便是足矣!”
一口氣說了一大通,左文閣不但沒消氣,反而怒氣更盛。
他轉身拉了魏曜一把,“行了老魏,要我看,這小子無非就是個得了大帝青睞便自以為自己是大帝化身的庸才而已,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憑什麽被大帝看中的,但我敢篤定,就他現在這幅德行,遲早把大帝的名望敗光!”
“老左…”
“別,別勸我,我也沒說放棄,該通過他幹什麽咱還是幹什麽,但你要是還指望我把他當成自己人對待,抱歉了老魏,兄弟我實屬沒那個胸襟。”
說罷,左文閣拂袖而去。
奉書殿是典型的悟道門派,說白了也就是元修中的讀書人,讀書人普遍都很愛鑽牛角尖,很顯然,左文閣便是如此。
這對於蘇清流而言當然並不意外,因為上一世便早有領教,也正是因此上一世時蘇清流才格外欣賞左文閣的這種態度——
我說了是就是,隻要確實是,我便沒必要向任何人解釋。
可不湊巧的是,蘇清流也很偏執,特別是在這一世經曆了這麽多變遷之後,他的偏執比上一世猶有過之,所以沒能談攏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之事。
這挺難受的其實,因為別看蘇清流無法確認,但他已經察覺到,所謂的四賊叛族,該是大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