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抽絲剝繭
所謂中原正道，其結構大概可以認為是為由中原六巨宗領銜、各大小宗門附庸的聯盟體係，在這個體係當中雖不乏勾心鬥角明槍暗箭，但相比於“自己家裏”那點破事，一旦有外人觸及到他們的利益，他們卻是會毫不猶豫的群起而攻之。
而天下散修，便是他們眼中所謂的外人。
也許說成上等人與下等人的矛盾更容易理解一些，總之六大巨宗的一切利益都是捆綁在一起的，他們之間互相攻伐角鬥，到最後不管誰輸誰贏，至少利益不會旁落，以六巨宗所構成的這個主體也不會受到影響。
但如果這問題牽扯到外人，情況就大為不同了，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概便是這個道理！
所以也正是因此，今天這件事便絕對不會輕易罷休，別看巨宗弟子隻死了一個但散修人士卻近乎死了個幹淨，但就是這一個，便涉及到了巨宗不可觸犯的底線！
當然了，巨宗也不是跟誰都這麽剛兒，若說難聽點便其實還是要看人下菜碟的，散修在他們眼裏是螻蟻、是不同級別的群體，他們自然便不能接受這種情況的發生。
相比之下，如果今天來的不是散修，而是大帝勢力、王庭勢力、甚或者是邪修妖族，死掉一個弟子，都並不會讓巨宗高層如此震怒。
且原因很簡單，以上勢力都具備著超越或與巨宗聯盟抗衡的實力，在他們手中吃虧並不丟人，也不會影響到江湖地位和聲譽威名。而散修不行，弱勢群體的突然“發瘋”，這才是掌權者所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但很顯然的是，巨宗與散修之間的這一關係被有心人利用了，所以即便事到如今所有人大概都已明白此事別有隱情，可巨宗方麵，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收手！
馬長老對此深感憂慮，奈何機會錯失，除非時光倒流給他一個放下主見的機會，去好好聽取鷹十七的意見。
“唉，看來你猜的不錯，此事一定是有人暗中搗鬼，想藉此引爆散修與咱們巨宗之間的衝突。”
目光轉向蘇清流，馬長老歎氣開口，似有詢問意見的意思。
蘇清流便也不推卻，短暫思考過後，直接分析道：“馬長老，在此之前我幾乎一直在青鸞衛任職，對巨宗與散修之間的衝突不甚了解，所以我想知道，雙方之間已經積怨到什麽程度？”
馬長老本似有話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他明顯猶豫了一下，想必是有了前車之鑒之後，對於散修，他也能夠放下主見客觀論述。
“我也不太確定，可能…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了吧！”
說到這裏，馬長老話語停頓，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哀歎。
“唉，若是仔細回想，這麽多年下來，咱們巨宗做事也的確霸道了一些，這就好像曓政之下黎民必反是一個道理，我們雖未施曓政，但也確實把他們逼的太難了一點……”
蘇清流點了點頭，馬長老的回答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想，因為這是元道格局發展所形成的必然趨勢，可想而知，曾在百年前中原元道就隻有三大巨宗鼎立的時候，天下數以千千萬計的散修都沒敢造次，僅出了狂散人魏曜那麽一個異類，而如今，六大巨宗分割中原，散修們便更沒有理由膽敢翻天了。
畢竟，每一個巨宗的崛起，伴隨的都必定是周遭元道的壟斷式統治，這就造成了散修們隻能做出兩種選擇來順應時世，要麽加入，要麽離開。
而既不想背井離鄉又想要逍遙自在的那一類，毫無疑問，便會受到巨宗的針對！
這種情況在以前隻有三大巨宗的時候也還算說的過去，畢竟中原如此遼闊，他們三家再怎麽勢力滔天也不可能覆蓋整個中原，可現在三大巨宗變成了六個，能夠散修們“落腳”的地方，自然也就越來越少了。
當然了，這倒並不是說事情就嚴重到巨宗一心趕盡殺絕，其實他們的本意就是想要讓領域範圍內的散修完全遵守自己的規矩，可散修之所以叫做散修，不就是因為他們無門無派無拘無束麽，你巨宗說給套上枷鎖便套上枷鎖，今兒給這片洞天設下禁製、明兒給那片福地立上界碑，散修們還怎麽無拘無束了？
說白了，中原的元道資源就這麽多，巨宗美其名曰合理管製，實則卻是據為己有，這不是不給散修活路又是什麽？
故而積怨是一定會有的，且積怨的程度還一定與巨宗的發展勢頭形成正比，巨宗聯盟越是壯大，散修的生存空間也就越小，積怨自然而然便會越深。
而現今中原，六大巨宗各立山門，這在所謂中原正道和那些不明就裏的老百姓眼中是元道盛世，可實際上呢，這又何嚐不是散修們最為艱苦的日子。
他們應該是就快要“活不下去”了，不然又怎麽可能公然聚眾攪亂巨宗場合，且還隻是為了分一杯小小的羹喝…
散修可憐，巨宗其實也未必就一定有錯，元道也好俗世也罷，弱肉強食自古至今都是不變定理，正所謂一條魚腥了一鍋湯，散修向來良莠不齊，且大多數的邪修也都是出自於散修，人家巨宗曆時千年萬年辛苦做大，當然見不得自己的領域範圍之內存在不確定因素，更何況元道宗門又不是慈善機構，他們從散修手中“掠奪”資源，在某種程度上，又和散修之間拉幫結夥的互相爭奪有什麽區別？
無非，宗門更加強大且長久，散修的臨時搭夥戰鬥力低下也容易一拍兩散，但事情的本質，不還是強勢方從弱勢方手裏搶東西麽…
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世，所以也說不清究竟孰對孰錯，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當弱勢方到了山窮水盡的那一步，他們便一定會做出最瘋狂的反撲！
那麽想要推敲出究竟是誰在背後搞手段就比較簡單了，隻需要知道一旦散修與巨宗爆發全麵衝突之後，誰是獲利最大的一方便可！
如此想著，蘇清流便將這個問題說給了馬長老，由於此事關係甚大，馬長老沉思過後，這才緩緩作答。
“獲利最大……北王庭麽？他們近些年一直蠢蠢欲動，大有入主中原之心，奈何中原有咱們巨宗聯盟占據，一是實力過強，二是元道和王庭向來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規矩，所以北王庭一直有心卻也能做出什麽動作。”
“對，要麽便是龍川龍幫，他們作為龍川大河的霸主，雖號稱幫派，實則卻是天底下最大的匪穴，而且他們做事毫無規矩，上至元道商貿的元石寶材、下到凡俗商旅的金銀錦帛，隻要是從龍川大河經過，便必定要麵臨他們的洗劫。”
說到這，馬長老頓了一下，“你應該也知道，咱們中原地處大陸正中，而龍川作為最大的水路，自然是有多條水路要道要從中原穿過，所以龍幫應該早就對中原水路垂涎三尺了，而如果中原元道界爆發大戰，他們的機會，自然也就來了。且就算這機會並不長久，趁機大撈一筆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聽聞馬長老分析，蘇清流點了點頭，“還有麽？”
“還有的話……邪修！對，不管何時何地，隻要元道界爆發衝突，邪修都一定是獲利者，而中原作為元道界最大也是最為繁盛的地域，自然就更不會例外！”
“那除了以上三個呢？”蘇清流再問。
馬長老稍有皺眉，片刻後搖了搖頭，“也許還有，但暫時想不到了。”
蘇清流便又點了點頭，雖有話要說，但再說之前目光卻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秦之承，見後者又陷入對天璣盤的那種無限神往中，這才輕聲開口，“馬長老，您有沒有想過，妖族！”
“妖族？”馬長老顯得有些意外，“妖族據此路途遙遠，而且咱們中原巨宗也幾乎從不參與兩族之爭，所以他們的嫌疑……”
“很大！”
蘇清流斬釘截鐵，兩個字打斷了馬長老的話語。
馬長老便更加疑惑向他看來。
“馬長老，您且想想，不管是北王庭、龍川龍幫、亦或者中原邪修，這三方無論是誰想要從此次事件中獲得利益，是不是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馬長老略微沉思，“此言不假，散修雖人數極多，但畢竟實力低下又欠缺規矩，不像是咱們巨宗精英輩出且調度有方，所以兩方爆發大規模衝突的話，散修即便是憑借著人數的優勢，也不過就隻是能給巨宗聯盟造成一定的麻煩罷了，而這種麻煩，我便是往高了估計，也就是傷及巨宗聯盟三分根本而已。”
“這就是了！當巨宗聯盟被傷及三分根本之後，若您是北王庭人王、是龍幫幫主、是邪修首腦，您會不會覺得，機會來了？！”
“當然，這三大勢力的掌舵哪個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一己之力不足以對抗巨宗聯盟，可也正是因此，他們便更是會看準時機，趁著三方皆有意願的時候對巨宗聯盟發起衝擊，而在三方拉扯之下，本就有傷根本的巨宗聯盟，相信勝算最多都不會超過三成！”
“所以馬長老，晚輩的意思您懂了麽，當巨宗聯盟被三分吞食之後，這都不是善茬的三方又會如何？而他們若再魚死網破，一心想要覆滅人族的妖族，對於長驅直入攻占中原，是不是就隻剩下北地邊境那現如今已是羸弱不堪的青鸞衛了？！”
聽得此言，馬長老幡然醒悟。
是啊，中原勢力繁雜，但無論哪一方，最終目的卻一定都是獨霸中原，所以若隻是巨宗聯盟傾塌，妖族還並無機會入侵，可如果巨宗聯盟傾塌之後其餘勢力又開始纏鬥消耗直至數敗俱傷了呢？！
想到這裏，馬長老極為讚許的看了蘇清流一眼，繼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夫會速將此事報於山主並通知峰會磋商，小子，說不好，你便是為咱們巨宗聯盟立了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