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雲裏霧裏
江流遠不苟言笑，自然不會去接袁天一那開玩笑似的話茬，他隻管看著蘇清流，繼續問道：“先前馬師弟，已經將你的推斷說與了本座，不得不說，你的推斷有理有據值得深思，但是，卻也還存有一個疑問。”
“掌座真人請講。”蘇清流已被賜下山門輩分，那麽他對江流遠的稱呼，自然就要從前輩改為掌座。
這個疑問應該是袁天一率先提出來的，所以江流遠自己不答，反倒是看了袁天一一眼。
袁天一便開口說道：“我們中原巨宗，幾乎從不直接參與兩族之爭，便哪怕是間接起到的作用都極其微弱，甚至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你說是妖族處心積慮想要掀起這場風波，我到時候覺得，會不會有些疑慮過重了？”
毫無疑問，袁天一和江流遠對蘇清流的猜想還是比較上心的，畢竟此事關係重大，若真是妖族在背後搗鬼，他們所需要進行的提防和調整，便要比麵對什麽邪修、北王庭、龍幫等等慎重的多，也將會浪費巨量的精力甚至物力財力。
對於這個疑問，蘇清流自然是早就考慮過的，否則豈不成了信口開河？
“袁劍主，晚輩想反問您一句，您覺得，現在的妖族還是以前的妖族嗎？”
袁天一微微皺眉，一是因為蘇清流這種明明不失禮數卻偏偏讓人不太舒服的說話方式，二則是，這個問題也確實問的很好，現在妖族，早已不是當初。
既然不是當初，那便肯定不能再用“當初”的基準來評定，當初的妖族勇力有餘而靈智不足、戰力超群卻不成管束、現在呢？現在的妖族不僅具備了足可與人族王庭所抗衡的精妙戰爭器械，更是將“亂戰”這一習性進行了很大程度的改善，而且它們還設有大批先行哨位和情報機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前的妖族所不具備、也是人族所難以想象的改觀。
蘇清流將這些說出，袁天一和江流遠的表情便明顯更加凝重了，很顯然，他們久居中原，也一直纏身與宗門角逐的範疇之中，對於中原之外兩族之爭並無太多興趣，自然也就缺乏了解。
此刻聽得蘇清流話語，這才終於意識到，原來印象中那片遙隔萬萬裏之外的蠻夷之地，如今早已模樣大變！
見他們似有觸動，蘇清流繼續說道：“此外，中原巨宗雖然的確一直都處於一種幾乎不參與兩族之爭的狀態，可掌教真人、袁劍主，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覺得巨宗聯盟沒有對妖族構成什麽威脅，可妖族也會這麽覺得嗎？”
“說白了，便是你們不想覆滅妖族，妖族卻還想著吞並中原呢，而對於妖族來說吞並中原的最大障礙，你們覺得，妖族會認為是誰呢？”
這一席話說完，江流遠和袁天一的疑慮終於徹底散去，繼而便是對蘇清流更加刮目相看。
“後生，你真的姓蘇？”
袁天一饒有興趣的將蘇清流重新打量起來，許久，突然問出這麽一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蘇清流果斷回道。
“嗬嗬，說過這話的人本座可見得多了，其實大多數還真就都是‘姓蘇’的，但當這些人麵對貼滿整片天下的緝拿布告時，他們的豪情，可就一下子都褪盡了。”
“袁劍主是說殺蘇令麽？”蘇清流直視對方，目光無有絲毫閃避。
縱橫乃是禁忌，殺蘇令自然也不例外，馬長老生性還算謹慎，自然是趕緊上前，試圖攔住這口無遮攔的後生。
不過袁天一卻是擺了擺手，“沒錯，就是殺蘇令，看你這年紀，多半是沒經曆過殺蘇令風波最勁的那段過往，也不曉得當時的情況對於蘇姓而言有多麽可怕，所以你現在才敢說出這等豪言壯語。”
“可怕？”蘇清流笑了笑，“也許可怕是真的，但袁劍主似乎搞錯了方向，關於殺蘇令一事，真正感到害怕的應該是頒布敕令之人，因為他若不是心中有鬼寢食難安，又怎麽會像瘋狗一樣試圖將全天下的蘇姓人滅殺？”
言詞激進，但也不可否認氣勢十足，袁天一便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一個下令之人才是無膽鼠輩的言論，後生，你如此向著那個人說話，莫非，你與那人有什麽牽扯不斷的關係不成？”
袁天一目光炯炯如同火炬，眸子裏，不知燃著的是一種什麽樣的光芒。
蘇清流依舊與之對視，“有與沒有，對於袁劍主來說有何不同麽？”
袁天一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反問，而是繼續盯著他若有深意的笑著，直至最後，他才忽然拍了拍蘇清流肩膀，“前路艱辛漫長，但願你真的有符合你今日言語的堅決之心與無畏之念吧。”
蘇清流被他這突兀的一句話搞的有些雲裏霧裏，可還未待繼續追問，袁天一便已經強行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這一對話，轉而向江流遠看去，“江兄，接下來你可能就要受累了，他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切記，是合適的身份！”
江流遠點了點頭，“我心中自有分寸。”
“那就好。”說著，袁天一將視線轉向鎮內，“江兄，你的傷勢需要及時調養，眼下還是盡快回山去吧。唉，袁某便不送你了，鎮子裏的爛攤子還在等著我去解決。”
江流遠再度點頭，旋即也不做告辭，直接便邁步騰雲而起。
馬長老跟隨江流遠已久，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帶著蘇清流一起跟上，於是便也催動元息，一陣雲集霧繞之後，兩人便緊隨著江流遠的雲團而去了。
蘇清流回首望向雙龍小鎮，仍可見鎮中人影密密麻麻，天璣盤也仍自懸浮高空尚未擇出歸屬，不知道，最後到底會不會落入秦之承的手中。
還有那群散修，也不知能不能苟全一條性命…
……
中原地處天乾大陸最中心，雖地域廣極數萬萬裏，但也還是繞不開“龍川”與“死水”這兩條巨川大河的圍裹，所以相比於東南西北其他四地，中原的邊境，反而最為明顯。
縹緲山便是坐落在中原最南的邊境之地了，而且與其說它坐落在中原邊境，到更不如說它坐落在龍川之中。
蘇清流與山主江流遠和馬長老一道率先回山，還遠未至山門之時，便可聽到隆隆水聲，待得越過幾座山峰之後，眼前豁然開朗。
龍川大河翻騰湧蕩，好似能吞噬這世間的一切力量一般，一眼望去，除了波濤洶湧之外，再難見到其他光景。
不過縹緲山是個例外，在那水浪翻騰之間，距河岸山崖約有幾十裏之處，一座繚繞著霧氣的雄山時隱時現，毫無疑問，那便是山門之所在，馳名天下的巨宗縹緲山了！
“到了。”馬長老探手指去，“小子，第一次乘雲破霧，是何感覺？”
在他眼裏蘇清流雖是天資絕倫，但目前也不過隻是搬山境而已，自然是沒經曆過乘雲禦虛的，且相比之下與禦物淩空相比，乘雲禦虛顯得一點也不踏實，便好似隨時都會一腳踩空墜落下去一般，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覺得，蘇清流應該有些不太適應。
當然了，這也許蘇清流一路上都是神情凝重有關。
蘇清流知道馬長老是好心想要為自己舒緩緊張，可說實話，他前世都到了元魂遨遊的地步了，區區乘雲又怎會讓他生出點半不適……
不過話肯定不能這麽說，蘇清流便應付的笑了笑，然後繼續沉思自己的事情。
馬長老見了還以為他仍不適應，但山門在即，便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須臾，兩朵雲團緩緩降至山門之前，雲霧散去，將三人的身影呈現出來。
守山弟子便立刻恭迎上來，對著江流遠和馬長老一通做禮。
江流遠隻是微微點頭便邁步而入，馬長老則相對平易近人許多，還笑著對那幾個守山弟子詢問了些修煉情況。
“淩雲，你隨我來。”
江流遠回頭說道，蘇清流便趕緊從馬長老身邊向江流遠追了過去。
山色蔥翠，山風微醺，在這如海中仙境般的縹緲山上，最多見的，便是一條條由小塊碎石鋪就的青石小道，此時蘇清流便是已經跟著江流遠走出好久，回頭看去，山門都已經不複可見。
兩側是竹林濤濤，偶爾白鶴起落，令人行走其中，便不由心生寧靜。
“淩雲，眼下隻有你我二人，所以本座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作答，不必、也不可有半分隱瞞。”
江流遠忽然開口，語氣很是沉肅。
“掌座真人請講。”蘇清流心頭微異，但臉上不動聲色。
“本座問你，你入我縹緲山，究竟是為了什麽。”
“想必馬長老應該已經與您說過，晚輩是在見到馬長老似乎對縱橫往事頗有了解之後，才下定決心拜入本宗的。”蘇清流直接回答，一刻也不吞吐猶豫。
江流遠便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你的誌向根本就不在精練元道是吧？”
“到也不能這麽說，隻能說與我真正想做的事情相比，元道隻是次要選擇。”
話語落下，一直比較平靜的江流遠忽然轉頭，目光如熊熊烈火，“那，你真正想做的事，又是什麽？！”
蘇清流先是一怔，旋即微微擰眉，他並不急於回答江流遠的問題，而是在心中不由自主的覺得——
好像江流遠和袁天一這兩位的巨宗掌座身份之間，雲裏霧裏般，還摻雜了另一重身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