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人之將死，其言也真！
星月璀璨，龍川大河難得平靜了一回，萬裏江濤竟是不顯波瀾。
縹緲山山門淺灘，蘇清流與阿昀並肩而立，月色灑將下來，映的倆人仿如詩畫中神仙眷侶。
“阿昀，你真的放心嗎？”
蘇清流從高懸冷月上收回目光，神色頗為愛憐的向阿昀問道。
距離掌座江流遠閉關已有三天了，這期間倒是沒發生什麽大事，畢竟秦絕等自稱正義的人誤以為江流遠仍是全盛狀態，攻山肯定不敢，所以隻要勒令縹緲山弟子不許隨意出山走動，短時間內倒也不會有太大危險。
不過當然了，這種事情總歸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秦絕等人遲早會發現江流遠閉關不出的事實，縹緲山也“安逸”不了太長時間。
但本以為多少有些時間準備後手的蘇清流，今天卻聽聞了一個噩耗。
消息是薑狌傳過來的，但按薑狌的意思，他的本意並不是傳遞信息，而是詢問關心一下縹緲山的局勢，畢竟縹緲山乃中原六巨宗之一，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薑狌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是說實話，蘇清流真沒在與薑狌的交流中感受到一丁點擔心，反而，他總覺得薑狌是故意想要借此為理由，向自己透漏一下妖族大雪山發生的事情！
據薑狌所說，自阿圖姆回返大雪山之後，便第一時間揭竿而起，以“衛族義，除孽叛”而名，發動了對阿昀的全麵赦殺令，以及正式宣立“怯塵”為妖族新王、自封為大護法，創立新庭擬出新法，欲與妖族祖庭抗爭。
蘇清流方才問的，便是這件事情。
聞言，阿昀並沒有回答，隻是望著天邊久久不語。
“如果你真的擔心，不如……”
“我不能回去，你們人族不是有句話叫做君子一諾重千金麽，雖然我不是什麽君子，但我也不想做一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阿昀輕笑，隻是笑的有些苦澀。
蘇清流便點了點頭，其實平心而論，他也並不想讓阿昀回去，之所以會提出這種想法，隻不過是眼見阿昀擔心焦慮，心裏著實發疼。
但，如果阿昀真要回去的話，他怕是又會擔心途中不利，畢竟阿圖姆的作風他已經見識過了，特別是在其自立門戶之後，誅殺阿昀已成其勢在必行之舉，所以阿昀若是回去，簡直便如羊入虎口自尋死路。
至於對於江流遠的承諾，那是阿昀自己的事情，她能夠遵守，蘇清流真的感到高興。但她如果反悔食言，蘇清流也不會怪罪。這不僅是對於阿昀，便是對於江流遠也一樣，如果有一天他破關而出發現縹緲山已隻剩下交出“妖女”這一條可救之路、從而選擇背棄承諾斬殺阿昀，蘇清流必然會恨，但也真的能夠理解。
因為這已經無關乎道義，因為就此事而言，不管他們做出什麽選擇，都是情有可原。
“對了，那怯塵是誰？”蘇清流知道阿昀隻是強笑，所以想要盡快轉移一下她的情緒。
“若說他最真實的身份，不過隻是個八九歲的孩子而已。”阿昀輕輕一歎，“可如果說他的被賦予的身份，那便是降生於萬年雪淵中的冰雪之子，或者，可以稱之為聖子。”
“聖子？這麽說倒是與你一個級別了？”
“我們妖族從來都沒有聖子這一說，怯塵也不過是阿圖姆為了造勢刻意雕琢的一個傀儡罷了。”
說著，阿昀又是一歎，“咱們還是別說這些事情了，總之懸空山沒那容易便被大雪山擊垮，與其討論這些，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解決縹緲山之危。”
聽得此言，蘇清流看向阿昀，眸中深情無限。因為他知道，阿昀這麽說不過是為了安撫自己而已，阿圖姆並不是一個魯莽之輩，他能在妖族蟄伏野心百餘年而不露，便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既然眼下阿圖姆敢於自立門戶，那便一定是心中有了底氣，懸空山妖族祖庭的形勢，可能根本沒有阿昀說的那麽樂觀。
但是，她為了讓自己安心應付如今縹緲山的局麵，千憂萬愁她都願自己埋在心間……
蘇清流輕輕捧住了阿昀的臉頰，“答應我，不要勉強自己。”
“沒有，若真有一天祖庭危在旦夕，我會回去的，到時候就算你想攔，也攔不住呢。”
阿昀輕笑，月光下，美的不可方物。
“我自然不會攔你，而且屆時我還會與你同去，隻要你別攔我就好。”
蘇清流也笑，兩人四目相對，柔情無限。
“咳咳，流哥兒，有事跟你說。”
秦之承並不是個沒有眼力見的主兒，但此時他的聲音，卻也著實不合時宜的出現在山門那邊。
阿昀便是臉色一紅，趕緊掙脫了蘇清流的雙手，兀自轉向另一側，假裝欣賞月光。
蘇清流則是向秦之承望去，也有那麽一點尷尬的苦笑道，“鬼鬼祟祟嚇我一跳，有事快說。”
“那個啥，郭東升醒了。”
秦之承也知道自己壞了人家的良辰美景，可在此之前蘇清流交代過他，郭東升一旦醒來，要第一時間對他通知……
“醒了？”蘇清流神色一振，“阿昀，走！”
三人成行，急忙向地牢趕去。
仔細算下來郭東升已經昏迷至少五天了，畢竟阿圖姆的冰母之心和江流遠的縹緲雲中境都不是他所能夠承受的力量，雖然，這兩種力量並沒有直接加諸於他的身上，但作為一個搬山境小修，僅是受此波及，便已經是要命的大事了。
好在，應該是江流遠有心護他，所以他倒是沒什麽性命之憂，隻不過一身經脈盡數被凍毀，皮膚內髒也受創頗重，這輩子，估計都隻能是個廢人中的廢人了。
蘇清流等人趕到時，郭東升正捧著一碗熱粥和兩個饅頭狼吞虎咽。
“見過師兄師姐，這個人怕是……已經瘋了。”
看守地牢的內門弟子拱手見禮，旋即如此說道。
蘇清流笑了笑，擺手示意那名內門弟子無妨，接下來這裏交給他既是。
內門弟子再度拱手，而後退出地牢。
“行了，別裝了。不管是冰母之心還是縹緲霧中境，兩種力量雖然都強悍無匹，但卻並不會影響一個人的神誌，所以你裝瘋賣傻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蘇清流來到牢門之前，頗有調侃的說道。
郭東升狼吞虎咽的動作便是滯了一滯，但似乎仍然心存僥幸，對著他瘋癲一笑，繼續吞吃起來。
“看來是真瘋了，既然瘋了便直接殺掉吧，也沒必要浪費時間了。”
除了親近之人外，阿昀待人素來冰冷，而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哪怕是裝的、哪怕輕飄飄的，卻也著實讓郭東升感受到一股寒意罩體。
郭東升手上的動作便徹底停了下來。
沉默片刻，忽而哭喊作揖道：“聖女大人，饒恕小的這一次，小的也是逼不得已才會為那阿圖姆賣命啊！”
“哦？你又不瘋了？”阿昀冷笑。
“小的……”郭東升語塞。
蘇清流等人也不逼問，隻管靜待他主動交代。
實事求是而言，郭東升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就憑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蘇清流等人是不會饒恕他的，但好死跟壞死也有區別，反正都要離開這方人世了，還有什麽秘密說不得呢。
他便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臨死之前，我還想喝一碗雲中果煮的肉粥。”
“嗤，你還挺饞，嘴刁的……”
秦之承鄙夷不已，那雲中果可是上好的靈果，普通元修用來修煉都有些舍不得，這郭東升竟然想用來煮粥，由此可見，他靠著外門買賣，著實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不過蘇清流卻擺了擺手，示意秦之承去叫人準備，秦之承自然也就隻能去了。
“我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了，所以我隻想問問，如果我把知道的全都說了，你們可不可以為我進行靈渡，讓我在輪回路上好走一些。”
輪回轉世九幽黃泉，那漫漫的冥間道路，據說險阻極多，而靈渡則是故老相傳的一種“護送”法門，能庇護亡魂平安走完黃泉之路，踏入輪回之中。這樣，投個好胎的概率便會更大一些。
當然了，此事是真是假無人得知，畢竟冥界與九天之外同屬神明掌控，而這世間還從未出現過能真正與神祗溝通的人物。
但蘇清流還是點了點頭，“但願你下輩子投個好胎，做個好人。”
因為沒活夠，所以郭東升想要一個好死，而見得蘇清流應允，便也就算是心滿意足了。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別看我暗中為阿圖姆收集過不少的消息，但那都是單方麵的，我向他匯報的時候，大多也都是我說他聽，除了極少數的幾次，他對我傳達的消息感到很生氣或很興奮，才會偶爾多說幾句。”
“那他所謂的多說的那些，都是什麽？”
郭東升神色一沉，“是羅天宗，他對秦絕極為上心！”
說完，郭東升又補充了一句，“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上心可絕不是因為他身為妖族高層，對這個中原巨宗掌座所該有的那種上心，而是……”
“我大概是懂，你是說，他們兩人之間恐怕有些勾結，卻又互不信任？”
郭東升點頭不已，蘇清流則陷入沉思，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真，他覺得郭東升並不是在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