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次的前車之鑒,蘇清流和阿昀便更加小心了幾分,現在每次路過必經大城,他們都會先在城外至少二十裏處停留感知,確保無有禁製或異常之後,才會行入其中。
事實證明,小心駛得萬年船,在其後路過的兩三座大城之外,他們都發現了類似羅天布咒的禁製法陣……
這種法陣並非攻擊或防禦型法陣,而是專做警報之用,極其隱秘,若非小心到極致,估計便是連巨宗掌座級別的人物,都未必能夠發現。
好在,他們足夠謹慎。
倉瑄城,進入知劍宗勢力範圍之前的最後一個必經大城,此時城中某座偏僻酒肆之中,蘇清流與阿昀正自靠窗而坐,略作休憩。
而在他們旁側另有一桌酒客,兩三人,討論的是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神仙眷侶……
蘇清流便無奈苦笑了一下,旋即把聲音壓低,“阿昀,你那天……是不是把動靜鬧的太大了一些?”
最近這一路走來,無論是在大城歇腳、亦或者是在山野小路,隻要能見到人,十個便至少有七個在討論此事。雖然蘇清流承認,那天大鬧“羅天大殿”很是暢快恣意,但是他方才問的也確實是個事實,阿玉那一槍,著實是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意思了。
然而。
蘇清流無奈,阿昀卻更無奈。
隻見她仰首吞盡杯中酒,蹙起了她那颯爽至極的小眉頭,“我也不想,但可能是那次縹緲山門之前出了問題,不知為何,初龍之中的力量,好像有些不受控製了…”
聽得此言,蘇清流收起玩笑神色,“當真?”
“我還能騙你不成?”阿昀白他一眼,夾起一片葉打量幾眼,“你們人族的飲食就是講究,這菜裏至少得有五六味調料吧?”
阿昀終歸是初龍的主人,初龍力量覺醒,對她來說定是喜悅之事,所以她才是一副不太放在心上的樣子。
可在蘇清流看來,這力量覺醒的怕是有些早了,不過也不算什麽大事吧,隻要以後阿昀別輕易動用初龍便成。
如此想著,他便也沒有再就此多說,而是笑著跟阿昀談論起人族的美食淵源來。
吃飽喝足,兩人繼續上路,因為有了“神仙眷侶”一事,他們便是連著裝都換了一身破爛,每人也買了一頂鬥笠,看起來相當不起眼。
之後的路程便是很順暢了,值得一提的是僅是倉瑄城到知劍宗勢力邊界,他們便又遇到了七八夥年輕男女假冒神明,借著手裏那點微末的元道伎倆,哄騙百姓頂禮膜拜。
不消多說,這些人都被他們給拆穿便狠狠的收拾了一番。
閑話少提。
且說到了知劍宗境內,危險便沒那麽嚴重了,作為老派巨宗中實力最為強勁、名望最為崇隆的那個,羅天宗哪怕再有財力,也是不敢把狗爪子伸到知劍宗來。
所以這裏並沒有羅天宗的分部,而且因為袁天一保持中立態度,人們也遠沒有那麽敏感。
兩人的趕路速度得以大幅提升,不幾日,便是來到了知劍宗山門之前。
知劍宗位於中原正東,在百姓眼裏,乃是日出之地,特別坊間還有流傳,是為日出劍淵、日落龍川。
在他們看來太陽是從劍淵中升起的,最後又沉沒於龍川之中,當然這隻是一種說法而已,但也看得出來,知劍宗在中原享有多麽高崇的地位。
“據說這劍淵乃是開天神的煉劍之所,後來神明開辟九天後遠離濁世,劍淵便成了一處廢棄之地,但神明的廢棄之地,在咱們普世蒼生而言,卻是無上聖地。”
蘇清流為阿昀講說人族曆史,他指向前方黑煙滾滾的那座絕高山巔,“那裏便是劍淵了。”
“這不就是火山嘛?”阿昀下意識說道。
“是火山沒錯,但此處之火並非凡火,哎,反正你到了便知。”
說完,蘇清流緩步上前,很是有禮的對著山門之前的接引弟子拱了拱手,“這位道友,麻煩上稟貴宗宗主,就說有人應約前來取劍。”
那接引弟子一臉訝異,將他好生打量半晌,“你確定?”
蘇清流笑了笑,人家不相信他這樣的能跟一派巨宗掌座、天下第一劍修扯上直接關係也是正常。
“我確定,勞煩道友了。”
見得蘇清流不似玩笑,那接引弟子自然也就不敢怠慢,雖疑慮,但還是囑咐了一聲稍待,便是跑回山門通稟去了。
不多時,接引弟子匆匆回返,神色已是既震愕又恭敬,“這位道兄,請隨我來。”
蘇清流再度拱手道謝,而後便是和阿昀一起隨他入山。
知劍宗所在山峰如同利劍倒指天際,隻一峰,但這钜峰卻是比縹緲山所有山峰捆起來還要聲勢驚人,高可足三千八百長,徑有五百七十裏!
處在山腳山門之下,便是蘇清流曾貴為縱橫大帝,都不免生出一種內心渺小之感。
鬼斧神工,不愧是號稱神明遺跡的聖地啊!
當然了,這麽高的山,若是單以腳力,走上十天十夜也未必能從山底到得山巔,所以除了縹緲山那種地勢特殊的存在,別說這巨宗了,便是但凡高山大宗,都一定設有傳送法陣,隻需咒訣對應,便是頃刻抵達山峰任意一處法陣傳送點。
蘇清流見怪不怪,阿昀卻是滿臉驚異,甚至拉了拉蘇清流衣袖以表達心情。
蘇清流淡笑,低聲道:“頭發長見識短,丟人了哈。”
阿昀狠狠掐了他一下,“就你厲害!我們妖族又沒有這等法陣,之前在摘星樓時,因為是山穀宗門,自然也不曾見過。”
倆人嘀咕低語,那接引弟子雖然好奇,但也不敢隨意過問,畢竟這可是掌座一聽都頓時從滿臉愁容換成喜色的貴客,他哪敢貿然搭話。
於是就這般頗有些尷尬的走著,須臾法陣轉完,三人已是出現山巔。
山巔之上,炙流頓時席卷,眼下乃是深秋,可這裏的溫度卻比炎夏還要酷熱萬分,以至於蘇清流的阿昀都是在第一時間催動護體元息,這才稍稍能夠忍耐幾分。
也不知道袁天一是不是故意的,反而還遲遲不肯出現……
接引弟子早就離去,蘇清流等的枯燥,便帶著阿昀隨意走動賞看,山峰再高終有盡頭,盡頭處自然沒那麽寬廣,兩人行不到一柱香,便是來到一處深淵之前。
駐足下望,深淵下方岩漿滾滾,入眼皆是金黃翻湧。
“這就是劍淵了嗎?”阿昀問道,似乎覺得根本沒有蘇清流說的那麽誇張,確實就是一座妖族也時常可見的火山。
說實話,蘇清流也有點納悶,因為他此前未曾來過,一切隻是聽說而已。
“應該不是吧,劍淵之中的岩漿皆是地心火燒熔玄晶岩所化,據說是湛藍色的啊。而且,此處連一丁點劍氣都無法察覺,恐怕……”
“恐怕是設了禁製是吧?”
下方,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清流、聖女,爾等這回再看?”
聲音落下,本無迷霧的深淵下方,卻忽然散開了一層不知何處生何處存的迷霧,然後,便是如蘇清流聽說的那般了。
湛藍色的岩漿不似岩漿,到更像是一道道流淌著的寶石之水,神秘瑰麗,攝人心神。
而此前絲毫無法察覺的劍氣,也是在這一刻轟然爆發,一時間竟是讓蘇清流都有些駭然失色,隻覺自己墜入劍海之中。
明明仍然什麽都沒有,但那種感覺卻好像是眼前掀起驚天駭浪,且浪濤,乃是由數不盡的神劍組成……
阿昀都未曾呼喚,初龍便是自動浮現而出,簌簌抖動,似欲一爭長短!
“初龍,不愧是號稱妖族無上聖器,也被尊為天下百兵之首!”
袁天一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欣賞與讚歎。
他沒有誇大其詞,雖然跟江湖中各種各樣的排名一樣,都隻是噱頭而已,但天下神兵榜上,初龍確實力壓目前已經現世的兩把至寶神劍而霸占榜首!
對此,因為蘇清流一直以來就不是“器修”,所以他不是很在意自安然也就沒那麽了解,雖然聽說過神兵榜的事情,但終歸覺得是無聊之詞罷了。
但現在袁天一都這麽說,他對初龍的重視,便又在已經足夠強烈的前提之下,更強烈了幾分。
特別是聯想到阿昀在酒肆說的話後……
“初龍,乖,快快回來。”
初龍的突然出現也是讓阿昀一驚,可能是作為主人能最直觀的感受到初龍不受控製的趨勢,她竟然用這樣一種安撫的方式,試圖把初龍哄回來。
初龍深具靈性,雖猶自不甘仍有與劍淵之下的滔天劍氣一較高下的意思,但最終還是在顫鳴了幾聲之後,乖乖一閃消失不見。
這種情形讓蘇清流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幅畫麵。
一條幼龍圍繞在阿昀身邊,它體型尚小、亦是鱗甲未全,可龍目之中已初具猙獰,龍氣也是隱隱凝現。
忽而,幼龍乘風蜿蜒升空,見風就長氣勢礴然,僅是一個轉瞬間,那整片天空便再無他物了,隻剩下一對怒龍血目,透發出無窮無限的荒遠和威嚴!
龍首大如天,龍身入星河,這絕世之神獸,似乎整片宇宙,才是能容得下它的唯一歸宿。
而對比之下,隻剩下一個小小黑點的阿昀,便隻能用渺小至極和落寞無邊來勉強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