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南薔因為局裡臨時有事就沒去花店,手機在辦公桌上發出震動,她瞥了一眼,是謝陽橋。


  「小橋,怎麼了?」


  「南姐,有人想用小薔薇做手捧花。」


  「客人什麼時候需要?」


  「每天都要,他特別說明要用淺粉色的包裝紙,珍珠白的緞帶,收貨地址······」


  南薔聽到電話那頭「咦」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


  「南姐,收貨地址是咱們店誒,收貨人寫的是小方言,這會不會是弄錯啦?」


  小薔薇的花語,一輩子的愛。


  南薔沒辦法向謝陽橋解釋,這個地址當然沒錯,小方言就是自己,她就是小方言,雖然現在的南薔講起普通話已經完全聽不出口音。


  電話還沒掛斷,私人機又傳來微信新消息的提示,南薔盯著魏海月發來的那一行字,心裡生出的莫名情愫就再也抑制不住地往外翻湧。


  「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


  這句話沒說完,記得什麼呢,是記得他這個人還是記得自己當年說過的話,記得他們彼此之間曾經許諾的一輩子?


  無法否認,短短的九個字就足以令南薔心動,以至於她都能感受到臉頰已經開始變得微微發燙。但魏海月身邊已有佳人還想著招惹自己,南薔從內心裡對這種聯繫感到不齒,甚至開始有些恨他。


  這條微信的目的是什麼,是想向自己說明,他其實同她一樣,對於過去發生的一切還不願意輕易放下?還是自私地想要驗證,自己對於和他曾經的那段感情念念不舍?那麼恭喜他,自己的確一刻也沒有辦法忘記。


  等待的四年連光陰都變得漫長,隨著的時間流逝,南薔以為自己的記憶力也會隨之衰退,可有些事情,有一些回憶,深刻到每一寸肌膚,扎進心臟,滲入骨髓,只怕永世也難忘。


  南薔克制住自己不再多想,她告訴謝陽橋先按照客人的訂單照做,掛斷電話立刻就撥通了陳焱。


  幾乎只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起來。


  「阿南。」


  「你大概幾點能到?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陳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陽橋在旁邊南薔一定是覺得不方便,「那我盡量早些結束提前回來,我們在哪兒見面?」


  「來我家吧。」這是她昨晚想了許久才做出的決定。


  不管魏海月現在同自己的關係變得如何,消失的那段時間他在哪裡,去做了什麼,還有他的身份,她一定要弄清楚。


  陳焱掛了電話都不能相信,南薔從不允許旁人去她家,不管是以前念書的時候還是後來工作。他不確定自己是第幾個有此殊榮的人,雖然不會是第一個,但也同樣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


  自己喜歡這個女人,對方後來也知曉了,雖然僅僅是當做朋友。而今天她要邀請自己去她的家,即使只談一些無關風月的事情,他也覺得滿足了。


  南薔的家住在距離市第二監獄不遠的地方,是一處老房子,但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大院落,念書的時候陳焱曾偷偷跟來看過,但是被魏海月一個眼神堵了回去。那年正是初三,他因為戶口問題從外地轉回虞市,坐在南薔身邊當了幾個月的同桌。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月,卻算得上是陳焱學生時期最好的回憶。


  後來,後來他又悄悄尾隨過這個美麗的女孩回家,只想能多看她幾眼,卻被魏海月再次發現,狠狠地揍了一頓。


  因為挨揍,第二天陳焱掛著一隻熊貓眼來到學校,南薔出於好心問了一句,也就是這件事讓她和魏海月爆發了冷戰。


  自己利用了南薔的善良和不知情,但陳焱一點也不後悔,只要回想起這些舊事他就會控制不住地笑起來,如果說自己曾經有贏過魏海月,那也就只有這僅僅的一次吧。


  ***

  茉城距離虞市不算太遠,兩城相鄰,走高速差不多四個小時能到。陳焱推掉了飯局的邀約,在加油站的便利店買了麵包和水,便一路不停地提前把車開了回來。


  南薔家的院門前,左邊種著張牙舞爪生出利刺的大仙人掌,右邊種著溫溫柔柔迎風聘婷的廣玉蘭,很不和諧,但又意外的好看。


  陳焱敲了敲木門等了一會兒,房內有人取下了門搭,隨著嘎吱一聲,門被拉開,南薔套著一身墨蘭色的長裙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進來吧。」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木門後面是一條石板路,很短,沒走幾步就到了中庭,中庭很熱鬧,種著很多陳焱並不認識的花木,滿眼繽紛。


  繞過石榴樹有一口池塘,裡面有兩條小紅魚游得悠哉。


  「這院子挺大的。」


  「嗯。」


  「都是你布置的嗎?」


  「以前外公在的時候就這樣了。」


  陳焱摸了摸鼻樑有些尷尬,自覺自己提到了不該談起的話題。


  南薔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沒關係的,你別放在心上。」


  她竟然在安慰自己!


  陳焱聽說過南薔的家事,父母去得早,她由外公外婆帶大,後來老人去世了,女孩的生活就轉由舅舅接手照顧,但她舅舅很忙,所以南薔總是一個人在生活。


  陳焱看著南薔纖瘦的背影越發感到心疼。


  客廳在院子的東北角,一層是玻璃房,屋子裡的擺設一覽無餘,陳焱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拉上了淡奶黃的窗帘,想必是南薔的卧室。


  客廳放著寬大的沙發,一張長形的茶几,上面擺著幾樣她常吃的零食,原本放電視的地方空了出來,羅列著很多書籍,新的舊的都有。


  客廳布置得太簡單,顯得極沒有人氣。


  陳焱把視線收了回來,放棄了更多的探究。


  「坐吧,別客氣。」


  南薔指了指她坐下的對立方,那裡擺著一個單人沙發。


  「家裡沒有多餘的茶杯······」


  她沒什麼朋友,也不用費心招待客人,若不是為了那件事,自然今天也就不必邀請陳焱。


  陳焱一愣:「沒事沒事,阿南,你找我想要問什麼呢。」


  南薔的口氣像是談公事,問出的問題也很直接:「三年前,我還在濰市念書的時候,你已經在警隊實習了吧。」


  「沒錯。」


  「那麼,在那之前,魏海月在哪裡?」


  陳焱沉默了,他覺得自己此刻一定萬分可笑。他沒想到自己一路奔波,趕回來就是為了回答南薔口中的魏海月,更沒料到她竟然會問起自己三年前的事情。


  「你們念了同一所警校吧,魏海月為什麼會被開除,為什麼會突然消失,甚至其中整整一年查不出半點蹤跡,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沒有······」


  南薔猜到陳焱或許會告訴自己,魏海月沒有和他念同一所警校,於是強行打斷了他。


  「他有,小時候他說過想要去最好的警校,以後當警察的!」


  陳焱其實並不想承認自己曾和魏海月讀過同一所警校,他在心底認為對方不配,一個被開除的小混混而已,而且他那樣的身世竟然能進警校,這本身就足夠可疑······但當年魏海月在校取得的各項成績又令陳焱無法忽視,在同年級生的比拼中,陳焱已經算是優秀,可魏海月即使不得第一,也總是能將分數壓在他的上頭,這令陳焱產生了比嫉妒更深層次的情感。


  他恨不得這個男人能從世界上消失,魏海月搶走了南薔,為什麼還要搶走他應得的榮譽!

  「你也說是小時候了。」


  陳焱眼中毫不掩飾的嘲意直直地撞進了南薔的心裡:「你別忘了,他有一個怎麼樣的父親。」


  「你什麼意思。」


  「阿南,你心裡應當很清楚我的意思。」


  女人默了默,再抬起頭時,聲音里已經是抑制不住的哭腔:「你住口!」


  陳焱沒想到這句話會將南薔激怒,她很少真的動怒,哪怕是後來得知了魏海月毆打自己的真相,明白了那時自己是真正利用過她,但當幾年前兩人成為同事再相遇,她也依舊善良地選擇了原諒。


  然而此刻南薔眼中含著怒火,眼眶裡的淚水來回滾動不肯落下,就像是水與火的較量。


  南薔將自己請到家中,也不過是為了打聽一句魏海月,原來初到這院中的那一點細小的歡喜,自己竟還要靠那個人施捨得來?


  陳焱狠心,不想再給南薔絲毫的希望:「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他那樣的身世憑什麼進的警校,政審是如何通過的,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而且魏海月在校期間就經常曠課,本來就應該開除,後來帶頭滋事鬥毆,甚至還同道上的人扯上了聯繫······田琛案有徐瑩瑩的指證,就連前段時間青市聚眾吸毒的案子······」


  火焰被澆滅,陳焱後面的話再沒有說出口,他看著眼前淚如滾珠的南薔,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終於轟然崩塌了。


  ***

  丁彭做了一個夢,他用數據在電腦里生成了一個虛擬的世界,世界中央有一座華麗的城堡,城堡外的護城牆上立了一扇鐵門,堅不可摧。


  正當他對自己的成果萬分得意時,憑空落下的一枚導彈將城門炸出了一個大窟窿,城堡瞬間就轟然崩塌了。


  「啊!」他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張陸小緣的臉。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丁彭心裡奇怪,她平日里兼職很多,東跑西跑的,很少會到自己這兒來,最近一周卻接連來了兩三次了。


  「做了什麼虧心事,竟然被夢給嚇醒。」陸小緣不答他,伸手去撥丁彭睡亂的頭髮,語氣里有幾分打趣的味道。


  「夢見你把我的城堡給炸了。」


  「城堡?你還想當國王呢,說的都是些什麼胡話。」陸小緣只當丁彭是遊戲玩太多,夜有所夢。「我出去買點菜,你想吃什麼?」


  「你不去飯店打工了?」


  「不去了,待會兒就去辭職,過幾天我要回老家······」


  「你又要回去啊?」


  丁彭還想繼續問,被陸小緣截斷。


  「說吧,想吃什麼,今天給你做頓好的。」


  時間已近中午,丁彭確實餓了,他舔舔嘴唇妥協了:「討厭,打一巴掌給顆蜜棗,壞女人。」


  壞女人?這傢伙又開始撒嬌了。陸小緣從床邊站起來,「看來你是不想吃的意思咯?」


  丁彭立馬湊過去拉住她的手:「沒沒沒,吃,怎麼不吃,我們陸大廚做的飯菜滿漢全席也比不上,人家最愛吃了。」


  「行了,你最近該不會又愛上看連續劇了吧?」陸小緣無語搖頭,把他的手甩掉:「我回來之前把屋子收拾乾淨,否則叫你好看。」


  她從丁彭的獨間退出來,剛走到門口,發現一輛騷藍色的寶馬靠著路邊停了過來,這車牌她記得,於是轉身又立刻折回了店裡。


  網管小妹見陸小緣跑進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陸小緣打開丁彭房間的木門,那傢伙果然又睡過去了,為了以防萬一,她乾脆把丁彭放在枕邊的手機也一併揣進了兜里。


  「小妹,待會兒有人來找你們老闆的話,就說他不在,讓那人改天再來。」


  「啊?哦。不過小緣姐,是誰要來啊?」


  「別多問。」陸小緣瞪她,回頭往網咖的門口看,那個男人已經快到店裡,她貓著身子朝另一個方向繞,借著機器的遮擋又重新溜了出去。


  白銳,他來找丁彭做什麼呢。


  陸小緣走到轎車附近,從包里摸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圓片,若無其事地蹲下身子,將圓片貼在了車底靠近輪胎的壁面。


  處理好一切,陸小緣掏出衣兜里自己的手機,爛熟於心地撥出一長串號碼,電話接通她邊走邊說:「先生,閆飛雄的出租屋裡沒有發現,是,那我回來之前需要去見那位朋友嗎?好,那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馬上回來。另外,我剛剛看見白銳來找丁彭了。」


  「呵,看來那小子是下定決心要開始查我們了,原野那傻孩子幫不上什麼忙,但這個白銳,你要小心些,可大意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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