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偶遇
送完小寶兒回到家裏,我覺得頭重腳輕,衣服也沒脫直接撲倒在床上睡了一覺,醒過來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我覺得身子燙得厲害,頭昏得看東西都是重影,翻出溫度計量了一下,體溫三十九度八,發高燒了。
身上每一個骨頭關節都酸軟無力,眼皮沉得抬不起來,好容易翻到醫藥箱找出兩片退燒藥,卻發現沒熱水,身上無力不想動,就著半瓶礦泉水把藥咽到肚子裏,我沉沉睡了過去。
中間我醒了幾回,外麵的天有時是白天,有時是晚上,到了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幼兒園的電話把我叫醒,老師在裏麵說:“元元媽媽,你幾點來接孩子呀,別的小朋友都接走了。”
我忙應著說馬上就到,掛了電話去看日期,發現竟然到了周五。
一場感情讓我傷筋動骨,終於在拿到孩子的撫養權以後,兵敗如山,我的身體罷工了。
我幾乎是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之後往胃裏塞了兩粒感冒藥,拎起包就跌跌撞撞衝下樓,來到大街上,夕陽正透過樓群照到這個街口,我眼裏一片金黃。
趕到幼兒園太陽都落了下去,老師在辦公室帶著兩個小寶兒等我,看到我進來,問:“身體不舒服?聽你聲音不太正常。”
“小感冒,下午睡過頭了,對不起,讓您久等了。”我忙道歉。
老師笑著說沒關係,反正她也要值班的,有個孩子鬧著還好一點。
回去的路上,元元摸了摸我的額頭說:“媽媽吃藥了嗎?”
這一段時間,兩個孩子明顯長大了,忽然懂事了,這讓我覺得既欣慰又難過。別人家的孩子,這個年紀,或許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而他們,因為跟著我,許多事都會自理,還學會了關心人。
“沒事,小感冒,已經好了。”我揉了揉他的臉蛋說。
“媽媽,我長大以後,一定保護你不被人欺負。”元元握著小拳頭,眼睛裏都是堅定的光。
我心裏一驚,我在哪裏表現出來讓人欺負的表情了?他怎麽會這樣想,我忙解釋說:“沒人能欺負媽媽,你不用急著長大。”
元元不說話了,低頭看自己的手指頭。
把兩個孩子接回家,我的感冒又奇跡一樣好了,忙著給他們做吃的,洗衣服,陪玩,兩天時間眨眼過去。
到了周一送走兩個小家夥兒,我自己來到裝修好隻來過一次的辦公室。
用卡刷開辦公室大門,我走進去,眼前一陣恍神,仿佛落地窗前,何連成還那樣玉樹臨風地站著,會突然回頭問我:“我幫你選的不錯吧,風景好吧。”
他語氣裏的得意洋洋還在耳邊,人卻不見了。我們還在同一個城市裏,他的記憶裏卻再沒有關於我的支言片語。
怔了一會兒神,我甩甩頭把這一切扔到腦後,來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給人力資源公司發了一封郵件,谘詢了一下關於派遺員工的問題。
我現在剛起步,一單生意沒的,資金又少,不敢一下子配齊所有的人員,隻能采用派遣製招聘,把人事管理的工作委托給人力資源公司,多付一些手續費省了好多麻煩。
那邊效率很快,下午就派了一個人過來談具體如何操作,我這邊對人員的要求是什麽等等。
我做事不喜歡就一個問題反複溝通,很快把自己的條件和要求說了出來,聽了他的報價以後覺得還可以接受,當天下午就簽了合同。
人力資源公司的業務楊健拿著合同對我說:“姐姐,像您這麽幹脆利落的客戶很少見,我也直接給您打了最低折扣,以後合作時間長了,您就知道了。”
我道過謝,要求人員盡快到崗。送走了楊健,我把原來那張手機卡裏好久不聯係的電話號碼調出來,然後挑了幾個關係比較近的打了過去。
這些人都是爸爸公司的老客戶,自從公司倒閉以後,就失去了聯係。我也不知道現在打電話過去,還有幾個人能記得我。
果然不出意料之外,前三個人都沒想起來林樂怡是誰,直到我提及公司名字,那邊才假裝明了地哦了一聲,問什麽事兒。
三四年沒聯係,別人沒直接掛我的電話,我都謝天謝地,語氣謙恭地說了幾句關於以後業務合作的事,那邊也都應了下來,說讓我有時間直接過去麵談。
第四個電話撥通以後,那邊傳出一個年輕的男聲,我猶豫著問:“曹叔叔在嗎?”
“您是?“那邊用試探著語氣問我。
“我是林楊的女兒林樂怡,原來一直和曹叔叔有業務上的往來。”我報出我老爸的名號。
“哦,林叔叔的女兒,我是曹野。”他抬高了聲音說。
“曹野哥哥?”我試著叫了一句。
“怎麽這幾年都不聯係,去哪兒了?你們家整個兒都從南市消失了,問誰都沒你的消息。”曹野在那邊興奮地說。
“這事說來話長,曹叔叔在嗎?”我直奔主題,沒被曹野帶跑話題。
“我老爸剛做完手術,我不讓他接電話,怕又忙工作,有事你跟我說就行了。”曹野在那邊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曹叔叔身體怎麽樣?要不要緊?”我也不好在這個時候提生意上的事兒。
“沒事,養一段時間就好,有事你直說,這麽久不聯係,突然打電話過來,肯定不是為了敘舊吧?”曹野一下就猜出我打電話的目的不單純。
“說來都慚愧,我是求曹叔叔幫忙的。”我在明人麵前,也不好說暗話,隻得實話實說。
他聽了我的意思,想了一會兒說:“這幾年市場都不大好做,你現在介入時機不太好,我明天去公司看一下,有沒有項目可以給你先試試的。你別嫌棄呀,畢竟我們這種小公司,和楚毅那樣的公司沒法比,項目規模都很小。”他說到這兒,忽然問,“對了,你給楚毅打個電話,讓他隨便給你兩個項目就夠你做一年了。”
“為了孩子撫養權的事,我和他鬧翻了。”我說。
曹野在那邊啊了一聲,問到底怎麽回事,從來沒聽說過,我怎麽會有孩子?和楚毅舊情複燃了等等許多問題。
我不想講那麽多,就直接說:“你願意幫就幫,不願意幫就算了,我有時間去看看曹叔叔。”
掛電話之前,他又問:“林叔叔身體怎麽樣?”
我猶豫了一下把爸爸的現狀告訴了他,他想了一會說:“下周一等我電話。”
收了線看看時間,到了四點半,這會兒再打電話不太合適,於是整理了一下東西,我準備出門回家。
出了辦公室,我看到對麵那間有四百多平米的辦公室在裝修,攔住一個正在往裏麵搬材料的工人問:“這間租出去了?”
“是呀,聽說是一家大公司。”那工人一邊走一邊說。
我沒把這事往心裏擱,隻想著等新公司入住以後,看能不能找到合作機會。然後直接下了樓,往地鐵站走時,忽然掃到停車場裏有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看著車牌號我停了下來,那是何連成的車子。
我的腳腳就像被釘在地上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我對自己身體的指揮權突然沒了。我想走開,卻邁不開步子。
我就那樣站在旋轉玻璃門旁,遠遠地看著那輛車,希望車門突然打開,他從裏麵走下來。我隻想看他一眼,知道他一切平安。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站了多久,終於看到一行人簇擁著何連成走向車子,有人小跑著幫他拉開車門,他眉眼不動地俯身上車,然後一個漂亮的女孩子也跟著上車坐在他身邊。
司機發動了車子,那輛我所熟悉的邁巴赫駛出的停車場。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看到他的眼神掃過我這邊一眼,看到那個女人和他一起坐進後座時,我心猛地一疼,彎著腰蹲下身子,手裏東西散了一地。
我幾乎是貪婪地看著車尾燈越走越遠,直到什麽也看不見了,才麻木地往地鐵站走去,一路之上眼淚擦不幹。坐在我身邊的人紛紛側目,一個小夥子拿出紙巾遞給我說:“沒啥過不去的坎兒。”
我接過紙巾低頭抹了一把眼淚,說了一句謝謝。
直到進了家門,我眼前晃的還是何連成俯身上車的樣子。
我在沙發上下,直到天黑了下來,我才平複了情緒。打開燈從櫥櫃裏找到他藏的紅酒,直接打開,自斟自飲,直到一瓶喝盡,才勉強有了點睡意。
在出院的時候,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隻要我再看他一眼,我就會放下現在的一切,然後好好過沒有他的日子。可是今天,看到了他,看到他一臉淡然疏離的樣子,我心疼得不像是自己的,就像胸口被插了一把劍,反複抽插,疼到麻木。
他還是他,樣子沒變,眼神卻變了。那樣溫柔體貼,帶著幾分小討好的眼神,我再也看不到了,他再也不會霸道地親吻著我說:“說你要我,我就給……”然後壞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