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謝謝爸爸救我
他檢查結束以後,被推了出來,看到我和寬寬在外麵等著他,那種眼神就像裏麵沾了膠一樣,扯也扯不斷。
“樂怡。”他從病床上支起了上身,望著站在門口的我,語氣裏都是不舍。
“我看一下檢查結果,你們先回去。”我對他微笑著說。
“不。”他止製了推著他離開的護士,伸手把寬寬拉到自己跟前說,“咱們等媽媽一起回去。”
他說著望過來,眼神裏的寵溺讓我覺得心砰砰直跳,向他微微一笑,快步走向醫生。
醫生拿著一疊子的檢查指標,翻著給我看,同時說著:“現在從檢查結果來看,各項基本指標都在正常範圍內,他的腦電波在輕微的刺激下也趨於平穩,這屬於正常人的反應。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有這麽好的治療結果,是我們沒想到的。恭喜你!”
“您是說,他很有可能全部好了?”我問。
“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治療結果很理想,至於更多的檢查,明天才能出結果,到時候看了以後綜合分析。但就眼前的情況來說,他恢複得非常快。”醫生再次重申了一下,他說的是現在的情況。
雖然我心裏對於明天的結果還有一點擔心,但大部分擔心都鬆懈了下來,心裏想的是他剛才那種熟悉的眼神。
回到病房,何連成又掛了一瓶水,補充一下因為做各項檢查導致的體液不平衡,然後一起回到了住處。
他忽然變得很粘人,就連我做飯的時候他都時不時拉著寬寬過來看一眼。我覺得特別不適應,但是他粘人的這種感覺又給我一種不能抗拒的熟悉感。
趙叔叔看到何連成幫我把菜端到餐桌上,笑嗬嗬地說:“你們要是能完全合好,我也算沒白來這幾個月。”說完看了看手裏報紙的日期說,“喲,要是能按照計劃回去,還趕得上去香山看桃花節呢。”
趙叔叔是醫界大拿,同時也是一位國畫愛好者,每年春天都會去香山的桃花林采風,用他的話說,那後山的萬畝桃花,一眼望不到頭,讓人真有誤入桃花源的感覺。
我在帝都時間不算短,卻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怎麽出去玩過,仿佛戶外活動與我絕緣一樣。
我們圍坐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聽趙叔叔說春季百花盛開的西山景致,隻覺得心裏羨慕得很。
寬寬聽得嘴張大了,都忘記合上,口水順著嘴角直往下滴。
趙叔叔瞄見寬寬的樣子,一下就忍不住大笑起來,指著寬寬說:“還沒說到夏天桃子采摘呢,你咋就饞成這樣子了?”
“趙爺爺,桃花謝了是不是都要結成桃子?”他說著,下意識地把手指頭放進了嘴裏。
“就知道你饞了,到時候帶你摘桃子吃。”趙叔叔笑著說。
我順手抽出紙巾,擦幹淨寬寬快要流到胸口的哈拉子,拍了一下他的小臉兒說:“別淨想著吃了,把碗裏的飯先好好吃了。”
何連成雖然也拿著筷子在吃飯,眼睛卻一直在我和寬寬的身上轉悠著,嘴角噙著滿滿的笑,時不時就會忍不住,然後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飯後,他搶著幫忙洗碗,讓我感動不已。
“你陪寬寬在客廳玩一會兒,我去收拾。”他迅速站了起來,係上圍裙走進廚房。
寬寬也有點驚訝地看著我說:“哇,爸爸換了一個人一樣!”
今天的何連成與往日不同,在今天之前,寬寬記憶裏的程新基本上是不會進廚房的,他每天吃完飯,把碗一堆就轉身上樓,或者牽著寬寬出去玩。
因為本來就不算熟,我對他也沒提過任何要求,自己去收拾清洗,然後再出來帶寬寬睡覺。
今天,真的是換了一個人。
“媽媽,爸爸以前就是這個樣子麽?”寬寬今天晚上興趣不在電視上,偷眼看著在廚房裏忙碌的何連成,精靈鬼一樣戳了戳我的胳膊小聲問。
“嗯。”我應了一聲,嘴角的笑忍不住就溢了出來。
何連成洗好碗筷出來,看到我和寬寬還在客廳,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問:“一起出去走走?”
“好呀!”我還沒說話,寬寬就搶先替我回答。
“走吧。”何連成解下圍裙,拉起寬寬搶先走到前麵去開門。
趙叔叔累了一天,吃過飯就去樓上房間休息了,現在樓下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我跟在他們兩人的身後,庭院裏暖風習習,有一陣暗暗的不知名的幽香飄了過來。
我們三人走了一小段路以後,何連成彎下腰拍了拍寬寬的小腦袋問:“累不累?要不要爸爸抱著走?”
寬寬聽了他的話,回頭看我,那眼神裏有企盼。
我心頭一酸,從他記事起,幾乎沒被男人抱起過。何則林年齡太大,寬寬小時候他抱著毫無壓力,等到再大一點兒,抱著走一小段路就會吃力。我看了以後,也不忍心,就一直跟寬寬說爺爺身體不好,不要鬧著讓爺爺抱。
“沒事,你累了就讓爸爸抱著走。”我向他點了點頭。
寬寬一頭就紮進了何連成的懷裏,兩人走在我前麵,寬寬的小腦袋擱在何連成的肩膀上,我看到他的眼睛紅紅的,吸溜著鼻子說:“爸爸以後都會抱我嗎?”
“會,隻要寬寬覺得累了,爸爸就抱你。”何連成的鼻音也很重。
寬寬想了想,才認真地對著他的頸邊說:“爸爸,我以後不說你現在太醜了。”
何連成聽到這句話,低聲嗬嗬笑了幾聲,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在這種感動讓人傷感的時候,寬寬就像一個靈動的調味劑,一下子把氣氛調節了回來。
我們在繞著小路慢吞吞走著,因為有寬寬在場,何連成也沒說別的話,隻是不停地問著寬寬這段時間的吃喝住用行。目光時不時投到我身上,那種眼神讓我忽然找到了原來在一起的感覺。
寬寬到底是個孩子,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春節前那一件事。
他不知怎麽想起這件事的,忽然開口說:“爸爸,你那一天去救我的時候,像個電視裏的英雄。”
何連成一怔,問:“哪天?爸爸去哪兒救你了?”
問這個話的時候,他還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心知要壞,嗬住寬寬說:“別和爸爸說這些,說點開心的。”
寬寬並不懂我這個話的意思,可能也是覺得好容易找到了和爸爸的共同話題,馬上駁我說:“這就是開心的呀,要不是爸爸去救我,我都被壞人凍死了。”
何連成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勉強壓住自己的脾氣,耐心的柔聲問:“給爸爸講講好不好?爸爸記不準了。”
寬寬一下就興奮起來了,連說帶比劃,把那天綁架的事說得惟妙惟肖,何連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等到回到住處,他抱著寬寬對我說:“今天我哄你睡,好不好?”
寬寬搖了搖頭說:“要媽媽一起。”
我覺得略微有點尷尬,但是又不能在這個時候拒絕孩子,於是跟著他們兩個上了樓。
今天晚上的寬寬,可能是因為興奮,很不好哄。
等到他好不容易睡著了以後,時間已經到了十點半。
何連成低聲對我說:“咱們出去吧。”
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才算鬆了一口氣。
來到客廳,他在我對麵坐好,認真地盯著我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寬寬的身上?”
我想了想了,隻能照實說:“不知道是誰幹的,查到現在還沒任何線索,就像幕後的人失蹤了一樣。”
何連成緊緊皺起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明天和醫生說一下,加快治療,我想早點回家。我何連成的兒子,被人莫名綁架,我若是查不出來是誰做的,也愧對這張人皮了。”
他語氣很重,我看得出他動了真氣,但是也知道此時著急與事無補,於是安慰他道:“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誰做的,但是公安部門一直在查,沒有有價值的線索,你現在急也沒用,先把身體養好,然後咱們再回去。”
說完這些,我又怕他還是著急,試著用最簡單的話說:“你中間有過失憶,忘記了我們之間的所有,後來重新出現時,我以為你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後來發現,你就是何連成,隻不過是沒有記憶的何連成。後來,才有了這次的治療!”
“那我到底都做過什麽?”他有點不敢相信,但是還有著最基本的理智。
我終於看到了他,我所理解和認識的何連成,於是說得更加詳細一點。
這些事,他不管想不想得起來,都是他必須知道的。我也有義務讓他知道,在他不記得的那段程新記憶裏,到底發生過什麽事。這樣他才能把所有的事情完整的去看。
如果用一個記憶不完整的何連成,去麵對記憶完整,甚至了解整個事情過程的人,那我們必定沒有一點勝算。
我期待著何連成能夠想起過去,把那些藏在黑暗裏的魑魅魍魎全部找出來。當然,這一切都是在他完全健康的情況下,我不想他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