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約會
何則林看著自己一手栽培起來的兒子,站在另一個男人身後畢恭比敬,心裏肯定也非常不是滋味。但他到底是生意場上的人,經過幾十年的打磨,喜形不露於色已經是常態,表現得很正常。
“何蕭沒在我跟前長大,能有今天的出息完全是他自己的能力,與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一點關係也沒有。”何則林帶著淡淡的話,用十分溫和的聲音說出這番話。
聽著很順耳,但不經琢磨,一琢磨就覺得其中問題挺大的。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任何一個都能聽懂話裏的意思,白臨啟馬上說:“咱們都是當父親的,養孩子付出幾多辛苦,誰不知道。老何這是大度,話說得太輕鬆了。”
說完,他轉頭對何蕭說:“去給你爸敬個酒,賠個罪,這段時間鬧性子也鬧夠了。”
何蕭聽話的拿起酒杯,走到何則林的身邊,特別認真謙卑地說:“爸,原來的事都是我的錯,今天當著兩位叔叔的麵兒,給您道個歉,認個錯。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般計較。”
話說到這樣,何則林就算有天大的氣,也不能在場麵上拆自己的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如果以後,你真的能改掉原來所有的錯,我算是燒高香了。這一輩子能得個善終。”
何則林的話也很重,何蕭臉微微一線說:“爸,我不會了!”
何則林看著他,微微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轉而環視了一下在場的所有的說:“諸位今天在場也做個見證,過去的事既往不咎沒問題,往後也不能再有類似的情況。我何則林說出去的話,大家也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其實,表麵看來何則林給了何蕭麵子,實則一點也沒留。他今天所說的一切,也說明他對何蕭已經失望透頂了。
何蕭回到座位上,白臨啟才又說:“老何,既然話都說開了,這孩子們的婚事,咱們找個時間商議一下?”
白家目的在這裏等著我們,我忽然間就明白為什麽白家在商業上做好了所有打擊何氏的準備以後,卻突然收手。
商界老狐狸就是不一樣,事情做兩手準備,一手軟的,一手硬的,隨便你選哪一個,我都有勝算。
何連成臉色不太好看,這種情況他知道不管怎麽樣何則林都要應下這件婚事了。原來一件不甚光彩的事,何蕭竟然用這種方式收到了圓滿的結果。
“今天咱們不是說好,先見個麵麽?婚事押後再說吧。”何則林不是容易被人逼著就範的人,一看話題轉到了這一步,他馬上堵住了話頭兒。
白家想把一件拿不出來的事辦成一件極有臉麵的事,怕是沒那麽容易。他們處處都算到了,唯一沒算到的是何則林曾經對何蕭的期望。
如果從開始,何則林對何蕭抱的就是可有可無的態度,白家隨便一說何則林都會高高興興的應下這門婚事,然後給數額不少的資產。
現在情況不一樣,何則林在何連成“死亡”的那兩年,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何蕭身上,甚至給了他整個集團的控製權,沒想到換來的竟然是何蕭背後做了許多手腳,使盡一切辦法,想讓何氏倒台。
他可以沒有兒子,沒有妻子,沒有至親骨肉,但是不能容忍一個寄予極大希望的至親之人顛覆他的商業帝國。
白臨啟還想說什麽,被劉天的爸爸攔下來,他笑著說:“今天先不急,說好的吃飯呢,別再抻著了,一會兒都涼了。”
話說到這裏,大家在劉天一家的招呼下,動了筷子。
接下說的話就是一些生意上的閑話,白臨啟很隨意的樣子說起何白兩家合作的幾家公司,何則林不動聲色的打太極給擋了回去。
劉天的父親我從來沒在報紙上雜誌上看到他的名字,也沒聽劉天提起過,他神情平平,平衡著飯局上的關係和氛圍,很快一頓飯就吃完了。
我們起身告辭,今天這一頓飯主要就是想讓何則林出麵,把話說開。至少表示一下,對何蕭以往做過的事情不再追究。
從剛才的談話內容來看,劉家並沒介入太多,白臨啟說起婚事,就讓劉天的父親直接擋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何則林在車上歎了一句:“樂怡,這件事……”
“叔叔,我都知道,一家人就不說這麽多了。”我打斷了何則林的話。
剛才吃飯的時候,他的反應我都看在眼裏,不想再給他製造壓力。一個拿他不當父親的兒子,已經夠讓他生氣了。我們真的沒必要再計較,他姿態已做出來,這就足夠了。
“好。”他隻應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一路之上都在閉目養神。
我知道他還在煩心下一件事,白家人嘴裏所說的婚事。何蕭這一步一步算得精準無比,而且想麵子裏子都得到,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何蕭的婚事還沒被再次提及時,我接到了劉天的電話,他一接通就說:“對不起。”
我知道他是為了那天晚上飯局的事,輕笑一聲:“那事和你又沒關係,再說白家的勢力也算大,你們做中間人也有苦衷吧。”
“苦衷倒是談不上,我老爸好像欠白家一個人情,借這個機會還了。在我爸的眼裏,不管是白家還是何家,與我們都沒關係。”劉天解釋道。
他說的我能理解,現在這社會上,能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也不太多了。看到有人喝涼水塞牙,上前再踩一腳的人不少。
“何蕭的心計,是我們這一群人也比不上的,所以很多時候不小心中了他招,很正常。”我說。
“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如他聰明,他的那些伎倆,正經人看不到眼裏。”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問,“能不能見麵聊聊,何蕭的事還有轉機。”
“這個……”我在想著要不要答應。
我明明知道劉天會帶來我想知道的消息,但是又不想和他走得那麽近。現在我們都各自成家,雖然走近一些沒問題,卻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甚至,有時候連誤會也不是,但是會讓人心裏別扭。
“怎麽?現在見個麵都這麽難了?你不是說過可以做普通朋友嗎?”劉天在那頭反問。
“要不這個周末,咱們帶上孩子去玩,順便見個麵?”我問。
他沉默了好幾分鍾,我能聽到他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就在我反複想自己的話是否合適時,他緩緩開口,聲音有點沙啞:“為什麽一步一步,你走到距離我這麽遠的地步?我連沈末都不如嗎?”
“當然不是。”我反上反駁。
說完又後悔,劉天對我是不是真的放下,別人不清楚,我最清楚。偏又在這種時候講這樣的話,簡直找死。
“我知道了。”他聲音低了下去。
“那你定個時間吧,咱們也很久沒見了。”我受不了他聲音裏的那種隱傷,刻意壓仰著自己心裏所想,澀澀的說我知道了。
他聲音並沒有因我的改口而高一些,情緒低沉地說了個地址和時間,我說我記下了。
這樣的約會,讓我覺得心裏有點怪怪的。
不過去之前,我先和何連成說了一下,他知道我去見劉天有點不太舒服,滿臉疑問地說:“他幫過你,我很感激,可是這樣糾纏不清有意思嗎?”
“你也別急,我隻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去和他吃個飯。”我對何連成說。
他現在性格比原來隨和不少,這樣的話是我們複合以後第一次說。
“我知道你不會出問題,忽然覺得他怎麽就不能像沈末學一學呢,沒事老是打擾別人夫妻正常生活是會被雷劈的。”何連成說完,想了一下繼續說,“你就說孩子有事,去不了,把他的約會推掉吧。”
“現在我們不管是在媒體麵前,還是在生意上,都處於弱勢,沒必要自己堵路子吧?再說,你難道不想知道怎麽能治住何蕭嗎?”我問。
“不想,何蕭的事怎麽處理,我憑自己的本事。也許有我們沒注意到的細節。”何連成堅決搖頭,“真的不用去,我自己也有辦法。”
他的堅決和霸道讓我也覺得執意過去,似乎不太好,想了一會兒掏出電話對何連成說:“我和他說一下。”
他看著我點了點頭,等我剛撥通電話說完,正準備掛機時他忽然從我手裏抽出手機,對著裏麵說:“我想和你見一麵,有沒有時間?”
片刻以後他掛了電話,遞給我說:“地點沒變,隻不過和他見麵的人換成了我。我有一些事需要和他說清楚,他若是站正自己的位置,我和他或者也能成為朋友。”
在他一本正經說這席話的時候,我一瞬間幾乎懷疑是從前的何連成回來了。
見我用這種眼神看他,他回頭一挑眉說:“怎麽了?生氣?”
“不是,你最近幾天脾氣好像見長。”我說。
“一味的忍讓並不能帶來好結果,我忽然想到從前的作風,忽然覺得原來那樣活也很輕鬆。現在年紀大了,做什麽都瞻前顧後的,其實細想這些顧慮根本沒什麽意義。”他說。
“你去見麵,別淡崩了。”我囑咐了一句。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何連成看著我,給我了一個心安的笑。
他的這種表現,反而讓我覺得親戚。如果一個女人有男人可以依靠,她也不會兀自緊張。在遇到何連成之前,我堅強如鐵,後來一點一點被他軟化。他“死亡”的那兩年,我重新拾起自己堅硬的外殼,這一時半兒有點脫不下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