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養屍河(二)
大多數乘客都看到了那兩個人,也許是環境氣氛使然,有幾個人發出了驚叫,車裡嘈雜一片。我覺得喉嚨火燒火燎得疼,再仔細看去,更強烈的恐懼襲來,我甚至聽到了身體深處靈魂的驚叫。
那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雕刻的惟妙惟肖的木頭人!如果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或許我只會嚇一跳,不會感到這麼恐怖,但是在這層層大山的腹地,蜿蜒山路中,深夜遇到兩個木頭人,這種氣氛換誰都會覺得恐怖!
是誰把它們放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我聯想到泰國的種種詭異傳說,心裡陣陣發冷,手腳冰涼,難道在這裡遇到了蠱咒之類的東西?
在這詭異的氣氛中,車裡安靜下來,所有人劇烈地心跳直接就能聽見,還有細弱蟻爬的禱告聲。我觀察著每一個人,心裡靈光一閃,終於明白剛上車時脫離常識的感覺從哪裡來了!
這輛大巴車上,除了司機和服務員是泰國人,其餘的所有乘客,竟然都是外國人!雖然泰國是世界著名的旅遊大國,但是這種滿車外國人的幾率,根本不可能出現。
其餘的乘客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卻坐不住了。來之前曾經看過一個泰國鬼故事,講的是在泰國山區的小村落裡面,世代都傳承著一種邪蠱。這種蠱可以讓村落里的人有一種特殊的能力,死後屍體放入棺材卻不掩埋,而是扔進全是各種蛇類的大坑裡,每天都往裡面灌入用活人生生熬煉出的屍油餵養毒蛇,任由毒蛇在屍體身上鑽進爬出,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把所有的毒蛇捕出,放到大翁里砸成肉醬,用這些肉醬填滿屍體上被毒蛇撕咬鑽啪出來的孔洞,再蓋上棺蓋,把棺材放入河裡泡上九天撈出,打開棺蓋時,屍體已經不見了,在一層層皮屑和碎肉里躺著一個新生的嬰兒。
這個嬰兒就是死去的人,由這種蠱術獲得了新生,並保留著生前的全部記憶。
這部電影在國內各種視頻網站是看不到的,我也是那天心血來潮「翻牆」出去偶爾點開看到的。由於場面實在太過血腥,又異常真實,讓我做了好幾天噩夢。而我之所以聯想到這個電影,是因為煉製屍油的活人,都是由村落里的人偽裝成司機,搭載外國不知情的旅客,下了迷蠱運回來的!
這一切竟然驚人的相似!
難道我們正處於這種情況下?我呼吸急促起來,彷彿電影里的一幕一幕就發生在我身上,我慌張地向窗外看去,還好除了那兩個木人,再沒有什麼異常。
忽然我雙眼一疼,空氣中像是有兩根針刺入眼睛,直接從後腦貫出的疼痛。我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視線模糊中,我看到疼痛的來源:那兩個木人,竟然在看著我!
從木頭人的眼睛中,竟然射出了碧綠色的光芒,在黑夜裡劃出一道筆直的光線,穿過車窗和乘客的身體,直接刺入我的眼睛!
這種強烈地疼痛讓我知道絕對不是因為驚恐產生的錯覺,我閉上眼睛,眼前殘留著剛才驚魂一瞥印下的木人造型——臉非常長,幾乎佔了全身三分之一的長度,短小的身體上刻著奇形怪狀的花紋,雙手幾乎垂到地上,兩條腿卻只有手掌長短,活脫脫兩隻變異的狒狒。
眼皮上刺刺地感覺讓我知道它們還在盯著我,我想掙脫可是發現身體完全動彈不得,腦子有種被燒紅的鐵絲攪動的劇痛。耳朵里「嗡嗡」亂響,只聽到快要爆掉的心臟擠壓著大量血液直衝大腦,滿是血液在血管里激烈穿梭的「簌簌」聲。
車裡一亮,應該是司機把燈打開了,緊接著眼前一黑,好像有人站起來擋住了光線。眼皮上的刺痛消失了,繼而代之的是全身高度緊張后肌肉放鬆下來的酸痛感。
我睜開眼睛,一個人從前排走過來,坐在我的旁邊。我很排斥陌生人在離我很近的距離,於是又往邊上挪了挪。
「你是中國人?」坐下的是個燦金頭髮的外國帥哥,看上去和我年紀差不多,一雙淺藍色的瞳孔幾乎和眼白融在一起,操著熟練的中文問我。
我點了點頭沒有答話,這種氣氛里,我實在沒有興趣說什麼。慶幸的是木人眼中射出的綠線消失了,這個金髮外國人誤打誤撞幫我解了圍。我發現所有人似乎都沒有受到影響,難道是因為隱藏在我身上的那個秘密,與木人產生了感應?
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叫傑克,加拿大人,來泰國學習。我很喜歡東方文化,所以對亞洲各國的語言都懂一點。」金髮傑克用歐美人特有的熱情自我介紹著。
出於禮貌,我回了句:「我叫南曉樓。」
「哈!好名字!」傑克一頭金髮在月光下耀眼的亮,眼中透著欣喜,「你父母一定很有文化。」
這句話重重揭開了我內心深處最痛的一道傷疤,我忘記了當前的處境,鼻子一酸,心裡像長了無數堅硬的竹筍,扎得生疼:「我沒見過我的父母。」
「對不起。」傑克這句禮貌的安慰並不能緩解我心裡的疼痛。誰能體會一個孤兒從小到大遭受的白眼和開家長會時的失落呢?
那個被百分之九十學生詛咒的家長會,竟然是我最羨慕的一件事。
哪怕,被父母罵上幾句……
也是,幸福的!
「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傑克也許是為了岔開話題。
我心裡懶洋洋地,只是低低「唔」了一聲,同時又有些奇怪傑克為什麼會找我聊這個話題。想到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幫我擋住了木人眼中的綠光,難道這不是巧合?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他淺藍色近乎發白的眼睛,瞳孔邊緣沒有什麼異常,應該沒有帶美瞳之類的東西。
「在沒有搞清楚狀況前,最好不要下車。」傑克笑了笑,似乎知道我在尋找什麼。
我越發覺得突然出現的傑克透著股說不出的神秘,以他一個年輕的外國人身份,似乎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好像對我很了解……
「如果下了車呢?」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傑克面色一冷,臉上籠著一層森森的寒意:「會變成活屍。」
我打了個寒戰,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好別過頭看著窗外。車外夏蟲吟唱,月光細細碎碎的灑落樹葉,除了那兩個木人,一切如常。
乘客們多少恢復了些鎮定,開始催促司機繼續發車,有幾個人還躍躍欲試地商量著要下車和那木人拍照留念,再挪到路邊。
我沒心思聽他們說話,心頭沉重的像壓了包水泥,司機和服務員用泰語說了幾句,大概是因為一車的外國人,他們也沒有顧及有人能不能聽懂,聲音比較大。我聽到他們對話中反覆出現了兩個音節,這兩個音節我曾經在泰語中文字幕的電影里看到過,用漢語翻譯過來就是「草鬼」!
蠱在苗族地區俗稱「草鬼」,相傳它寄附與女子身上,危害他人,而那些所謂有蠱的婦女,被稱為「草鬼婆」!
傳說中製造毒蠱的方法,一般是講多種帶有劇毒的毒蟲如蛇蠍、蜥蜴等放入同一器物內,使其互相嚙食、殘殺,最後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蟲便是蠱。蠱的種類極多,影響較大的有蛇蠱、犬蠱、貓鬼蠱、蠍蠱、蛤蟆蠱、蟲蠱、飛蠱等。造蠱者可用蠱術給施術對象帶來各種疾病甚至死亡。在中國宋朝,宋仁宗慶曆八年曾頒行介紹治蠱方法的《慶曆善治方》,就連《諸病而侯論》、《千金方》、《本草綱目》裡面也有對中蠱癥狀的細緻分析和治療醫方。
在明朝鄭和下西洋時代,泰國忽然出現了蠱術,並大放異彩,成了這個國家最神秘的秘術。
關於這件事情眾說紛紜,最主流的觀點就是為了確保航行安全,鄭和船隊裡面聚集了中原各類能人異士,其中就有善使蠱術的苗族用蠱高手,不知道什麼原因,蠱術在泰國流傳開來。
他們倆為什麼在討論這個問題?難道我們已經被下了蠱了?那兩個木人就是蠱術的宿主?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大巴車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車廂傳來沉悶的「咚咚」聲,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撞擊車輛。車廂晃動的越來越厲害,可是外面分明什麼都沒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乘客們剛剛回復的心情又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激蕩地尖叫著,「咚咚」聲越來越密集,車廂左右呈四十五度來回傾斜,整輛車就像是在巨浪中顛簸的小船。所有人都驚恐得牢牢抓著座椅把手。慌亂中我看到司機卻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冷靜,對著服務員喊了幾句,服務員看來有些有些不情願,搖了搖頭。司機憤怒地吼了幾句,服務員才勉強離開座位,拉開車門附近的儲物箱,拽出一個籠子,裡面裝著一隻渾身漆黑的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