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萬毒森林(五)
火烈蟻順著乍侖的腿向全身湧上,乍侖慘叫著跌倒在蟻群中,黑色的蟻潮瞬間將他淹沒,我聽到了牙酸的噬肉聲,還有乍侖微弱而怨毒地呻吟:「騙子……惡魔……」
他的手掙扎著從蟻潮中深處,五指攥成拳頭,又哆嗦著張開,火烈蟻撲了上去,片刻間就變成了一截截白色的骨頭,泛著冷冷的月色……
這種慘絕人寰的視覺刺激讓我忘記了恐懼,只是傻獃獃地站在那裡,不停地回想著乍侖和我一個寢室時的音容笑貌,還有他臨死前那句話……
密林深處突然傳來幾聲尖銳的怪叫,像是小時候削柳枝做失敗的柳笛吹出的聲音,火烈蟻群聽到聲音,消無聲息的退向密林深處,只留下一具被啃得坑坑窪窪的殘骨。
那副骨架腰椎以下,是一條有無數細小骨頭組成的腿骨。
兩行淚水順著臉龐滑下,在我的下巴上凝聚,久久不墜。
月餅擦了擦眼角,聲音有些悲愴:「南瓜,我們可能被利用了。」
「你丫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只覺得胸口悶著氣,忍不住吼道!
怪叫聲越來越急簇,「轟」的巨響傳來,大地如同炸彈被引爆后的地面波動般顫動著。
月餅臉色突變:「快點,要不來不及了!」
我雖然不明白月餅這幾句話到底什麼意思,但是看來密林深處肯定發生了異事,乍侖死在我面前,他的村落是不是也受到了攻擊?
跌跌撞撞地跟著月餅向前跑著,大約兩根煙的工夫,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小村莊依山而建,村門口豎立著兩尊奇怪的雕像,這正是乍侖的村落。
數十條黑色的螞流從草叢中鑽出,像潮水般湧向村落里。蟻群在地面行走時發出的聲音,就如同兩塊玻璃不停的摩擦,刺耳的讓人牙酸。依稀能看到村落里人影綽綽,瘋狂的跑動,幾條圓長的身影在村中時隱時現,如同鞭子抽落在地面上,大地又是一陣陣的顫抖。
忽然,一條蟒蛇在村中央高高揚起,輪胎粗細的身體上泛著烏黑色的磷光,發出「嗷」的怒吼,又猛地探身,尾巴甩動,木屋被橫掃斷裂,「噼里啪啦」的塌落。
塵土如核彈爆炸后的蘑菇雲升騰而起,我再也看不清村裡的情形,只看到蟒蛇在灰塵中甩動著身體,像是在同什麼東西搏鬥。
我心裡一顫:那隻蟒蛇,從脖子處分出兩個頭,雙頭蛇神!
「啊……啊……」
慘叫聲在村中響起,幾個人從村中手舞足蹈的跑出,拚命地扑打著身體,像是身上燃燒著熊熊大火。身後的火烈蟻群像是吞噬一切的火焰,瘋狂追擊著。我這才看清,無數只火烈蟻爬在他們身上,撕咬著每一寸血肉。
鮮血如霧,「蓬蓬」的從身體中迸出,一瞬間,那幾個人身上就布滿了芝麻粒大小的血洞,踉踉蹌蹌跑了沒幾步,終於跌倒,仍然用手指死死摳著地面,深陷土中,掙扎著向外爬著。蟻群如巨浪,把他們瞬間淹沒。只看見在黑色的蟻群中,不停地翻滾著人形湧起,幾條長長的尾巴從中探出,又軟軟拍下,震起片片蟻屍。
慘叫聲越來越微弱,終於再也聽不見,蟻群又重新返回村中,只留下和乍侖一模一樣的屍骨。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月餅不停地重複著,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手指探進頭髮里,使勁的撕扯著。
我被眼前的慘劇震撼的說不出話,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塊燒紅的木炭,刺痛灼熱。
「南瓜,對不起。」月餅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睛里竟然流出了血淚,「我聽信了他的話,我……」
「那個人是誰?」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都旺!」月餅的話證實了我的判斷。
月餅擦著血淚,臉上紅白一片,看著特別詭異:「我現在沒有時間給你講,如果來得及,或許還有挽回的可能。跟著我,別亂跑。」
我來不及消化月餅這幾句話的含義,剛才突然想到都旺,也完全是因為他是除了我之外沒有受到怪病傳染的人。看月餅的表情,似乎和都旺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而且被他設計利用了。
進到村裡,倒塌的木屋支棱著斷木茬子,幾具骷髏插在上面,骨骼表面坑坑窪窪滿是芝麻大小的圓點,地面如同被水洗過,留下了一道道細長的足跡,那是火烈蟻群爬過留下的痕迹。
村中央的廣場依然霧氣騰騰,隨著「嘶嘶」的蛇吼聲,依稀能看到雙頭蛇神在翻騰,還有一道類似於人形的模糊身影。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那道影子看上去要比正常人大很多,而且分外臃腫,完全不符合人體正常構造,倒有點日本巨型相撲手的架勢。
空氣里瀰漫著蛇腥味,嗆人的塵土一直往鼻孔里鑽,我忍不住咳嗽著。月餅雙目赤紅,翻著包正找著什麼,忽然被塵土包圍的廣場里響起凄厲的怒吼聲。「咚!」的巨響,一道閃電狀的裂縫從廣場地面延伸出來,恰巧從我們中間劃過。我立足不穩,一個踉蹌險些掉了進去,月餅忙把我拉住,我看著深不見底的裂縫,陣陣涼氣從地底湧出,刺得骨頭生疼。
我扶著地大口喘著氣,忽然,我好像看到裂縫裡面有一張白色的近乎透明的床,床上躺著一個人。
我以為產生了幻覺,使勁睜了睜眼睛,看清裂縫裡的東西,全身汗毛豎了起來。
那不是一張床,而是一塊大約兩米長一米半寬的石頭,表面如同塗了一層油脂,泛著瑩瑩白光,波光流轉中,我看到那個人並不是躺在石頭上,而是被牢牢鑲嵌在石頭裡面。
古銅色的皮膚,棕色長髮長發及腰,精緻的瓜子臉,微閉的雙眼似乎在顫動,像是隨時都會睜開。
這個女人,我曾經見過!
但是我完全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大腦就像是被閃電劈中,裂成兩半,腦神經徹底綳斷,眼前閃過無數記憶碎片:飛機、女人、乘客、一張風箏!
風箏!我的思維定格在那張詭異的風箏上,淡黃色薄薄的透著油光,孤零零的飄在天空,像是張人皮。
我想起來了,人皮風箏!
那個在石頭裡面的女人,是在飛機上給我講人皮風箏的故事,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女孩。
她怎麼會在蛇村?又怎麼會在石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