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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幽船鬼鏡(三)

  跟著月餅出了房間,頭等艙里房間並不多,只有六間。由於為了讓我們住得舒服,月野清衣上船時就告訴我們,她已經把整個頭等艙包了下來。也就是說,這一層只住著我們五個人。


  長長的走廊鋪著猩紅的地毯,廊燈已經關閉。船壁一側的舷窗透著慘淡的月色,在地毯上烙下一塊塊白格子。走廊的盡頭是一幅巨大的日本仕女圖,圓圓的髮髻上插綁著紅色的綢緞,乍一看像是頭髮上沾滿了鮮血。塗抹得蒼白的臉上,五官幾乎看不出輪廓,眉毛的位置點了兩個黑色圓點,嘴唇塗得血紅,地毯正好延伸至仕女圖的下巴,就像她吐著長長的舌頭,我們就站在上面。越看越覺得她隨時會咧開嘴,用舌頭把我們卷進嘴裡。


  月餅陰沉著臉站在隔壁船艙門口,門已經打開。我急忙跟過去,「啊」地喊了出來。


  船艙裡面,放著一具木棺!

  兩排蠟燭沿著棺材兩邊並排點燃,都已經燒了大半,蠟油層層堆疊,像是一堆油膩膩的肥肉,看上去有說不出來的噁心。


  也許是門打開帶來了大量的氧氣,蠟燭的火苗「噌」地躥高,原本黃色的火焰居然變成了幽綠色。我感到身體里有一絲熱氣,正沿著膻中穴向外流著。


  更不可理解的是,棺材居然是頭對門尾對牆,這完全有悖於棺材的放置方向。這種頭尾相反,蠟放兩排(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觀察一下老村裡的葬禮,蠟燭都會放在棺材頭位)的布置,分明是斷絕了冤魂左右逸出之路。除非是有人故意不讓棺材里的冤魂逃掉,想讓它永世不得超生,把它牢牢禁錮在這裡。


  這種風水布局又叫作「陰燭封魂」!

  牆上的一塊白布無風自動,悠悠飄下,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將其摘落,露出了遮擋的東西!


  鏡子!


  我剛才在幻覺中看到的鬼鏡!


  我隱約意識到棺材里是誰了!


  忽然,棺材里傳出了「刺刺啦啦」的聲音,既像是貓爪子撓東西,又像是老鼠半夜啃床腳磨牙。儘管有月餅在,我還是嚇得夠嗆!冷颼颼的感覺從心頭泛起,遍體發涼,好像有東西穿過了我的身體,血液都凝住了。


  棺材蓋輕輕動了幾下,從裡面傳出沉悶的「咚咚」聲,裡面的東西要鑽出來!


  月餅冷著臉,忽然扭頭就走:「南瓜,快把門鎖好!」


  我巴不得月餅趕緊說出這句話,一麻溜兒躥出來,鎖上了門。


  月餅從包里抓了一把石灰粉,往空中一撒。石灰粉強烈的刺激性刺痛了我的雙眼,眼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棺材蓋子跳動得更厲害了,裡面的東西馬上就要推開棺蓋逃出來了!


  我真怕裡面忽然蹦出個青面獠牙,吐著血舌頭的殭屍,也顧不得許多,搶先一步就要跑,月餅很不滿地看著我,又恨恨地瞪了月野清衣的船艙。


  從剛才開始,我們這麼大的聲音,月野清衣和黑羽涉卻完全沒有反應,這根本不合常理!

  還沒有來得及多想,隨著石灰粉在空氣中瀰漫。走廊無風,石灰粉原本是慢慢落下,可是卻像突然有看不見的東西闖入,或者停在空中,或者被吹開少許……


  兩團類似於人形的東西,在石灰粉的包裹下慢慢出現,飄浮在空中,蕩蕩悠悠地晃著,隨著石灰粉沾得越來越多,那兩團東西逐漸成了完整的人形!

  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它們就這麼在走廊里飄著,撞到走廊盡頭仕女圖上,撲掉了一些石灰,白色的身體變得殘破不全,看上去更加恐怖。


  月餅又「哼」了一聲:「趕快進屋!再不進來就來不及了!」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回艙關上了門。


  月餅把一包東西倒進杯子里,遞給我:「趕快喝進去。槐木燒的鍋底灰,下火上金,把槐木里的陰氣逼在灰里,喝下去能擋住體內陽氣,不會被發現。」


  眼下的事情容不得我多想,月餅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我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月餅喝完擦了擦嘴角:「沒想到那個傳說是真的!那是具能吸陽氣的鬼棺。」


  月餅這麼一說,我才發覺全身冰涼,不知什麼時候長出了一條從中指延伸到胳膊肘的黑線。鬼棺在什麼時候吸了陽氣?難道是剛才打開門,蠟燭突然亮起來的時候?這艘船上為什麼會有這麼恐怖的船艙?那兩個人形的東西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月野清衣和黑羽到底是幹什麼的?


  一連串的疑問如同山上墜落的巨石,狠狠砸進腦子裡,「嗡嗡」得讓我頭暈目眩。


  「月……月餅……」我結結巴巴說道,「那兩個人真的靠譜?什麼傳說是真的?」


  月餅盯著緊閉的門:「現在沒時間解釋,迎接客人吧。」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力道極輕,倒像是貓爪子撓門。


  「把這個系在左手腕,銅鈴對著手上的神門穴。」月餅臉色一變,丟給我兩根系著小銅鈴的紅繩,接頭處打著蓮花結,「退到東南角面對牆壁,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


  我接過紅繩,有些猶豫,意識到月餅準備獨自解決這件事,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月餅,我能幫什麼忙?」


  月餅微微一笑:「雜家還沒見到神奈川,怎麼能半道崩殂?這件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兇險。」


  「月餅,對不起。」我眼圈有些紅,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的沒用。


  「對不起管用的話要我幹嗎?」月餅挺了挺腰板,「快按照我說的做,你也幫不上什麼忙。」說完整了整衣服,準備開門。


  我繫上紅繩,銅鈴擺在神門穴,到船艙東南角面對艙壁站好。我突然覺得,我像是犯了錯誤,被月餅罰站面壁思過,這時候我居然能想到這些,都哪兒跟哪兒啊!


  「吱呀……」開門的聲音。


  「咦?」月餅奇怪地喊了一聲,顯然是開了門之後,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個「人」。接著是細弱蚊蠅的對話聲。


  看來沒有出現什麼棺材裡面冒出殭屍,和月餅大戰三百回合的場面。倒像是老友相會。我豎著耳朵使勁聽,也沒有聽出個所以然。


  這種感覺就像心裏面塞了個毛桃,癢得難受。我忍不住想回頭看看,反正看一眼估計月餅也不知道,這樣對著一面空牆實在是憋屈得很。再說萬一進來個什麼東西比月餅厲害,把丫幹掉再偷偷摸摸走到我身後,那豈不是更可怕的事情。


  我為這個想回頭看看的借口心裡有點小羞愧,倒是很快就決定,死也做個明白鬼。這麼想著,我猛地回過了頭。


  這個時候,無論我看到什麼都不會覺得奇怪。唯獨出現一種情況:那就是什麼也沒看見!

  艙門大開,廊燈光芒映進,在地面上投射出長長的門框形狀。可是月餅卻不見了!

  剛才明明沒有聽到腳步聲,為什麼沒有人了呢?那敲門的又會是誰?

  我傻了。


  有什麼事情比一個人在你轉身之後憑空消失更讓你覺得恐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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