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卿欲使朕為李自成否?(第四更)
下關碼頭。
「快,都快點!」
楊慶一臉焦急地催促著。
在他身旁那些京營的士兵一片混亂地擁擠向前方渡船,在寬闊江面上一艘艘滿載士兵的渡船匆忙駛向對岸去增援前線,而在這些北行的船隻中間不時錯過一艘艘載著難民的小船,伴著風中江水的波浪掙扎而來……
高一功逼近六合。
而且他在天長把所有士紳官員統統吊死路邊的惡行,已經被某些別有用心的傢伙渲染為屠城,並且在長江兩岸肆意散播,而且還加上了諸如黃得功各軍大敗,賊軍三十萬席捲而來之類純屬虛構的成分,反正這種混亂中此類謠言不用特意製造都會自動產生。此刻在南京的各處城門,逃難而來的江北難民和恐慌逃離南京的豪門貴族正互相擁擠著,搞得彷彿要末日來臨般。
崇禎已經下令京營三總兵所部全都渡江增援江北。
而且他很罕見地下詔保證皇帝陛下將與大明百姓共存亡,就算逆軍渡江他也會像在北京一樣血戰到底保衛太祖陵寢。
他這哪是下詔啊!
他純粹就是在製造恐慌啊!
你要血戰到底別拉著我們,我們可不想和北京那些傢伙一樣最後全上李自成的夾棍。
這詔書一下立刻連官員都有跑路的了。
話說楊慶也沒想到,崇禎的大明一盤散沙到如此地步,江北是不斷出現的倒戈士兵,開開心心迎闖王的百姓,而江南則是拋棄皇帝跑路的官員和士紳,難怪原本歷史上清軍一來這座城市的防禦就崩潰,這純粹就是沙子堆的啊!虧得之前他還覺得給崇禎撈了一筆巨款,這大明肯定多多少少有所改變,結果現在看看……
這還不如原本歷史上呢!
原本歷史上至少沒有老百姓歡天喜地開門迎清軍的。
這幸虧李自成不知道。
要是李自成知道是這個情況乾脆來個四十萬大軍下江南,那他還真就能再把崇禎趕出一座都城。
「忠勇伯,江北戰況如何?」
宋權在不遠處喊道。
「都打亂了,誰知道怎樣,不只是高一功所部,袁宗第棄鳳陽和臨淮然後與高一功合兵,他們兩軍加起來再算上那些投敵的官軍,估計不下二十萬,看來是想直取揚州,黃蜚已經退回揚州準備固守,據說淮安和信陽也遭到逆軍進攻。」
楊慶喊道。
「左良玉奏報,田見秀部十萬攻樊城!」
宋權說道。
「我還是進宮勸陛下幸杭州吧!」
楊慶說道。
他倆大嘴巴在這裡毫無避諱,旁邊那些湊過來打聽消息的官員士紳可全聽見了。
這個恐怖的消息瞬間讓他們都傻了。
「快跑啊!賊軍打過來了!」
一個老傢伙突然尖叫一聲扭頭就跑。
然後碼頭一片驚恐的尖叫。
楊慶和宋權愕然地面面相覷,老宋那也是聰明人,緊接著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楊慶拔出尚方寶劍,沒有絲毫猶豫地縱身躍起,瞬間出現在了那老傢伙的面前,然後手起劍落將其頭顱斬下。
「尚方寶劍在此,敢散播謠言者斬!」
他拎著滴血的尚方寶劍對那些被嚇住的亂民惡狠狠地吼道。
後者一片寂靜。
楊慶威脅般瞪了他們一眼,緊接著上馬直奔城門,他後面那些亂民們面面相覷,然後毫不猶豫地繼續尖叫著擁擠逃竄,宋權無可奈何地苦笑一下登上前方渡船,帶著一臉毅然決然率領他的大軍趕往傳說中瀕臨崩潰的戰場,去為保衛大明都城的最後防線血戰到底,而那些逃竄的亂民則把皇帝要跑路的消息在南京城內散播,然後製造更大的恐慌。
至於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先回家去溜達一趟然後什麼也沒幹就再奔皇宮,就在他進入皇宮的同時,忠勇伯已經安排圓圓跑路的消息也傳播開。
話說這就是實錘了!
他可是剛剛從江北回來的,最清楚前方戰況的。
乾清宮。
「一群廢物!」
皇帝陛下雷霆震怒。
一幫文武大臣寂若寒蟬。
「陛下,不是臣不儘力啊!臣到江北后就得知劉良佐不戰而逃,立刻與靖南伯前去阻攔,不想劉良佐竟刀兵相向,臣一番血戰才將其斬殺,緊接著留靖南伯安撫其部,臣獨騎追上救援臨淮關的靖南伯所部,結果剛到定遠就遇上了從臨淮關潰敗的馬士英所部,還沒等重整旗鼓反攻臨淮,就得知高傑棄了盱眙,臣雖有心殺敵終究無力回天啊!」
楊慶說道。
「朕何負於劉良佐,竟敢不戰而逃!」
崇禎怒道。
「陛下,據其部將所言,劉部多是南渡的義民,此輩不願在北方,皆渡淮依其而存,但鳳陽地貧無以為生,朝廷又不給其糧餉,就連劉良佐所部都已經欠了兩個多月的,士兵吃不飽飯自然毫無戰心,逆軍一到立刻崩潰。」
楊慶說道。
「糧餉呢?戶部的餉銀呢?」
崇禎朝著高弘圖吼道。
「陛下,戶部歲入有限,早已經是入不敷出,此時庫內惟余銀五萬,各軍餉銀皆有拖欠,非只劉良佐一部。」
高弘圖小心翼翼地說。
「朕在北京兵臨城下之際,問戶部惟余銀八萬,朕今日在南京於兵臨城下之際,卿告訴朕戶部惟餘五萬,朕的錢都哪兒去了?朕富有四海坐擁萬里江山,為何朕窮困至此?朕的大明很窮嗎?可為何朕又聽說那李自成在北京助餉,從北京群臣手中搜刮出了整整七千萬兩?七千萬啊!朕在位十七年,十七年來大明歲入加起來是否有七千萬兩?這還僅僅是北京一座城的。誰能告訴朕這是為什麼?朕為什麼這麼窮,朕的袞袞諸公們為什麼都這麼富有?」
崇禎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吼道。
史可法等人戰戰兢兢無人敢回答。
「陛下,他們其實都不交稅的,自然積累得多一些,除此之外臣能想到的就只有他們貪贓枉法了,我大明眾正盈朝應不至於貪贓枉法。」
楊慶說道。
「啊,他們都不交稅!」
崇禎獰笑著說道。
「朕都窮困至此了,居然還不向他們這些家財百萬的收稅,朕是不是太傻了?朕是不是很可笑?傳旨,從今日開始,無論官員,勛貴,有功名的士子,所有田產百畝以上者,原本依例不需繳納錢糧者一律同於平民交稅,從今日起士紳一體當差納糧。」
他說道。
「陛下,這萬萬不可啊!」
解學龍驚叫道。
「不可?卿欲使朕學李自成否?」
崇禎冷笑道。
解學龍嚇得趕緊閉嘴。
這是赤luoluo的威脅啊!朕沒錢士紳有錢,那朕就取消他們過去的免稅特權,你們同意最好,你們不同意那我就只好學李自成了,沒事抄抄你們這些官員的家,你們自己看著辦,反正朝廷沒錢就沒法打仗,就擋不住李自成的大軍,那時候就換成他來拿夾棍夾你們了。
交稅,士紳們少賺一些,朝廷有錢軍隊能更好保護你們。
不交稅大家一起完蛋。
這件事情並不複雜。
「陛下,局勢糜爛還不只是因為劉良佐不戰而逃,還有各地叛亂,那臨淮關就是士兵叛亂丟的,天長縣城據說也是地方上貧民打開的,此輩皆惑於李自成在北方的免糧,故此置忠義於不顧,悍然為逆軍開門,城破之後也是此輩與逆軍同流合污,一起洗劫城內士紳,臣此行多聞民間開門迎闖王之語。」
楊慶很符合奸臣標準地在那裡添油加醋。
「忠勇伯難道也讓朝廷不收錢糧!」
史可法忍無可忍地怒道。
「這個倒是不太可行,但能減輕一下百姓負擔,使其不至於被李自成所惑,終究也是一件好事,那麼不收錢糧的確不行,可攤丁入畝總行吧?這樣田少的少交,田多的多交,於朝廷收入無損,卻最大限度照顧了貧民,對於那些貧民來說終究是好事,他們也能感受到皇恩浩蕩。否則其輩惑於李自成,助其為虐,逆軍一到他們就開門迎降為其黨羽,這對士紳們也不好,天長城裡可是數百士紳官員乃至富戶統統被吊死在路邊,若是李自成的逆軍到了這江南,諸位覺得還得有多少士紳官員被吊死在路邊?」
楊慶說道。
群臣一片默然。
「咱們將心比心,咱們的確是想過更好的日子賺更多的錢,可那些老百姓也想啊!縱然這南京富庶之地,每天早晨抬出去的餓死鬼也不少吧?若李自成打過來,諸位覺得那些和他們一樣瀕臨餓死的會不會一樣打開城門歡迎逆軍,然後把我們統統都吊死在秦淮河邊呢?
雖說士紳與貧民之間,終究還是不可能一樣,但至少也應該想法緩和一下雙方關係吧?
總是這樣視若仇寇也不好!
大家少賺一點,也該給那些貧民們留口吃的,別讓他們走上絕路,最後鋌而走險與逆黨為伍,說實話咱們大明走到今天,說白了不就是這樣鬧得?若是北方那些士紳真得能在飢荒時候給饑民留條活路,還會被殺得到處人頭滾滾嗎?饑民都快餓死了為求生路什麼做不出來?他們是死也要拉著那些士紳一起的。
前車之鑒啊!
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復哀後人,先賢之嘆歷歷在耳,別真到被吊死在路邊時候就悔之晚矣!」
楊慶語重心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