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土地置換
嘉靖七年,一個秋風颯颯的美好時節。
北方的寒風吹過,長城以內,麥浪成熟,飽滿的麥穗沉甸甸垂下來,農人喜滋滋望著,時不時用力吸著空氣中的香甜,彷彿能聞到饅頭的香氣似的。
輕鬆安逸,喜悅滿足……多少年了,終於不用擔心,會有韃子來打草谷了。
這些都是撫遠伯給大家的!
而且撫遠伯帶來的還遠不止這些。
重新清丈土地,給所有軍戶平均良田,清理軍中士卒,對於那些年紀或大或小,沒法承擔兵役的軍戶,果斷髮回家鄉,並且按照人頭,授予土地,讓大家安心耕種。
至於那些亂七八糟的徭役,也都盡量減免。
薊鎮,宣府,甚至遼東,這幾個昔日的巨鎮,此刻都爆發出全新的生機。沒有了軍事壓力的百姓,變得格外努力,開墾土地,多種糧食。
有好些人甚至連十里之外的家都不願回,把一切的時間都用在田地上,從種到收,每到忙碌的時候,就睡在田地里。
沒有見過這些農民,根本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勤奮到什麼程度,可以如何不把自己當人!
根據估算,今年北境的糧食自給率可以達到七成,而一直需要外來糧食補充的薊鎮和宣府,竟然除了供應本地之外,還能給北境提供兩成補充。
換句話說,北境只需要從外面調撥幾十萬石,就足夠支應了。
很顯然,這都是王岳的政績,而且還是堂而皇之,拿得出手的那種。
稅收暴漲,鎮撫北境,收服蒙古諸部,練兵強軍,商貿繁榮,物阜民豐……張孚敬背著手,在內閣裡面侃侃而談,在他的對面,正是六部九卿,一眾大臣。
這是朱厚熜最新授予內閣的一項權力。
針對重要國政,內閣可以提前召開群臣公卿會議,拿出一個結論,然後上呈天子,如果分歧嚴重,再由皇帝親自召開御前會議,進行協商。
如果認為這是朱厚熜的放權,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臣子之間,私下裡交流,那是不可避免的。
與其私相授受,還不如擺在檯面上,而且朱厚熜提出了要求,內閣會議,必須由司禮監記錄,誰說了什麼,都要如實上奏天子!
朕可以不看,但是你們別想瞞著朕!
朱厚熜是越來越有手段,群臣的壓力也就越來越大。
「諸公,都察院御史上奏,說是自從薊鎮和宣府等地清丈田畝之後,不拘老幼,乃至婦人都親自下田耕種,開墾荒地一百萬畝有餘。昔日被廢棄的商屯,恢復大半,更有逃亡京城的軍戶,返回九邊,耕種田畝……」
張孚敬侃侃而談,聲音越來越高,精神也越來越亢奮。
「順天府,薊鎮,宣府……各地清丈的結果都已經擺在眼前,我想沒有人會疑惑清丈田畝的效果了吧?」
賈詠抱著膝蓋,揶揄哂笑,「效果擺在那裡,只是敢不敢做了!」說著,他還瞥了一眼席書。
這位戶部尚書頓覺壓力山大。
「張閣老,賈閣老,現在青州,登州,萊州,乃至濟南府,都已經開始清丈,尤其是登州等地,還在醞釀開海,給百姓更多活路,這些人盡皆知啊!」
張孚敬冷哼道:「席尚書,你為什麼獨獨漏下了兗州府,為什麼?」
席書翻了翻眼皮,無奈道:「人盡皆知的事情,閣老又何必咄咄逼人?」
張孚敬冷哼,「這衍聖公當真比皇帝要大啊!」
又是這句話!
在場眾人不免想起了朱厚熜的發飆質問,這天下誰最大!
儘管朱厚熜也沒有說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但是把孔家道統放在檯面上,對抗國策,那可就犯了大忌,甚至說是大逆不道。
「張閣老,戶部沒有這個意思,也更不會這麼干……可凡事也要講究方法,不能一味蠻幹。我們先清丈其他州縣,大勢所趨,孔家自然會明白的。」
「他們要是冥頑不靈樂?」張孚敬毫不留情追問。
「張閣老,我們已經委託賢達鴻儒,致仕官吏,跟孔家講道理,把其中的利害說清楚,他們會通情達理的。」
「胡說八道!」張孚敬怒斥道:「席尚書,老夫得到的消息,怎麼是一群失去了土地的豪強官吏,聚集在曲阜,人數足有數百。他們整日哭哭啼啼,裹挾衍聖公,說是要拚死對抗國策!你就是這麼勸說的嗎?」
這下子席書也站起來了,斷然搖頭,「張閣老,你這是污衊下官的清白,我會跟陛下上奏說清楚。」他又氣哼哼道:「諸位大人,清丈令一下,各地對抗清丈的不在少數。戶部以為,是不是能將一些情形排除在外,以免波及太大,影響了清丈。」
「什麼?」
張孚敬勃然大怒,「席書!功虧一簣的道理你不會不懂,若是有人例外,清丈必然失敗!」
「不至於!」席書道:「各地皇莊,宗室藩王,還有衍聖公,只要將這些人排除在外,不就行了!」
「荒唐!」張孚敬簡直氣炸了,他一直大聲疾呼,加上師父的幫忙,才能推動進一步清丈,可是真正做起來,又不斷冒出幺蛾子,不斷掣肘,簡直可惡透頂。
放過皇莊宗室,這是絕對不行的。
有人例外,就沒法服眾,要知道執行政令,也需要人的,萬萬不能給他們僥倖的機會,不然就像是漁網漏洞,最後一條魚也撈不到。
以張居正的一條鞭法為例,他幾乎完成了九成以上的清丈任務,但是像江南的巨室,山東的孔家,內廷的大璫,還有一些宗室藩王,甚至一些晉商的勢力,都沒有觸動,結果就是他一死之後,這些力量迅速集結起來,反撲變法成果。
人亡政息,也就不難理解了。
在這個問題上,張孚敬看得更清楚,從某種角度來看,不管是高拱,還是張居正,他們想學的人都是張孚敬而已。
嘉靖以來的首輔,以張孚敬為第一!
「孔家不能例外,宗室藩王也不能例外。清丈田畝,勢在必行。如果戶部覺得困難,老夫就只有調動錦衣衛,前去曲阜,徹查孔家!」
「張閣老!」夏言竟然也站起來了,他滿臉惶恐,怒火中燒,「緹騎肆虐,踐踏聖人之鄉,我們這些人會被戳脊梁骨的!」
張孚敬冷笑道:「我已經準備好了挫骨揚灰,錦衣衛要是不行,就請東廠出手,文的不行,就來武的!張某早就將生死置於度外!」
「諸公,你們看看北境的稅收,難道不覺得慚愧汗顏嗎?偌大的朝廷,兩京一十三省,億兆百姓,論起稅收,比起一個荒涼的北境,多不了多少!究竟有多少財富被侵吞了,觸目驚心!再不改變,只怕亡國有日!」
……
「又是爭吵,天天都吵!往後這些爛事別給朕看了,也別浪費筆墨,拿著擦屁股都硬!」
朱厚熜蹲在馬桶上面,毫不客氣吐槽,內閣會議記錄,只配在這個時候看,這就好像肥腸拌臭豆腐,以毒攻毒,互相抵消,才不至於臭暈乎了。
只是今天好像有點不行,畢竟孔家的事情,還是太麻煩了,吵了這麼久,還是沒有結論出來。
「黃錦,你有主意沒有?」
黃錦個子高了一些,可臉依舊溜圓,滿滿的脂肪,將臉皮綳得緊緊的,甚至擠佔了眼球的空間。
他這一發愁,眼睛就更看不到了。
「皇爺,奴婢是真沒有主意,大人們都吵了好幾個月了,還沒個結果。不過奴婢覺得,富貴哥……或許有主意吧!他這不快要回京了,要不奴婢去問問他,請富貴哥拿個主意!」
朱厚熜哼道:「他拿什麼主意,這大明朝做主的是朕!」頓了頓,朱厚熜才道:「你替朕問問去也行,別管好壞,就當個樂子聽了也好!」
什麼樂子啊,分明是你傲嬌,不願意承認富貴哥的厲害,不過沒關係,能去看看富貴哥就夠了!
「遵旨!」
黃錦喊了一嗓子,掉頭就跑。
小傢伙像個肉球似的,急速在朱厚熜面前消失了……又一個被王岳售賣的人,朱厚熜冷哼,突然,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該死的奴婢,快把綢子留下,朕還在馬桶上呢!」
……
「黃錦啊,其實這事很好辦。陛下去承德的時候,不是讓孫老大人主持修書,給大明定規矩嗎!這麼大的事情,請衍聖公參與,那不是情理之中嗎?」
黃錦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有道理啊!可孔家不幹怎麼辦?」
「那就更容易了,反正北境的土地有的是,咱們來個置換就可以了,反正他們又不吃虧!」王岳笑容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