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是他的恨
而耶南,仍舊站在原地。
我離開了這麽久,他就像是一尊雕塑,一尊很好看的雕塑矗立在那裏,竟然一步也沒有動過。如果說開始他是不能接受雲拂這樣的狀態,或者說他隻是沒有做好準備去見她,那也應該有個過程可以適應了。自我離開差不多四五個時辰了,我覺得他站都站累了。
可是,他真的沒有動過。要說動過的,便是他的神情,已經被不似剛剛進來的時候那麽激動,卻隱忍著。他,真的平靜了!
可能是我的到來打破了本來安靜的氣氛,他轉過頭,看到本來不是故事裏的我出現也沒有驚訝。
“姑娘也認識雲拂嗎?”
他的聲音很低,微弱的輕飄飄的。他是個男人,還是個將軍,對於這樣的輕聲不是很擅長,所以聽上去有些怪怪的感覺。我頷首,“你來了這麽久,為何不過去看看!”
他凝眉,沒有回答我,反倒是問了一句:“姑娘怎知我來了很久,又怎麽會知道我沒有過去?”
難道他過去了?我問自己,轉念一想不可能。他過去了,然後又過來,這不是神經病嗎!
我沒有回答,他自笑了一聲,“我真笨,當然是……”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是她告訴你的……”他說完又轉過頭去,我卻想他口中的“她”……是雲裳。事到如今,他竟然都不想喊出她的名字了麽?
“雲拂安靜了太久了,我不想打擾她。”
我愣了一下,明白他這是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也有可能她安靜了太久了,喜歡有人去打擾她呢?”
耶南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我繼續說:“尤其是你!”
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些,對我的話竟然有些震驚。但我覺得我說的是對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知道你在這裏不是雲裳告訴我的,而是我剛剛跟著你們一起來這裏。”
耶南對我的話很不信,我也不認為這是什麽重點,接著自說自話。
“雲拂當初被活埋進陳富的墓中,自以為死了,腦子裏想的都是你和雲裳。她想你回來後會不會找她,想你若那時候便回來,是不是能夠救她出去。或者,人不能要求的太高。她還想……”
耶南詫異地看著我,我知道他想問我為什麽知道這些。但我沒有理會他,將雲拂最後的思緒告知他。
“她被陳家人推進墓裏的時候,和往常一樣震驚,你知道的,她就是那樣一個女子。可是,看到陳家人將墓門關上的時候,她腦子裏亂的像沙塵暴刮起的飛沙走石一樣,她想會不會在那一刻,你還能夠出現,能夠阻止他們,能夠拉起她的手走出那裏,能夠帶她去找妹妹!”
我盡可能說的慢一點,想讓他領悟的透徹一些,能夠在腦子裏構思出雲拂當初的無助和痛苦。我要讓他知道,借此刺激他!他愛的那個女子,到死都沒有放棄再看他一眼的想法!
耶南的拳頭握的顫抖,我知道他此時恨不得把陳家的人千刀萬剮。但是於事無補,時光不可能退回到那個時刻……
“可是,墓門關上,墓裏一片漆黑,身旁是陳富的石棺,和滿地的腐爛少女的屍身,空氣裏,都是屍體腐爛的臭味,刺鼻,不斷地充斥她的腦袋,一陣又一陣的嘔吐,最後,膽汁吐盡了,吐得都是血……你知道,那屍臭味本身就是毒,她在那樣的環境裏,就這麽生不如死地等著!多少次,她想幹脆了結了自己,可是,她舍不得。她還有一口氣,就可以用著一口氣的時間去等你!哪怕你沒有出現,她還可以用這一口氣的時間去想你!而你,終究沒有回來救她!”
若沒有水蛇娘子去找她,她便是死在了那種情景之下。
如果耶南當初沒有殺了陳富,如果當初他回來,如果他當初沒有去……這些都不可能。他一定會會殺了陳富,戰事在即,他不可能不去戰場。仗沒打完,他也不可能回來。但是有一點,如果他當初娶了雲拂,這一切也可以避免!為什麽他當初不娶了她,非要讓這樣的慘劇發生!
耶南的身體也顫抖起來,他恨,恨的不隻是陳家人,還有自己。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的恨越濃,我救活雲拂的機會便越大。我要的,是他對雲拂的執念!
雲拂以為桃木簪的詛咒而半死不活,我想救她,便要用比那份詛咒更大的執念來對抗詛咒,喚醒雲拂。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耶南的執念夠濃,濃的過當初狐媚娘的痛。那要超過狐媚娘的痛,談何容易!
而且,說白了,我要對抗的,其實是自己。我因詛咒而生,原身其實就是那支簪子,靈魂便是詛咒。要化解詛咒,其實就是化解自己!我不知道如果成功我還能不能活下去,但即便是不能活下去,我也要做。
事到如今,要活下去,要見沈炎已經變得不再那麽重要。雲拂和耶南的悲慘遭遇,雲裳的善良都感染著我。如果為了一己之私便要視而不見,我認為這樣的我,已經不值得沈炎去愛。盡管,他不斷地對我說:“多為自己想想!”
可是,若我是一個隻為自己想的人,他還會那樣寵我嗎?
很可笑,我到現在已經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過我,是不是隻把我做一個棋子。但我就是這樣,習慣了去愛他,習慣了去等他。
想著那些事,並不代表我不能收集耶南的執念。他的執念果然很濃,將他的執念融進自己體內,便可以以我之軀,將桃木簪毀了,打散凝聚在裏麵的詛咒。若耶南真的可以助我於此,以後便也不會有被它詛咒的人了!
這算是大功一件嗎!
耶南不動,我也不動,隻是被他的執念充盈在體內,竟然無法將他的執念運用自如……這是因為我內力不夠嗎?
“姑娘……”耶南突然向我走來,我大喊一聲,“別動!”
嘴角有液體流出,一股子很濃鬱的血腥味躥進鼻子。我曉得,他該是看到我異樣,可是,我們不能動。本來我內力便不夠,完全靠狐媚娘的那顆心來凝聚他的執念。他動了,我便不能準確的吸收他的執念,更談何為我所用!
但是越來越感到體力不支,腦袋暈眩難忍,腦漿都像是滾成了一個鉛球,嗡的一下偏向一邊,又嗡的一下偏過去,墜的身子也跟著偏向那一邊,隻好讓自己往相反的方向動一下,好平衡來。隻是這種趨勢越演越烈,直至心裏也跟著泛濫……果然,我還不能很好的運用。可已經做了,不可能叫我半途而廢!
如果我這次救了雲拂,自己必死無疑。如果我死了……封鈺,你要好好活著,勿念!
心裏一陣抽搐,我也會和他永別,也會徹底離開他,也會像雲拂一樣,最終沒有等到見耶南最後一眼,想著他等死!
身子開始出現麻痹現象,隻有嘴巴裏清晰的感到一股又一股的熱流湧出,閉上眼睛,凝神靜氣,全部心思放在融匯那份執念上,不敢再起想那個人,那個此生我注定要負的人,那個信誓旦旦對我說,“我等你,至少我還有一千年的時間等你!”
“阿柯,我不是不能擱置你,我隻是想把你安放在心裏!”
“我不求你全心托付,能不能,在這裏,給我留個位置,哪怕隻有一點,一點就好……”
“可能,我現在唯一的優勢,便是時間了!”
然而,從現在開始,我連想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體內仿佛有一雙眼睛,可以看到耶南的執念慢慢滲入到骨髓之中,隻是有些困難,費了好大勁!心裏那股子泛濫一湧而上,自嘴裏溢出,感覺自己要因為體力不支而倒下,全憑信念支撐著。
突然一股暖流流自後背傳來,竄在身體各處,將先前的不適感一一劃破,像陰冷的夜照進一縷陽光,光束不斷擴大,最後將黑夜取而代之……這種感覺……
封鈺!
清醒過來,剛要轉身去聽身後那熟悉的聲音,溫暖,卻帶著幾分怒意,“閉上眼睛,別動!”
我很聽話地閉上了眼睛,覺得眼前一片光明。
好像身在一片素樸古銅顏裏,清幽的花香縈繞在周遭,一片祥和。我一身紅衣妖嬈,在寧靜中起舞,在花香中翩躚。不遠處,是一身白色清服的封鈺,一曲笛聲幽靜。
很美的一副畫麵,若可以一直這樣,一直可以聽著他的笛聲而舞,與我而言也是很安心的一件事。
可惜,我注定要負他一世!
簪花魂,總有一日我還是要離開他,一縷魂魄都不能留給他!
睜開眼睛,封鈺一張寧靜的臉,帶著微微笑意,一雙星眸藏得是浩瀚銀光,我看不透,也摸不到。
“知道你現在會醒過來,先前熬了一碗凝神的百合粥,起來喝吧!”
又是這樣的溫柔!好久都沒有聽到他這樣對我說話。自從他來到了繞指柔,雖然跟我親近,卻不像地府那樣柔情,說的話讓人麻兮兮的。以前覺得肉麻,現在,好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