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雞鳴山頂,李簫下山了,在他身後,張五小道士跟著。
老道士說過,這七日,李簫暫且安全,至於解救李簫?短短時間內,老道士是想不出來了,倘若雞鳴山變作了道家祖庭,或就不會太麻煩。李簫索性也就不管還有沒有挽救的機會,就要下山,但張五卻並不放心,跟了去。
一路下山,李簫都沉默不言,顯然情緒不高,張五想安慰李簫,但張五修道來,從老道士那兒聽來的都隻是道家清靜無為,修心修身的話,哪還懂得其他安慰人的話?
李簫看了眼張五,像是看出了小道士的心思,不等張五出言安慰,他卻當先說道:“張兄,我自小有個夢想,是想學那江湖豪客們一樣,仗劍走天涯,想學那聞名江湖的大俠,劫富濟貧,可我卻連一柄劍也不曾買得起,又嫌這江湖太遠,卻還吃不了苦頭去習武練招,可如今,我怕是連江湖也走不進了。”
張五聽得難過,卻還不知如何作答,但他細思下,卻是笑道:“李兄,誰敢說你沒走進過江湖?你且在我路遙觀中來了兩次,一次學劍,一次聽道,這還不算走過了江湖?”
是啊,學過劍,進入過江湖門派,這還不算走進江湖?可這並不是李簫的江湖!
李簫淡然一笑,道:“連架都沒打過,在路上見了個滿臉刀疤的漢子都得嚇上一跳,連劍也不曾摸過,卻還自詡學過一下午的劍招,可笑可笑。”
張五像是開了竅,也是大笑,說道:“這有何難?李兄想要走一走這江湖,我便也陪你走上一遭!打架?嗬嗬,貧道雖不才,這身功夫卻也不弱,打架是不怕的,至於一把劍,貧道這裏就一把木劍,你瞧得上,送你就是。”
李簫忽然頓足,很認真的看著張五,問道:“張兄,你果真願陪我走一遭江湖?”
張五點點頭,道:“走便走了,怕甚?”
李簫又問:“那你可有法子讓我一日走遍整個江湖?”
一個江湖何其大?有些人走了一輩子江湖,還不曾敢說走遍了整個江湖,李簫卻想一日就走遍!
張五沉默,他似有點不懂李簫所說,卻又像是懂了一點,他思量許久,然後認真的看著李簫,說道:“李兄,我不能助你一日走遍整個江湖,但半個,我卻還是有些法子,你可願走半個?”
李簫一笑,道:“半個嗎,半個江湖便半個江湖,總比沒走過要好得多。”
張五也笑,他將背在背上的桃木劍解下,遞給李簫,李簫接過手中,對著張五作了個地道的江湖禮。張五再從懷中掏出一把靈符,從中取出一張,手指在靈符上虛點幾下,貼在李簫的大腿上。
李簫看著靈符,問道:“這是作甚?”
張五回答道:“神行千裏,用之一次,可瞬間行百裏、千裏,但貧道修為有限,一張靈符,卻隻能行出幾十裏地,李兄,想好去哪了嗎?”
李簫很好奇,卻也沒有多問,他笑道:“去哪兒?哪兒江湖俠客多,哪兒惡賊多,咱就去哪兒。”
張五也大笑,他說道:“離此地最近有一門派,名為五毒門,門中弟子無惡不作,當得上是惡賊一說了。”
李簫頓覺豪氣大漲,他說道:“便去這兒。”
心念動,李簫人已不在,張五緊跟,二人再現時,已至三十裏外,此處有一洞,洞口樹鐵門,門內光景,無人瞧見,此地,有個響當當、嚇死人的名字,叫死人洞。
李簫站在洞口處,張五又抽出一張靈符,說道:“李兄,此符名為力符,可助你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有一流高手的功力。”
李簫接過靈符,也不急貼在身上,他走到門口,撿起地上一顆有人頭大小的石頭,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間砸在了洞口門上。
隻聽得洞內轟轟作響,又有碗盆摔碎在地的聲音,李簫大喜,他握著桃木劍,回憶起張五所教劍招,做了個起手式,隻等洞內有人出來。
不一會兒,那門嘩啦打開,從中走出數十人,李簫不等人準備好,提著桃木劍就一頓猛虎操作,可惜桃木劍無鋒,否則,當得是要橫屍一片。當然,此乃是由於李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結果,若是在場數十人一同出手,就李簫那點微末武功,許是連一個人都打不到。
李簫一連打了數十人,趕忙收招而立,做了個瀟灑模樣,豈知那數十人紛紛站起,提著長劍,就要亂劍斬殺這不懂江湖規矩的賊人。
李簫見狀,連後退了數十步,一邊同時將靈符貼在身上,他頓覺體內力量無限,一時間信心百倍,提著桃木劍就往上衝,一衝而出,借著力符所賦予的一流內力,劃出了一陣劍氣,劍光橫掃一片人,數十人噴出鮮血,便不敢上前,李簫倒握木劍,再次瀟灑的凝視這數十人。
李簫大喝道:“爾等作惡多端,本大俠瞧之不起,今日特來教訓一番,但上天有好生德,我不殺人,且就用木劍擊之,算是個警告,日後爾等再為惡,本大俠定要殺你個屍橫片野!”
說完,李簫頓覺胸中豪氣萬千,可盞茶時間將至,他眼神轉動,看了眼在旁邊不住拍頭的張五,張五會意,無奈一歎,就對著五毒門這數十小嘍囉喝道:“記住了,這位大俠姓李!”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李簫身邊,順手貼了張符在李簫大腿上。然後,二人不等五毒門門主現身,就溜之大吉了!
李簫和張五一走,這些個小嘍囉便趕忙進洞,將外麵情況悉數匯報給門主,五毒門門主乃是一個女子,此女子滿臉斑紋,像是被毒物所咬,她聽得手下人匯報,神情極度凝重,她思慮再三,頓時下令:“近幾日都給我消停點,不可再為惡!”
李簫和張五溜之大吉後,又至蜀道唐門來,唐門以擅長毒和暗器成名,門主是名震江湖的千手菩薩唐龍,唐門名聲之大,卻還是他的功勞,隻因此人武功極高,卻是性格怪異,手段毒辣,心情好了要殺人,心情不好了也要殺人,反正隻要他想要殺人,他就殺人,不管對方是否為善為惡!
李簫一連在張五那兒拿了三張力符,他走到唐門大門口,門口有兩個看門下人,李簫也不管,上去就是一個一腳,踢完人,他還趾高氣昂的喝道:“還不叫你們門主出來接人?”
那兩個小嘍囉嚇了大跳,心想遇到硬茬兒了,兩人麵麵相覷,其中一人連忙跑進大門,前去報信去了,留下一人,隻是為了看住李簫二人。
不多時,剛去報信之人領著個肥頭大耳,五短身材的男人走了出來,在那男人身後,還跟著幾十個下人,個個手中握著刀。
那五短男人走出大門,先是打量下李簫和張五,便客氣的對二人行了個江湖禮,道:“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李簫冷笑一聲,故意很隨意的走出兩步,實則是在這隨意兩步的同時,他貼了一張力符在身,然後毫無預兆的抽出桃木劍,一劍刺向了五短男人。
那男人一連後退數十步,想要拉開與李簫的距離,怎奈李簫緊跟其步伐,愣是沒讓男人拉開距離。
五短男人怒喝:“豎子大膽,敢刺殺我唐龍!”
說完,一揮手,於他身前濺起一陣灰霧,李簫連忙後退,避開灰霧,一退又退,再避開忽然間射來的暗器,他一步跳出門外,二話不說,先來個橫掃千軍,把那數十個小嘍囉打趴。
唐龍氣急,連射出數百暗器,怎奈李簫已躲在了門口石獅後麵。唐龍大喝:“你到底是何人?為何刺殺我?”
李簫躲在石獅後麵,扯著嗓子說道:“你這惡賊,作惡多端,當殺!”
唐龍越怒,道:“我為我的惡,幹你何事?”
李簫冷笑不語,他忽然竄出一步,左右連跳,瞬間抓住了一個唐門弟子擋在身前,並把這人手中的刀搶了過來,他拉著人站在門外,與門內的唐龍對峙。
唐龍氣得牙癢,然後一指點出,暗器直接讓那唐門弟子斃命!他吼道:“無膽小兒,也想學人當大俠?去死!”
說著,他人衝出幾步,期間不停射出暗器,暗器之外又是毒物,李簫拉著屍體連連倒退,退至門外街道上,那唐龍已近在三丈出,忽然,李簫將搶來的刀狠狠對著唐龍射去,那唐龍剛想避開,可李簫的木劍已經抵在他的喉嚨處。
李簫抵著唐龍,冷笑道:“別動啊,我內力如何,你感受得到,別不小心把你喉嚨弄穿了。”
唐龍果真不敢動,誰叫李簫此時的內力雄渾無比?他咽了口口水,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李簫大笑道:“本大俠乃為木劍遊俠,早聽說你作惡多端,我瞧之不起,本想殺之而後快,但上天有好生德,我且就不殺你,今日權當警告,他日我再聽到你為惡,必定取你人頭!”
說完,李簫一腳將唐龍踢回唐門內,此時張五也很適時的來到他身邊,並給他貼了一張神行百裏!
二人又溜之大吉,再現時,已到峨眉山腳,二人找了個茶館喝茶,張五不由得說道:“李兄,下次可不可以別說上天有好生德了?我一個小道士,給人聽起來卻像是個佛門中人!”
李簫赧顏,回答道:“行,那下次就說無量天尊。”
張五翻了個白眼,二人喝過了茶,再貼一符,上了峨眉,峨眉山乃佛家聖地,但山上皆為女尼。
峨眉派掌門靜厄師太在江湖上頗有威望,行事多有俠氣,此次上山,自然是為了拜訪而來,行走江湖,哪裏能隻是打架了事?多少還是得做些不打架的事的。
李簫和張五用神行百裏上的峨眉,聲勢之大,大到雞飛狗跳,這一變動,頓時讓得山上女尼大為震驚,峨眉掌門靜厄師太出關現身金鑾殿,坐鎮峨眉山。
李簫和張五至金鑾殿中,李簫走到菩薩像前,雙手合十,一拜,虔誠無比,拜完,抽出香來,在蠟燭上點燃,插入香爐中。大殿中早已有一位年約五十的老尼姑,老尼看著李簫拜完菩薩,敬過香,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張五則是要隨意很多,他是道士,來寺廟拜菩薩算怎麽回事兒?索性就不拜,但也保持著尊敬之心。
李簫走到靜厄師太身前,雙手合十,歉然說道:“這位師太,晚輩本隻是想上山禮佛,順便拜會一下靜厄師太的,沒曾想弄出了這麽大動靜來,實在抱歉的緊。”
李簫一個第一次行走江湖的雛兒,哪裏認得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輩是什麽樣?他且不知眼前之人就是靜厄師太,但張五始終是江湖人,多少也是見識過一些大人物的,尤其是道家佛家的高人,他大多見過。
當世佛道常論道,世人說為佛道之爭,而論道時,天下道士和尚匯聚一地,大人物是不會關注小人物,小人物卻時常仰視大人物。
張五連忙跑到李簫身後,對著靜厄使了個道家簪禮,然而悄悄在李簫耳邊說道:“這位就是靜厄師太!”
李簫錯愕,臉色很尷尬,但靜厄並不介意,靜厄師太雙手合十,回禮說道:“既是誤會,便不提也罷,施主莫要記掛於心。”
李簫赧顏一笑,道:“晚輩初涉江湖,冒昧處,請師太見諒則個。”
靜厄師太和藹一笑,道:“無妨,貧尼觀施主並無內力,不似內家高手,下盤又輕浮如普通人,不似外家高手,何以卻走上了江湖路?”
靜厄師太乃當時武林高人,不說佛法高深,且一身武道修為也高深莫測,她一眼下,自可看出李簫武道深淺。
李簫笑著還禮,卻不曾將為何行走江湖一事說與靜厄聽。
靜厄又看向張五,道:“這位小道長,恕貧尼直言,你用道家神行符和力符為這位施主暫提速度和內力,於你而言,可也是種上了因果,於施主而言,卻留下了惡果,這般作為,可不合道家清靜無為之理啊。”
張五神情自然,行禮後說道:“師太,因早便種下,果遲早要來,且不管這因種的是什麽果,不妨順其自然,如此可不就順了道家順其自然之理?”
李簫在旁聽得雲裏霧裏,殊不知,靜厄與張五所談話題已經偏離,至於是偏向何方,唯高深莫測的兩人明白。
靜厄雙手合十,麵容悲憫,如一尊降世的菩薩,她說道:“因難斷,果難滅,應劫而來,當應劫而去,小道長道心彌堅,可剛則易折,適時緩緩,卻也沒有錯。”
李簫不由得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師太,晚輩自知命不久矣,這才讓張兄陪同走一個江湖,若如此讓得張兄受了什麽劫,應了什麽難,師太慈悲,晚輩請求師太為張兄度過這劫難。”
豈知張五卻擺了擺手,溫言道:“李兄,你這話,怕是已亂我道心矣!”
靜厄師太口念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非貧尼不肯出手相助,隻是道家講究順其自然,貧尼如若貿然出手,怕是適得其反。”
李簫無言,張五則是鬆了口氣。
靜厄又道:“施主,貧尼若是沒有看錯,施主身染晦氣,怕是有陰物纏身,如若施主願意,可在峨眉待上幾日,佛門重地,陰邪避之不及,可保施主平安,隻是,與你因果相連的小道長,就得代你受劫了。”
張五微笑望向李簫,道:“李兄,有師太相助,你之災劫可解,不若,你便留在峨眉,等頭七日過,你再回家也不遲的。”
這一刻,李簫遲疑了,他心跳得忒快,臉色通紅,他望著張五真摯的眼神,心下不免難受,他問道:“師太,若我留在峨眉,張兄之劫當如何解?”
靜厄師太道:“若你留在峨眉,小道長之劫,無解!除非,他也留在峨眉,此劫便也轉至下一個因果身上。”
下一個因果,是哪一個因果?父母?朋友?還是其他?
李簫又問:“轉至何處?”
他卻也沒想到,張五可願留在峨眉?靜厄師太言中之意,卻是要張五也留在峨眉才避得開劫難,張五乃道士,道士修道,遇劫卻要佛家代而避之,卻是說得道家也低了佛門一頭,這事,張五是萬萬不會去做的。
靜厄正想回答,張五卻是說道:“李兄,我本一個並無法號的小道士,死則死耳,還能救你一命,如若我留在峨眉避劫,不說大義不許,師尊且就饒不了我,於我來說,道心有損,所以,這劫,我必是要接下的,莫說其他了,你且安心留在峨眉,若七日後我度過劫難,便回來接你。”
李簫內心無比掙紮,他隻是個小人物,平日裏靠著給酒樓打雜和領取衙門發布的活,換取銀錢過活,何曾經曆過大仁大義的取舍?但他有個夢想,是想像江湖豪客一樣,仗劍走江湖,江湖豪客,不正是兄弟有難,便要兩肋插刀,萬事義當頭,江湖講究一個俠,那何為俠?反正李簫從不認為自己獨留峨眉就是俠之所為!
今日,李簫留則活,從此江湖不再有,去則死,心中無愧!但小人物,誰不是能活則活?但李簫,怕不是個地道的小人物吧!
張五不等李簫回應,就要轉身下山,李簫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雙手合十,對著靜厄一拜,靜厄和藹一笑,正要叫弟子為李簫安排住處,豈知李簫卻是說道:“師太好意,晚輩萬分感激,李簫雖小人物一枚,卻也曉得知恩圖報,張兄救我幫我,本是好意,我又怎能讓他替我受劫?”
走出沒幾步的張五聽得此話,不覺淚流滿麵,可他還是說道:“李兄,師尊說過,我此生必有一劫,且與你無關,興許,你便是因為我受的劫也不定,你便安心留在峨眉……”
李簫一步跨到張五身邊,一巴掌拍在張五肩上,打斷了張五的話,他說道:“說什麽屁話,你既說了‘死則死耳’,我還怕他作甚?”
李簫再次對靜厄師太合十一拜,然後二人在靜厄無奈的搖頭中,慢慢走出了金鑾殿。二人行至峨眉山門處,各自貼了一張神行符,再次出發。
這一次,二人出了蜀地,至牛欄山,牛欄山上有一匪群,土匪頭子名為何金刀,武功修為與蜀地唐門門主唐龍相當,匪窩有人三百,個個狠辣無比。
李簫二人此刻站在土匪寨子門前,有客至,土匪群全體“迎接”!在土匪群門頭台子上,有一粗野漢子扛著金刀,怒視李簫和張五。那扛刀漢子臉上刀疤縱橫,好不猙獰,李簫細看下,心中不免有些打鼓,隻因此人,正是他前幾日不小心撞著的人。
可是牛欄山距離那茶棚甚遠,這土匪頭子如何幾日就趕至寨中?李簫不得解,便也就認為是土匪頭子和他一樣,有神行符了。
土匪頭子何金刀怒喝而下:“門下那兩個娃娃,看你們穿著,一個是牛鼻子,一個是窮鬼,膽敢闖我寨子,是活膩了嗎?”
李簫一想到當日自己不小心撞了這漢子,連聲道歉後,還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他仗著有力符在身,心中懼意一掃而空,懼意一去,不由得就有些氣,他蹲下身自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用盡渾身力氣扔向何金刀。
何金刀伸手拍開,怒極,一下跳出台子,提刀往李簫砍去。李簫連忙貼符在身,持著桃木劍迎了上去,兩人見麵,何金刀的刀砍下,李簫左閃避開,一劍刺出,何金刀右避,李簫順勢一腳踢出,踢在了何金刀腰上。
何金刀退後幾步,感受到李簫腳上力道,心下大驚,便提刀飛快後退,下令道:“放箭射死!”
頓時空中幾百支箭同時射出,張五左手捏訣,右手扔符,狂風大起,吹得箭支偏離了方向,李簫追到何金刀,順勢又在自己身上貼了一張符,他一腳踢在何金刀屁股上,讓何金刀摔了個狗吃屎,李簫持劍壓在何金刀脖子上,喝道:“本大俠內力深厚,不小心就會殺死人,不想死,叫你的人放下弓箭!”
江湖高手內力強到一定程度時,飛花可殺人,這一點,久經江湖的何金刀很清楚,於是此刻也不敢亂動,他連忙喊道:“放下箭,放下箭!”
李簫押著何金刀,大笑道:“原來是個土匪頭子,前幾天你不是瞪我嗎?”
一想到這裏,李簫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拳打在何金刀頭上,又道:“叫你瞪我!”
何金刀聽得這話,腦海中頓時回憶起幾天前,有一個騎馬少年撞了自己一下,當時自己確實狠狠的瞪了那少年一眼,此刻,他真是後悔不已,當時人家已道歉,幹嘛還多事瞪人一眼?這不,這記仇的家夥尋仇來了。
李簫心知自己內力維持不了多久,便不等何金刀再次道歉,他就說道:“無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這惡匪占山為王,殺人越貨的勾當幹了不少,本大俠瞧之不起,今日特來教訓一番,算是提個醒,日後本大俠再聽到爾等為惡,到時用得就是真劍了,聽清楚沒有?”
說著,李簫又是一拳打在何金刀頭上。
何金刀連連點頭稱是,說往日一定改邪歸正,李簫便一腳踢飛何金刀,然後貼上神行符,和張五又溜了。
這一日,二人從出發至教訓了何金刀,已至正午。此時二人站在一家酒樓門前,愣是沒有走進去,隻因李簫懷中就幾文錢,張五乃修道之人,可不曾有帶錢在身的習慣,二人全身家當加在一起,還不夠吃一個菜的錢。
李簫不免感歎:“別的英雄好漢行走江湖,瀟灑自在,不愁吃喝,怎到了我,連吃個午飯也困難?”
張五無奈一笑,幹脆就直接找了個台階坐了下來,李簫感歎,瞧見旁邊有個買饅頭的鋪子,他走過一問,一文錢兩個饅頭,他掏出三文錢,買了六個。
李簫拿著饅頭走到張五身邊坐下,給了張五兩個,剩下四個,不知道夠不夠他吃!在二人吃饅頭的過程中,偶然聽得路人談論有關俠義的話題,李簫興趣所致,便多聽了點。
隻聽得那路人跟旁邊友人說道:“兄弟,你聽說了嗎?牛欄山對外宣布說從此不再打家劫舍了,你信嗎?”
另一人嗤笑一聲道:“大兄弟,這事兒啊,是真的,我剛聽說,就半個時辰前江湖上出了個木劍大俠,木劍大俠尋到何金刀,教訓了一通,並嚴令讓何金刀改邪歸正,否則下次他再來,就殺了何金刀,所以何金刀才會立即宣布以後不打家劫舍了。這木劍大俠,真英雄也。”
那人很認同的點點頭,道:“不亂殺人,做好事還不留名,確實真英雄!”
李簫聽得這話,不由得心頭豪氣大增,他推了推旁邊的張五,張五呲牙一笑,好勉強的樣子!
二人吃過了“午飯”,李簫和張五再次上路,李簫在聽到路人對自己的評價後,改變了接下來的行程,二人商量下,決定在接下來的半日裏,去體會一下真正的江湖風情,而不是如白駒過撩一般匆匆而過。
在李簫的心中,江湖好漢,幹的是劫富濟貧的好事,仗劍天涯的遊俠,則遇不平蕩不平,是為俠!所以,下一站,二人準備幹一場足可驚動江湖的勾當,那就是……打劫!
在江湖上,江南有一武林世家——沈家,富可敵國,他家的錢,來源於百姓,壓榨百姓,李簫和張五分析下,準備打劫這一家,可沈家高手如雲,家奴無數,卻也不好闖,李簫和張五卻一點計劃也沒有的,闖到了沈家來了!
此刻,在沈家大門外,李簫站在門外,背著桃木劍,雙手叉腰,大喊:“沈家的人聽著,趕緊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我們要……打劫!”
這聲音,傳遍了整個大街,引來了無數人的圍觀。張五聽得這話,頭疼得不行,他跑到李簫身邊,輕聲說道:“大哥,哪有大白天打劫還大聲喧嘩的?你是怕官府的人聽不到嗎?”
李簫哦了聲,但見周圍已經圍上了無數的人,此刻再跑有損俠名,於是又大喊著補充了句:“或者把錢散給這些窮人也行啊!”
張五歎了口氣,默默的給李簫準備好了開溜的神行符。
李簫的聲音傳出之後,沈家大門立即打開,從中走出了幾百扛著木棍的家奴,幾百家奴出了門,分兩排整齊站著,讓出了條道來,隨即,又走出了五個中年人,人人赤手空拳,這五人走出,又分立兩排站立。門內又有人走出,是一個老者和一個年輕女子,老者十分的老,女子十分的漂亮,還極盡妖嬈。
老人走出,對著李簫和張五抱拳,他說道:“敢問這位公子哥是哪條道上的?還請通報個名號。”
看著四周圍觀的人指指點點,李簫不免有些心虛,但他看了眼手中的六七張力符,膽氣一下子又上來了,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叫木劍大俠,劫富濟貧的木、劍、大、俠!”
他嘩啦抽出背上的桃木劍,每說一字比一劍招,最後‘俠’字一落,正好劍指老者,頓時那五個中年人一步跨出,內力暴起,就要拿下李簫。隻是沈老頭一擺手,五個中年人才收回內力。
那年輕女子氣鼓鼓的瞪著李簫,嬌聲喝道:“鼠輩,膽敢劍指我夫君!”
李簫大驚,木劍差點落地,非是女子功力深厚而震落了李簫木劍,實則是那句‘劍指我夫君’驚得李簫差點閉氣。
老者身如槁樹,年齡看起來做那女子爺爺都還顯老,怎知卻是那女子丈夫!
李簫收回木劍,尷尬一笑,說道:“老爺子,身體還行呀,老當益壯,在下佩服,佩服。”
老者滿是褶子的老臉大笑:“小夥子,你也別明嘲暗諷的,老夫且問你,何以有但氣敢搶我沈家?”
李簫踱步走向廣大百姓,然後擺手說道:“你壓榨百姓發了財,還不許別人來壓榨你嗎?廢話莫說,把你家值錢的玩意兒都拿出來,散給貧困百姓,否則,本大俠就要出手傷人了!”
老者淡漠一笑,看了眼那五個中年漢子,那五個漢子會意,一同跨出一步,瞬間內力暴升,個個赤手空拳朝李簫攻擊而來。
李簫一把貼符在身,持木劍對敵,此刻李簫內力屬一流,可功夫招式卻隻有張五所教零星劍法,他隻和五人對得五個回合,便被其中一個中年漢子一拳打退十數步。
張五見情形不對,也不知從何找來了一根棍子,跳躍間加入了戰鬥。
張五以棍做劍,與三個漢子來回交戰,李簫對敵兩人,壓力大減,頓時信心百倍,又劍招猛烈攻出,怎奈張五一對三不敵,提前敗下陣來,李簫不敢拖延,一劍震退兩人,閃身來到張五身邊,為張五震退了三人,二人同時在大腿上貼了符咒,瞬間人已不在,隻聽得天空中傳來李簫的聲音:“沈老頭,限你一個時辰內開倉散錢,否則,本大俠耗死你!”
第一次打劫,二人以失敗告終,但俠義之名卻瞬間傳遍了江湖。
二人走在江南一小縣城大街上,時不時聽得有人談論起牛欄山和沈富豪家的事,李簫都得呲牙咧嘴,好不開心。
一個時辰後,李簫和張五再去走到沈家,原本還想再鬧一次,怎知二人到時,沈家果真開倉散錢,李簫大為不解,但他卻絕不會認為是沈家怕了他,可他怎麽想也想不出所以然,而張五在旁不停掐訣演算,也算不出個結果,想不通算不出,二人暫且放棄,悻悻然離開,沒再糾結。
自古江南好風光,景美人更美,李簫和張五在沈家一事落幕後,沒急著出江南,暫且遊走在江南大街上,瞧著繁華江南,李簫好不羨慕,偶爾路過煙花之地,李簫總得去看上兩眼,用他的話說是:吃不著葷,養養眼也行。
大體瞧過了江南風景,二人再次上路,江南一行幹了劫富濟貧,接下來,那是要仗劍走天涯,遇不平蕩不平了。
所以,在接下來的半日時光裏,李簫和張五沒再主動幹那打打殺殺的事,而是放緩了速度,自江南道往回走,一路上,遇富則劫,遇貧則濟,遇不平蕩不平,遇俠者而交。
至黃昏時,二人至湘,這時,二人不知怎地,懷中卻還留有幾十兩銀子,李簫不解,暗自盤算,猛然間他拍了下腦袋,自言自語說道:“糊塗,富貴人家劫得多了,濟貧卻還沒做到位,還剩下個幾十兩銀子,這可怎麽辦是好。”
張五翻了個白眼,這一日江湖下來,他翻白眼的次數那叫一個頻繁,不為其他,隻為這位李大俠的行俠仗義之舉,不說顯擺一下的話,隻說那無量天尊和阿彌陀佛混用,讓他這真道士汗顏得很。
張五感歎一聲,道:“大哥,還能怎麽辦?用了唄!”
李簫一想,卻該是如此,於是大手一揮,摟著張五小道士的肩膀朝著一個看起來很高級的酒樓而去,那酒樓叫:風和日麗白夜樓!
李簫和張五走進了酒樓,尋了個空位落座,剛一坐下,就有店小二前來招呼,李簫見這店小二,極為親切,他微笑說道:“小哥,給一壺上好的酒,一盤上好的牛肉。”
店小二聽完,心想此人是個江湖好漢無疑了,便不再多問,就要去上菜上酒,誰知張五喊住店小二,說:“隨便給我弄兩個素菜。”
店小二點頭稱是,轉身大喝:“一壺上好的酒,一盤上好的牛肉,兩個素菜。”
當好酒好肉上齊全後,李簫極為瀟灑的端著酒壺喝酒,隻是酒入口,嗆得李簫不住咳嗽。李簫趕忙控製,心想莫要丟了大俠風範,又直接用手抓了塊牛肉吃下,壓住了酒氣。
平日裏李簫在酒樓打雜時,也和同伴們偶有偷喝客人的酒,隻是小地方的人,喝的酒純屬劣酒,酒味兒不足不說,還不醉人,所以這就導致了行走江湖的李簫第一次喝好酒就嗆了個夠。
張五想笑卻又不敢笑,隻得強忍笑意,自顧自吃素菜素飯。
喝過了酒,吃過了飯,李簫丟下一錠五兩銀子,起身和張五就要走,誰知他們才走出沒幾步,後麵店小二連忙喊住。
那店小二很不好意思的說道:“兩位客官,你留的酒錢不夠。”
李簫微笑搖搖頭,很是大方的從懷中又掏出一錠銀子,還是五兩的,他將銀子就給了店小二,那店小二怔怔的看著李簫,李簫不解,問道:“不夠?”
店小二很為難的說道:“客官,您這桌菜那可值五十兩,還差四十兩呢。”
李簫大為震驚,五十兩吃一頓飯喝一頓酒,那是他人生中從沒有遇到過的,他心疼的掏出懷中僅剩的幾錠銀子,細數下,加起來才三十來兩,也不夠啊!
李簫眯著眼,笑看著店小二,道:“小哥,打個商量行不,那壺酒我隻喝了一半,酒錢就收一半,如何?”
店小二算是看出來了,這家夥是錢不夠啊,想吃這“霸王餐”來著。店小二也不和李簫多說,喊道:“夥計們,有人想吃霸王餐!”
頓時酒樓中十幾個漢子握著長棍,氣勢洶洶的衝出來,其中一人還大喝:“膽敢在風和日麗……咦,啥樓來著?吃霸王餐,找打!”
張五無奈又是一個白眼,他很不情願的掏出兩張神行符,給李簫貼了張,給自己貼了張,然後李簫把手中的銀子都丟在地上,二人逃之夭夭!
二人再現時,已出了湘境,二人悠哉走在官道上,李簫不住的笑,張五也微笑不語。走著走著,二人都沒有了聲音。
此夜,月明而星稀,夜空中偶有螢火蟲飛過,好不美麗。微風吹起了李簫的頭發,感受這風的溫柔,李簫心中卻還傷感,隻因,江湖走到這裏,就要結束了!
張五借著月光瞥了眼李簫,瞧得李簫那傷感的麵孔,心中也多少有些難受。可一日江湖,至此,當該結束。
漫步中,李簫不免自問:這江湖,可美好?這江湖,可還合意?這江湖,可還舍得?
一日為江湖,一時有快意。平生有一夢,仗劍天涯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