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最後你猜
林嘉覺得,躲避悲傷最好的方法,也許就是長睡不醒。
她拒絕以任何方式回到現實世界,而寧願沉迷在夢境。在那裡,顧流風並沒有死,而是和她結了婚,母親在婚禮上嚎啕大哭,裴博士替他們主婚,兩個師弟都是伴郎,學姐的女兒做小花童。
但她仍是醒了。
應該是在醫院吧,她聞到了消毒藥水的味道。
有人在耳邊輕喚:「林姐,林姐,你是要醒了嗎?」
林嘉很想給他一巴掌。
「你給我閉嘴!讓老娘睡覺!」她閉著眼睛吼。
男護士的耐心很好,走到她的另一邊,又繼續道:「林姐,你如果要醒的話,不妨提前告訴我,我好去通知……」
「通知你個大頭鬼!」她怒不可遏,一把坐起來大罵道:「我和流風正喝交杯酒呢,你鬼嚎鬼嚎,擾了我的好夢,你賠得起嗎!」
對方是個很清秀的男孩子,眉目清朗,身材完美,一看便非人間俗物。
林嘉怔了怔。
「你是完美男友?」
「對啊,你怎麼知道?」男孩剛才被她罵得一愣,但立刻又高興起來。
林嘉愛屋及烏,語氣放緩和下來,「叫什麼名字?」
「顧小風。」
林嘉心中一痛,立刻板起臉道:「誰讓你叫這個名字的!你給我出去!」
顧小風一急,驚惶道:「林姐你不喜歡我這個名字嗎?顧流風的顧,顧流風的風啊!對了,我也是學畫畫的呢……啊,我也怕狗,我還喜歡吃桃子,裴博士說你會喜歡我的!」
「出去!出去!出去!」林嘉火冒三丈從床上跳下來,拎起床邊的輸液桿,不分青紅皂白就朝這個顧小風打去,邊哭道:「我憑什麼要喜歡你!
裴博士是腦子壞了嗎?以為流風死了,他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我就又能沒心沒肺的戀愛了嗎?
流風是人啊,不是機器!不是剃鬚刀,弄壞了再買一個新的賠給我就好了!」
她扔了鐵杆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死了,他死了啊!我們家有再多剃鬚刀有什麼用?刮鬍子的人沒了!」
顧小風很有些不懂林嘉。
他不懂她為什麼要把顧流風比作一個剃鬚刀,更不懂為什麼為了一個剃鬚刀會哭成這樣。
他只是惴惴地伸出手,想攙她起來,又有些不敢。「林姐,這個……你先起來吧,地上涼。還有你別哭了,對孩子不好。」
「我偏要哭,偏要對孩子不好,你管得著嗎!」
林嘉惡狠狠罵道,繼續抽泣,但抽了兩下就停住了,跳起來一把揪住顧小風的衣領,「等等,你說什麼?孩子?什麼孩子!誰的孩子!哪裡來的孩子!」
「當然你和流風前輩的啊,就在……呃,我其實對女性構造不太熟悉,但應該在你身體的某個器官里吧。」顧小風紅著臉,怎麼都說不出來子宮兩個字。
「流風和我有孩子了?不是……不是說完美男友無法像人類那樣繁衍後代的嗎?」
「是啊,不能,我們都不行。」
顧小風慚愧道,帶著工蟻們對蟻后的無限崇敬,膜拜道,「可流風前輩就是如此牛逼!不僅做到了讓愛人懷孕,就連一口氣喝下那劇毒的阻斷劑,也能安然無恙!」
「流風他沒死?他……他不是時日無多了嗎?他……他還活著?」
顧小風點頭,「當然活著啊!他是我們全體完美男友的偶像!是新時代英勇無畏的楷模!我太崇拜流風前輩了,所以能被派來照顧林姐你,感到萬分榮幸……」
「閉嘴!他人在哪裡?」
「六……六樓營養科。」
——
林嘉失魂落魄出了病房,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在三樓。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真的大喜大悲了以後,腦袋就卡住了,竟然一片真空。
她只曉得趕緊順著標記牌找到電梯的位置,而電梯如此慢,她根本一秒鐘都等不及,找了消防梯就爬上去。
她的心跳得太快,不得不用手捂住,像是稍不留神它就會從嗓子腔里跳出來,她也沒法呼吸,才從三樓爬到三樓半,就已經眼前發黑,快要窒息。
再爬兩樓!兩分鐘以後我就能見到流風了!
小腿抖得厲害,可她偏偏還想跑。她覺得自己一定得跑,跑到他面前,狠狠給他兩拳,再好好罵一頓,問他為什麼要裝死,害自己傷心斷腸。
可到六樓的時候,她又慢了下來。
萬一是那個小鬼騙自己呢?
萬一根本沒這回事,流風已經死了,自己也根本沒有懷孕,一切都是空歡喜怎麼辦?
淚水又模糊了視野。
——
頭頂上方有個燈箱,上面印了三個大字——營養科。
林嘉穿了病號服,神情獃滯,感覺自己真的就像一個精神病人。
「呃,姑娘你不是我們這兒的。來找人嗎?幾床啊?」前台護士問她。
林嘉搖搖頭。她不知道幾床,更不敢說出那個名字,就像是某種不能說破的魔法,只要一說出來,她心裡的那個希望就會碎了。
她一間間房找過去,每個房裡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就是沒有她的流風。
呵呵,果然是騙她的,林嘉絕望地想。
流風被切斷了男友力供給,早就如履薄冰,何況最後又喝下了那瓶完美男友的絕命砒霜。
林嘉找遍了整個六樓,終於搖搖晃晃坐倒在走廊的椅子上,面如死灰。
「姑娘,你沒事吧?哪個病區的?我送你回去。」小護士用儀器掃了一下她的手牌,略帶指責的口吻,「這才懷孕2周,該特別小心才對,還這麼瞎跑!」
林嘉像是被晴天擊中個霹靂,「你說什麼?那個傢伙沒騙人,我真的懷孕了?」
「是啊,你住產科,自己不知道嗎?病因上寫是孕早期昏倒了收進來的。」小護士把電子病歷點出來給她看。
「那……顧流風呢?他也住這兒是不是?哈哈……他住幾床!」林嘉激動得語無倫次,好想哈哈大笑,可還沒來得及笑,淚水又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小護士有些莫名,但還是指著盡頭一扇緊閉的房門道:「顧流風是吧?喏,就頂頭那間兒!一個特矯情的帥哥,打個針嚎得驚天動地,整個樓都聽見。」
林嘉跌跌撞撞就往那裡奔去,小護士卻拉住她,「別去了。他今天好一點兒,醫生查了房,允許他起來,他就心急火燎地跑去看他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