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赦之禍端 賜死百年
柳沉沉嫁入高府,倒是溫順賢淑,從不招惹是非,卻將該做的禮儀都做全了。徐儀箐本也是溫靜之人,所以兩人相處也算和諧。宋氏見兩人相處和諧,柳沉沉也不是惹事的主,因而對她態度也有所改觀。
日子漸漸過去,到了夏初之際,卻傳來了一件大事——樂陵王高百年被賈德胄揭發,寫了好幾個“赦”字,“赦”字有帝王詔命之意,高百年這是有意圖謀反之心!
高百年是齊國孝昭帝高演第二子。八年前,高演殺害高殷登上皇帝寶座,翌年高演便得重病而死。為了不讓兒子高百年重複高演的命運,他在臨死之前將王位傳給了他的九弟,當時的權傾朝野的長廣王高湛,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讓他莫學自己將侄子殺死繼位。
高湛即位後,將高百年封為樂陵王,麵上讓他去封地安享生活,實則將他的所有實權都奪了去。高百年也是個安命之人,他知道先皇也是為了他好,如今撿回了一條命,已經十分幸運了。當初先皇在位時,十分寵幸高湛,以致於先皇駕崩前,高湛的勢力已經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了。所以,若先皇皇位傳給他高百年,也許日後他會成為第二個高殷,死在高湛的手下。
高百年接了旨,攜了一家人去了封地,自此相安無事到今天,卻不想突然間傳出這麽一件事。
斛律一家和高家對此事尤為關注。對於高家而言,高百年與他們也算得上是近親,雖然從小相處不多,但高百年畢竟是先皇的子嗣,而且高湛當初答應過先皇,留他百年長安的。而斛律一家則更是焦急,因為斛律光的大女兒斛律陌青是高百年的正室夫人。若所謂的謀反罪成立的話,高湛便很有可能誅殺高百年一家,到時候陌青和她腹中的孩子也難逃一死!
這幾天高家三兄弟與斛律家的三兄弟幾乎輪流往昭陽殿裏跑,遠在邊疆的斛律光走不開,便讓斛律武都和斛律世雄兩兄弟快馬加鞭地往鄴城趕。
高湛閉門不見他們幾個,反倒是直接將高百年從封地傳召了過來。
也許是因為妻子斛律陌青有身孕在身,也許是他已經料到了什麽,高百年一個人來了,沒有帶任何家眷,孑然一身地來到了鄴城。
他被直接帶進宮,關押在了一所沒人的宮殿裏。
高百年幾乎沒有離開過封地,隻有在年宴的時候,高湛才會格外開恩,讓他會鄴城一聚,所以宇文玥隻見過高百年三次左右。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年宴的時候,斛律陌青也來了,他們兩個一起走過來,一舉一動都是默契,一眼一瞥俱是深情。
那時她還在心裏感慨,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侶,隻羨鴛鴦不羨仙。
斛律陌青懷著大肚子,在封地焦急地等待丈夫的歸來,該是怎樣一種悲涼又無助的境況呢?宇文玥念及此,不由為他們悲哀起來,甚至一衝動,便也去了昭陽殿,想求高湛開恩。不論事情到底如何,留下高百年一命吧,不能讓斛律陌青腹中的孩子還沒出生便沒了爹。
本來宇文玥從不管齊國的內政,可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站在昭陽殿門前了。她放下身段,請曹林前去通報,可是高湛竟對她也閉門不見。
也許是真的氣極了,也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能容忍別人對他皇位的覬覦吧?就算是四哥遇到這種事,大概也不會輕易放過吧?
宇文玥站在昭陽殿前很久,最後終是轉身離開,她終歸隻是外客,怎麽能插手齊國的事務呢?希望上天能給高百年和斛律陌青一個好結局吧。
宇文玥走後不久,高湛喚來曹林:“她走了麽?”
“回皇上,沈姑娘已走。”
高湛微微閉了閉眼睛,道:“將高百年帶上來。”
這些天,所有人都在求見他,都在試圖說服他,高百年是無辜的。他閉門不見,是為了讓自己的思想不為任何人左右,盡管他的內心也十分糾結。在高百年從封地來鄴城的這段時間內,高湛內心一直在痛苦。當初他答應過高演,絕不殺高百年,可那幾張寫了“赦”字的紙條卻刺痛了他的眼。任何帝王,都容不得對皇位有威脅的人或事,他也不例外。
他害怕“赦”真的出於高百年之手,他糾結如果那樣他該如何辦,所以高百年早晨進了宮,他卻到了日暮才真正下定決心將他召過來。
門“嘎吱”一聲打開,高百年走了進來。
高湛讓曹林將筆墨紙硯擺上,對高百年道:“百年,寫幾個‘赦’字給朕看。”
高百年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仿佛早已經預料到了,他提筆,大大方方地寫下了一個“赦”字。
曹林將“赦”字呈給高湛,高湛隨手拿起身邊賈德胄呈上來的“赦”字一比對,眸光漸漸暗了下來,終至冷寂。
“高百年!”高湛的情緒突然爆發,將手中的“赦”字盡數朝他扔過去。
“赦”字落滿一地,高百年看著這些筆跡十分相似的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竟是滿目淒涼。
“皇上,若是百年說,賈德胄呈上來的‘赦’字都是他當初教我寫字時誆我寫下的,百年絕無謀反之心,您可信我?”
“嗬!”高湛愣了一下之後,卻隻是冷笑。
“九叔,我沒有!”高百年突然失聲叫了出來,眼睛直盯著高湛。
高百年是很少叫高湛為九叔的。當初他年少時,還是皇太子,父皇特別喜歡他的九叔,那時他很不滿,從來不叫他九叔,隻有在父皇的嗬斥下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他九叔。後來,父皇將皇位傳給了九叔,他就更不會喚高湛為“九叔”了,因為他沒資格。
可是今天,他發自肺腑地喚了高湛一聲“九叔”,為了叔侄之間微薄的信任。
信或不信,都在高湛一念之間。
高湛怔怔了好一會兒,閉了閉眼睛,睜開眼時目光倏然冷酷起來,他反問:“百年啊,你教朕如何相信你?你年少便被立為皇太子,可後來孝昭皇帝卻將皇位傳給了朕,你敢說,你沒有怨恨過朕?你敢說,在朕登基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你沒有覬覦過朕的皇位?!”
原來還是不信,原來高湛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相信他這個親侄兒。
今日,吾命休矣。
不!不能!高百年猛然想起了家中的妻子,想起了他疼愛的青兒,想起了青兒腹中的孩子。如果他死了,他的青兒該怎麽辦?他的骨肉該怎麽辦?更有甚者,高湛將此事蓋棺定論後,誅殺他全家怎麽辦?
他的青兒……從他少時就陪伴在他身邊的青兒……在他人生最不堪最難熬的時候陪他走過的青兒……
他此生的最愛……
高百年倏然跪下,往地上直磕頭:“求九叔饒百年一命,百年願此生為奴,伺候九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