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修短隨化 終期於盡(1)
“長恭,你在看什麽?”宇文玥走到院子裏,見高長恭拿了一本書在看,便好奇問道。
高長恭放下書,微微皺眉道:“不知為何,今天九叔沒有上朝,大哥也不知哪兒去了,我整整一天靜不下心來,總感覺不安。”
宇文玥一怔,其實她也一樣,這一天無論做什麽,總有些不太暢快的感覺。但是今日未曾有大事發生,應該是她與高長恭想多了,她笑道:“長恭,你一定是想多了。高湛身體不好,最近不是經常罷朝嗎,至於大哥,一定又去了落玉軒,你要是不放心,我們便一起去落玉軒找他唄。”
“也好。”高長恭起身,準備和宇文玥出去。
“公、公子……”阿九突然闖了過來,麵色十分難看,眼睛竟有些發紅。
“怎麽了?”高長恭驚訝,第一次看到阿九眼眶發紅。
“公子……”阿九竟哭了出來,“大公子……沒了!”
高長恭如遭雷劈,一時間頓住了,眼中滿是無法相信。
“什麽?!”沒等高長恭從怔忡中回過神,宇文玥瞪大眼睛,一把抓了阿九的衣領子,“阿九,你說清楚一點!”
“……婁大人帶著大公子的遺體回來了,說是大公子醉酒失足墜河了!”阿九憋了一口氣,一句話說完,隨即又說得斷斷續續,“他、他們現在……在前院……”
高長恭聽到這句話,猛然大步往前院走去,宇文玥顧不得再問什麽,忙跟了上去。
高孝瑜被平放在兩張拚湊起來的桌子上,身上蓋了白布。高長恭和宇文玥趕到時,高孝琬已經將白布掀開,看到了孝瑜蒼白浮腫的臉。
隻一眼,高孝琬徹底發了狂,將婁子彥胸前的衣襟握在手裏,朝著他怒吼:“怎麽回事!大哥怎麽會死!怎麽會死!說,是不是你們對他做了什麽!大哥、大哥怎麽會死……”說著說著,孝琬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自從懂事以來,再沒落過眼淚的他,卻將頭低了下來,一顆晶瑩的淚珠掉落到地上。
婁子彥胸前衣襟被抓,他艱難地呼吸著,說道:“河南王的確是喝醉了酒,墜入西華門外的深潭裏死了的。”
“別拿你那套來糊弄我高孝琬!”高孝琬怒道,“大哥醉過不少次,可從來沒哪次墜過河!堂堂河南王墜河而死,你不覺得可笑嗎?!”
高長恭走了過來,按住高孝琬的手,忍著傷痛道:“三哥,冷靜點……”
宇文玥也同樣無法相信,朝夕相對了三年的孝瑜、總是搖著扇子微微笑著的孝瑜、老是帶他們上落玉軒的孝瑜……居然死了……
她跑到高孝瑜身邊,痛苦地發現,這是真的。孝瑜死了,孝瑜的的確確死了。孝瑜早上穿著的白袍因為沾了汙泥而顯得些微發黃,他的身體因為泡久了水而有些浮腫,他的麵容有些浮腫而扭曲,好似生前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宇文玥的眼睛漸漸浮上了一層水霧,越發看不清楚了。她咬牙忍住哭聲,將眼淚擦幹,卻猛然瞧見,高孝瑜嘴唇呈現青紫色,那絕不是溺水而死的人該有的顏色!
“婁子彥!”宇文玥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婁子彥一把拉了過來,甩到了高孝瑜的遺體麵前,“你看看大哥的嘴唇,分明是被毒死的!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高長恭與高孝琬這才注意到,紛紛走了過來,一看,果真如此。
“一定是你趁機毒殺了大哥!”高孝琬不管那麽多,向著婁子彥便是一拳。
婁子彥被打出去很遠,嘴間流下鮮血,他擦了擦嘴角,站起來恭敬地說道:“奴才身份卑微,怎敢毒殺河南王?”
“那你怎麽解釋大哥中的毒?”高長恭一反平日的溫良,眼神竟帶了殺意。
婁子彥被他看得不寒而栗,卻鼓起勇氣,按和士開吩咐的話說道:“奴才不知河南王的毒從何而來,奴才隻知道河南王隻是進宮陪皇上喝了酒,回來的路上便不幸墜河。”
此話一出,在場的三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居然是高湛……殺了高孝瑜……
怎麽可能?
高長恭與高孝琬皆愣在原地,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九叔會殺他們的大哥,更何況他們三兄弟中,大哥和九叔的感情最好,大哥是那麽相信九叔,九叔怎麽會毒殺他?
難道隻是為了柳沉沉竊取邊防圖一事?僅僅為了這件事,便懷疑大哥的衷心嗎?!
宇文玥也遍體生寒,高湛那個變態,居然連他從小到大的侄兒都殺,他還是人嗎!
“我要去殺了他,那個狗……”高孝琬突然爆發,氣衝衝便往門外走,嘴裏的“皇帝”二字還未出口,便被高長恭捂住。
“三哥,小心禍從口出。”高長恭向來是克製的,然而此刻他的聲音卻微微哽咽了。
他的大哥被他的九叔毒殺了,如今三哥已經失去理智,他不能再失去理智。九叔連大哥都可以懷疑,那麽三哥若出言不遜,落在九叔耳朵裏,可能又成了“反賊”!
“嗚嗚嗚!”高孝琬還在使勁掙紮。
“孝瑜!”卻聽得突然傳出一聲哀喊,眾人轉過頭去,原來是宋氏。
方才一直在佛堂念經的宋氏與馮氏在徐儀菁和高綰靈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卻見到了高孝瑜的遺體,宋氏雙目圓睜,一口氣上不來,瞬間昏死過去。
“夫君……夫君……”徐儀菁此時也顧不上攙扶宋氏,直接朝高孝瑜奔了過來,眼淚簌簌而下,“夫君!”
馮氏與高綰靈一左一右攙著宋氏,都望著高孝瑜的方向流淚不止。
一時之間,整個前院亂成一團。
高長恭與高孝琬暫時忍下憤怒,高長恭將宋氏背回房間,而高孝琬與宇文玥則連忙安撫馮氏、徐儀菁與高綰靈。
婁子彥見他們無暇顧及自己,忙帶著人退出了高府。
馮氏好歹被高孝琬勸住了,但徐儀菁與高綰靈則怎麽也勸不住,宇文玥悲從中來,偽裝的堅強也全數崩潰,跌坐在地上也痛哭起來。高孝琬本來就悲傷,此時哪忍得住,便也站在高孝瑜遺體前,對著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馮氏摸著孝瑜早已冰涼的手,漸漸地又開始落淚。
高長恭將宋氏安置好,回來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幅畫麵。他什麽也沒說,隻站在一旁看著,沉默不語,任由過去二十多年的記憶一遍一遍割過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