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男孩的天使
不知道過了多久，晃動終於停止了。洛晨躲在蕭牧的懷中，聲音幾乎輕不可聞，她說：“蕭牧，天黑了麽？”
蕭牧抱著她，輕聲在她耳朵邊安慰：“沒事，不要怕。有我抱著你呢。”
他沒敢告訴她，他們現在已經在一片廢墟之下，隻能以擁抱的姿勢躲在一個狹小的角落，稍微一動，就可能被散落的水泥牆皮壓在下麵。更糟的是，洛晨的左腿好像被壓住了，起先，她隻是聲音微小的輕哼，到了現在，連微微的呻吟都沒有了。
洛晨迷迷糊糊的，身上的痛已經很遲鈍了，隻是看著眼前的黑暗，忽然跟蕭牧說：“蕭牧，我好想睡覺，等會我們出去了，你再叫我，好嗎？”
蕭牧稍稍動了動身體，換了個讓她舒適一點的姿勢，抬高了聲音：“妞妞，不要睡，好嗎？我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洛晨輕哼了一聲，勉強打起了一些精神。
這樣黑暗狹小的空間裏，這樣血腥疼痛的環境中，蕭牧的聲音聽起來時斷時續。洛晨靠在他的胸口，手被蕭牧緊緊的握在手心，混混沌沌的聽著他的故事。
他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男孩，無意中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他的母親，並沒有責怪他，她隻是比責怪更可怕，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母親，都拒絕再見他。
小男孩很難過，也很害怕，父親走的那天晚上，他的母親，竟然隻留下他一個人在那個冰冷幽暗的太平間裏呆了整整一夜。那個時候，小男孩十二歲。
小男孩以為，他的噩夢隻是在太平間的那一夜，後來，他才發現，他錯的有多麽離譜。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在那麽長的一段歲月中，懼怕黑夜，甚至夜夜無法入睡，即使睡著也很快被噩夢驚醒。
他從來不知道，隻有十二歲的孩子們，會那麽殘忍，原本跟他玩的很好的小夥伴，竟然都開始疏遠他。他曾經聽到過小朋友的話，他們在私下裏竊竊私語，說他們的父母告訴她們，蕭牧是害死自己父親的凶手，說他是一個命帶凶相的人，不要靠近他。
小男孩那麽不知所措，甚至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討身邊的人的歡心。
可是，他的討好，換來的隻是無盡的厭惡與白眼，還有數不清的謾罵與躲閃。
洛晨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她不禁問：“那後來呢？”
“後來麽？”
蕭牧嘴角擒了一抹苦笑，摸了摸洛晨的小腦袋，他說，後來，在所有的流言蜚語中，小男孩終於也慢慢相信，他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從此性格大變，真的變得凶殘起來，他逃學，他打架，他不學好，甚至，在他休學之後，每天都要在身上添幾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當他終於在一次打架中，受了重傷，住了醫院的時候，他的媽媽，才忽然像是覺醒了一般，知道那躺在床上，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已經成長成青澀少年的男孩，是她親生的孩子。
這麽多年，她終於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不再把孩子交給保姆看管，拋下了這幾年拚命做出來的工作，日夜守護在男孩的床邊。
或許是男孩的母親感動了上天，他居然真的好了，看到自己媽媽在床邊的時候，男孩竟然覺得有些陌生，那個在床邊守護著自己的漂亮女人，是誰？
媽媽看著自己孩子陌生的眼神，才終於悔悟，她的丈夫，是為了救自己的孩子，是為了救他們生命的延續才離開了她，可是，她竟然因為這件事，冷落了自己親生的骨肉那麽多年，她竟然都不知道，兒子已經長這麽大了。
他們的兒子，在她不知道的這段歲月裏，已經悄悄的成長成了一個初見他們年輕模樣的俊朗少年了。
遲到的母愛，讓男孩受寵若驚，在母親的陪伴下，他終於慢慢的離開了自己那些幽暗血腥的歲月，漸漸回歸到常人的生活上來。
可是，已經深深埋下的傷痕，怎麽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就痊愈。男孩的性子依舊不可捉摸，隻是在母親的麵前，變得豁然開朗。
他依舊在母親不知道的歲月裏，玩世不恭，遊戲人間。
直到，他遇到了一個天使，小小年紀，心裏已經滿是傷痕的他，從來不曾見過，那樣心靈幹淨純真的女孩子。
起初，他隻是被她身上的幹淨氣質吸引，後來，在他不知道的歲月中，竟然深深陷了進去。
他知道，小天使身上有著他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再得到的東西：無條件的信任，還有幹淨的心靈。
於是，他隻想小心守護，隻想霸道的自私擁有。
多麽幸運，他在心裏一直珍藏的小天使，居然也在喜歡著他，男孩幾乎不知道該如何疼她了，隻想把這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送給她。
他有多麽想把她捧在手心裏嗬護，有多麽想把她小心的放在心口……
伴著蕭牧越說越動情的聲音，洛晨終於沒有了聲息。
蕭牧的身體一抖，心像是突然被人挖去一般疼痛。
黑暗中，蕭牧忽然覺得，自己的臉上一片冰涼，他從來不是崇尚眼淚的人，便是自己獨自在太平間那一夜，他也沒有哭過。
現在，當他這麽容易就濕了眼眶，這麽輕而易舉就流下了眼淚，他才忽然明白了，這個懷中的小天使，對他來說，有多麽重要，他對她，甚至愛愈了生命……
蕭牧輕輕的抱起了洛晨，就像捧著一件最珍貴的寶貝，他涼薄的唇，伴著他微澀的眼淚，貼在洛晨的額頭，輕聲呢喃：“妞妞，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天使，如果你要讓她消失，日後，除非時間有盡，否則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越來越濃的絕望中，蕭牧似乎聽到了，有人搬動石頭的聲音……
其實江城的地震並不很大，新建的房子幾乎都沒有受到影響。北辰中學因為教學樓年代太久，又疏於維修，在這場地震中，便光榮的犧牲了。
那段時間，北辰中學在舊教學樓上課的學生，有大半都在醫院住著，學校幹脆給高一和高二的學生們放假一個月，讓他們安心養傷，其他的不必多想。
蕭牧醒來的時候，周圍正圍著許多人，他們漫不經心的看著他，哢嚓哢嚓的吃蘋果。
他看著就坐在自己床邊的牧繁，緊張的問：“妞妞呢？她怎麽樣了？她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