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遺詔
宮以沫心中不忍,見他喝完之後輕聲問道。
「還要麼?」
宮晟搖了搖頭,宮以沫便在他身邊坐下了。
以往這個時候,宮以沫都會說一些趣聞給他,今天也不例外,她看著他蒼白無色的臉,和失去脂肪支撐,拉攏的麵皮,以及那雙大的可怕的眼睛,心中一動,話卻已經說出了口。
「父皇,我昨晚夢到你了……」
宮以沫笑著,宮晟彷彿也來了興緻,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說。
回想夢境,真的太過真實,他夢到宮晟一臉愁苦的看著她,說放不下她……
所以見宮晟有興趣,她下意識的就說了。
「我夢到你哭了……」
說出口之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宮晟可是皇帝!他做了幾十年的皇帝,高高在上,強硬霸道,怎麼會有夢裡那樣脆弱的一面?
可是不等她說什麼補救的話,她就看著躺在床上的宮晟真的哭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砸下,他靜靜的看著宮以沫,所有悲痛彷彿都融在了淚里。
這種無聲的哭泣最讓難受,一想到昔日虎猛的皇帝,也有這樣脆弱的一天,宮以沫就忍不住鼻酸,她不想哭的,於是一邊去擦他的眼淚一邊道歉。
「父皇,別哭,是我說錯話了……」
明明是寬慰的話,宮晟的淚卻落得更狠了,他這樣,讓宮以沫再也忍不住,也落下淚來。
人有時候真的很脆弱,再多的權勢地位,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是一樣的。
兩手張開,生不帶來的東西,死也不會帶走。
生離死別已經很讓人難受了,更何況看著鐵漢落淚,英雄遲暮……
宮以沫輕輕拉著宮晟的手。
「別哭了……您是擔心大煜么?」
宮晟抬起淚眼,就好像一個孩子般看著她,那神情,竟讓她看到了無辜,宮以沫破涕為笑,說道。
「太子哥哥現在好多了,而且最近兩天已經開始親政,再說,還有宮抉呢!他……也算沿襲了我的全部知識,大煜有他們在,不會亂的。」
宮晟閉上眼,淚水滑落,彷彿要將一生的淚流盡一般!
當初父皇死,他沒哭,雪蓮死,他沒哭,兒子死,他也沒哭,可他難受啊!難受在心裡,但是他不能哭,因為他是帝王,是大煜之主!
可是等死的這段時間,他彷彿又過了漫長的一生。最後這段日子,他不想再忍,如今,更是想要流盡此生該流未流之淚,懦弱一回。
宮以沫見皇帝悲痛,又道。
「父皇是擔心我死了,宮抉造反么?」宮以沫輕輕說道,「不會的,我了解他,若是我活著,他或許會將天下攪得天翻地覆也要找我,可是我死了……他會接受現實的,他很強,也很有責任感,只是我活著,他更加看重對我的責任罷了……」
宮晟突然睜開眼,聲音沙啞之極。
「你害怕么……朕……要你死……怕么?」
宮以沫一愣,隨即苦笑。
「怕不怕……又有什麼意義?我這種情況,不死只是拖累別人罷了。」
她握緊了皇帝的手,認真的說道。
「這最後一段路,我來陪父皇走。」
「好……」
宮晟一笑,終於不再流淚,「得女如此,朕之幸……大煜之幸!」
他費力的抿了抿唇。
「沫兒,聖旨在床下……暗格之中……」
聖旨?宮以沫有些狐疑的按照他指的地方打開,看到了那一卷她親手書寫的聖旨。
但是奇怪的是,在她的聖旨旁邊還有一卷聖旨,她拿在手裡,好奇的打開。
可一看內容,她有點懵了!因為這聖旨上竟然寫明了她的身世!承認了雪蓮是懷孕嫁與他的,更承認了她宮以沫不是他的孩子!
「……為何……」這聖旨,不是有些多餘么?她就要殉葬了啊,最後的日子皇帝為什麼要承認這件事,那樣豈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他堂堂皇帝,卻養大了別人的孩子么?這是皇室之恥!
見宮以沫小臉滿是震驚,宮晟虛弱說道。
「這樣……你嫁給宮抉……名正言順……」
宮以沫心中微酸,原來皇帝是為了她明日大婚,能名正言順的嫁給宮抉!所以他不惜自己袒露這件事,昭告天下!宮抉與她相戀,雖然有違禮制,但是並不違背人倫!
「父皇……謝謝,謝謝!」
此時除了謝謝,她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宮以沫不由抱緊了聖旨,能和宮抉擁有一個完美的婚禮,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開心的么?
宮晟費力的接過她手中的另一份聖旨,突然問。
「沫兒,你曾經說,你在一日……這天下……便不會亂,是真的么?」
宮以沫只當他是聽了之前太醫的話,怕她在明天那樣重要的日子出現什麼紕漏,所以,她嚴聲說道。
「父皇,我從小便立下誓言,我在一日,天下絕不會亂!」
她不允許,為此,她讓其他三國的人都立下了百年和平之約!即便她死了,不出意外,也有一百年的和平期!
宮晟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突然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燦爛的笑來,他咧開嘴,依稀能看到曾經張揚霸氣的模樣,他自得的誇她。
「好!……不愧,不愧是朕的孩子!」
他雙眼那一瞬間,似乎都由渾濁,變得銳利明亮了。
他又誇,「真不愧……是朕從小就看重的孩兒!沫兒,你真像朕……其實,在朕心裡……你一直,一直都是朕的驕傲!」
宮以沫不由哽咽,她突然覺得,能得到宮晟這句肯定,有種死而無憾的感覺。
只是皇帝神態剛精神一點,又萎靡了下來,他對宮以沫擺擺手。
「去吧……朕,累了。」
他說這句話時,有種由內而外的無力感……透著深深的虛弱和疲憊。
宮以沫從善如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退下了。
抱著聖旨,她突然很急切的想將這件事告訴宮抉!
她嫁給他,終於能名正言順了!
宮以沫走後,宮晟突然吐出一口血來,臉上泛起一種灰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