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以為是個王者【3/3】
京師西郊。
山崗之上。
冰亡手拄大戟，佇立山巔，灰白亂髮、破爛披風隨風亂舞。恍惚空洞的雙瞳之中，猩紅光芒閃爍得愈發頻繁濃烈，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現出其本來瞳色。
但他還是一動不動，雙腳如同立地生根，深陷在岩石之中。
不時有一道冰寒的氣流，似不受控制一般，自他身上飆射出去。所過之處，樹木荊棘、野草蟲豸，甚至岩石泥土，皆變成一片蒼白，予人「生機盡失、死氣沉沉」之感。
黑衣人平空出現在他身後不遠處，抬起黑煙繚繞的手掌，輕輕觸碰著一塊變成了蒼白色的卧牛石。
只輕輕一觸，整塊大石，便無聲坍塌，化為一地骨灰般的粉塵。
「不愧是冰亡，連本來沒有生命的岩石，都會在你的罡風吹拂下『死去』。」
黑衣人輕嘆一聲：
「可惜，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邪神的力量，一點點侵蝕污染你的元神……只能坐看著大明的罡氣境們，以絕對弱勢的力量，徒勞抵擋著玄真界的侵襲，卻無能為力……
「冰亡，這一切其實很好解決。只要你去殺了楚天行，邪神侵蝕自能離你而去，抵禦玄真界的戰場，也能多出你這個收割生命、主宰死亡的死神……
「我知道，你是認為楚天行天賦絕世，未來不可限量。但你有沒有想過……倘若被玄真界打進來，整個大明十六億人，甚至全世界七十億人，統統都要毀滅。
「區區一個楚天行，與大明十六億人，與世界七十億人相比，孰輕、孰重？
「甚至就算你不去殺楚天行，他也絕無可能，在玄真界打進來之前，擊破神人界限，晉陞至罡氣境。他沒有機會成長起來的，他的天賦、潛力，沒有機會兌現的。
「既如此，你又何必為了一個絕無可能成長起來的楚天行，作這種無謂的堅持呢？
「更可笑的是，你這樣的堅持，楚天行不僅一無所知，甚至還可恥地辜負了你。
「你知道他現在正忙著做什麼么？他在籌備一場全國巡迴的演唱會，他要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全國巡演，每周開兩場演唱會，持續整整一年！
「這種時候，不專心修鍊，還開什麼演唱會，楚天行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值得期待的人，你為他作出的犧牲，你這些天在這裡的堅持，根本就是毫無意義。
「冰亡，放棄吧，去京師，殺了楚天行！保住你的有用之身，為大明，為天下，做更多更有意義的事情……」
「是么？」一道淡淡的話聲，忽然在黑衣人背後響起。
一條高大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黑衣人身後。
噗！
利器入肉的悶響聲中，一截晶瑩剔透，宛若冰晶雕琢，隱隱有著細微冰裂紋的劍尖，自黑衣人前胸透出。
劍氣肆虐，黑衣人體內傳出尖銳的劍氣切割聲，轉眼之間，就有成百上千道雪亮劍氣裂體而出。
但詭異的是，這本應將黑衣人由內而外絞成碎片的漫天劍氣，帶出的卻不是淋漓的鮮血，而是一片片灰黑的霧氣。
灰霧涌動間，黑衣人的身形閃爍一下，像是信號不良的全息投影。
接著他便回過頭，看向身後那高大的身影，聲音中透著一抹訝異：
「楚天行？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怎麼瞞過我的感知出現的？」
沒有回答。
楚天行腦後飛出一隻白色的巨掌，手掌之中，抓著一柄五米長的巨大鍘刀。
寒光一閃，十幾噸重的巨大鍘刀，在那白色巨掌駕馭下，挾滅殺一切的恐怖刀意，照著黑衣人當頭斬落。
噗！
刀罡一閃，黑衣人從頭到腳分裂開來，但同樣沒有一滴鮮血溢出，只有灰黑霧氣四處噴濺瀰漫。
而已經分成兩半，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居然還在說話：
「你是怎麼察覺到我們的存在的？這些天，冰亡不可能有機會給你發出任何警示，你不該知道我們的存在的！」
「話真多。」
楚天行淡淡說著，右手又掄起八荒震天錘，朝著黑衣人躺在地上的兩半身體一錘轟落。
嘭！
恐怖的震波，將黑衣人的兩片身體，連同方圓十米的地面，統統震成了最細微的粉塵。
「不愧是能創造奇迹的男人！」
然而黑衣人的聲音，居然還在喋喋不休地響起：
「你那些奇迹，究竟是怎麼創造出來的？你本人，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你是如何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變成今天這種遠遠超越頂尖大宗師的強者的？我並不認為你是人類，人類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楚天行默不作聲，忽然一劍刺出。
這一劍像是一道撕裂雨夜的閃電，迅捷、凌厲、耀眼，更蘊含著一種理所當然、殺伐破滅的恐怖氣勢。
這無疑是「近神」的一劍。
可是，劍尖之前，分明是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目標。
但當這一劍刺出后，黑衣人喋喋不休的聲音消失。
旋即冰亡身側，空氣蕩漾出一道水波狀的漣漪，黑衣人宛若從空氣里浮出一般，平空出現在冰亡身邊。
他用沙啞的聲音低笑兩聲，驚嘆道：
「真是可怕劍術啊！單靠這一手劍術，異日你若有機會踏入罡氣境，在劍術方面，就絕不會比星殞劍尊遜色……」
楚天行面無表情，淡淡道：
「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對冰亡前輩做了什麼？」
黑衣人低笑道：
「不要這麼敵視我，我其實是一個好心人來著。我也沒對冰亡做什麼壞事，只是想幫他解決麻煩，恢復正常而已。可惜，他脾氣太犟，到現在還不肯接受我的好意……」
楚天行道：
「神劍宗、白蓮教，甚至西方那個莫明其妙襲擊優秀青年武者的神秘組織，都是你搞出來的吧？地球的存在，也是你泄露給玄真界的吧？你搞這麼多事，究竟是為了什麼？」
黑衣人道：
「只是為了幫助一些有夢想的人而已。」
楚天行道：
「肆意製造混亂，乃至挑起兩個世界的戰爭……這就是你助人實現夢想的方式？」
黑衣人呵呵一笑：
「有些人的夢想，會對現行的秩序製成衝擊，然而這並不是我的錯，我只是給了他們實現夢想的機會而已。」
楚天行冷笑：
「若別人不願意接受你的幫助，你便要強行提供幫助，根本不理會當事人的意願？就像冰亡前輩一樣？」
「唔，這個問題問得好。」黑衣人笑道：
「你應該知道，人呢，是很複雜的。比如冰亡，他的道德理念，並不允許他接受我的好意。但他內心深處，他的潛意識中，是迫切希望能夠解決自身問題的，只是這一強烈的渴望，被他用後天培養出來的道德觀念，以及後天養成的鋼鐵意志壓制下去了……
「然而這其實是很反人性的。後天培養出來的理念、意志，怎麼能凌駕於人性的本能之上呢？所以，我並不是強行提供幫助，我只是聆聽到了人們潛意識中，人性本能的吶喊。我希望能幫助這些人，解放他們那被壓抑的天性，還他們真正的自由……
「你看，表面上，我是在強迫一些人，可實際上，我是在尊重他們的本性。所以，我的一切行為，都是有理有據的，絕不是將我的意志，凌駕於他人之上。」
楚天行驚嘆：
「你這混蛋，瞎掰起來還真的頭頭是道啊！」
黑衣人低笑道：
「看來你也無法理解我……不過無所謂了，反正我已經習慣被人誤解了……」
「等等！」楚天行抬手道：「先不說誤解不誤解，你剛才說，能聽到人們潛意識中，人性本能的吶喊？」
黑衣人微一頷首：「對。」
楚天行又道：「你願意尊重那些人內心本能的渴望，幫助他們解放那被後天壓抑的天性？」
「是的。」黑衣人道：「當然也不僅僅如此，我樂意幫助所有人，實現他們的夢想。如果他們願意接受我的幫助，自然最好。如果不願意，我就有責任幫他們認清自我，解放天性。」
「願不願意你都要插一腳，這還真是……沒得選啊！」
楚天行好笑地搖了搖頭，道：
「那麼，你可不可以聆聽一下我內心的吶喊，幫助我解放一下天性呢？這樣子，咱們的矛盾，是不是就能就此解決？冰亡前輩，是不是就不用再這麼左右為難了？」
「咦？」黑衣人訝然：「你……願意接受我的幫助？」
楚天行含笑點頭：
「自然願意，畢竟，我也是有夢想的嘛。」
「倒也是，人不可能沒有夢想。」
黑衣人點點頭，低笑道：「你這個人倒也有趣，如果早知道你這麼有趣，或許還真不必搞得這麼麻煩……那麼，我便聆聽一下，你內心的吶喊吧……」
說完，作側耳傾聽狀。
楚天行也不作聲，大大方方站著，含笑看著黑衣人。
過了好一陣，黑衣人忽然道：
「奇怪……不可能啊……」
楚天行問道：「有什麼問題么？」
黑衣人看著楚天行，沉吟著搖頭：
「不對，不可能……從你的行事作風看來，你這個人，性格強硬，好出風頭，名利美色來之不拒……以你的作風，你本能的慾望應該格外強烈才對。」
楚天行虛心求教：「那麼問題是什麼？」
「問題是……」黑衣人看著楚天行，語氣有些古怪而凝重：
「我並未從你身上，聆聽到任何源自天性的吶喊，也沒有從你身上，感覺到任何慾望……這不可能啊，你還不是精氣神極度內斂、不漏無瑕的不朽真神……怎麼可能將內心隱藏得如此完美？」
楚天行笑道：「也許是出了什麼小差錯？要不，你再聽聽？」
「我的能力，不可能出錯啊！」黑衣人搖了搖頭，道：「也罷，我便再聽上一聽。」
說完，他整個人寧靜下來，予人一種心無旁騖、極度專註的感覺。
片刻后，黑衣人忽然倒抽一口涼氣，身形彷彿信號不良的全息投影一般閃爍起來，體型更是發生了極其詭異的變化，其肩膀、胸腹、雙腿，甚至頭面部位，竟飛快膨起一個個大小不一，還在不停蠕動的鼓包。
「你……」
黑衣人用變調的聲音驚嘆一聲，可話沒說完，他身形便嘭地一聲，爆散開來，化為一片飛濺的灰黑霧氣，旋又消融於夜色之中。
「以為是個王者，沒想到是個青銅。」楚天行不屑地撇撇嘴角：「吹什麼能聆聽人天性本能的吶喊，卻連我的內心都無法窺視，還把自己給整爆了！垃圾！」
表面看似不屑，他心裡其實大鬆了一口氣。
那黑衣人著實詭異，居然打不死，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親自出手對付自己，但楚天行對黑衣人其實還是相當忌憚的。
此刻他就這麼莫明退場，楚天行自是樂得輕鬆，笑呵呵對著冰亡拱手一揖：「冰亡前輩，那黑衣人……」
話音未落，冰亡驀地轉身，瞳中一片猩紅。
呼！
寒風呼嘯，凝氣成冰。一桿黑色大戟，挾天崩地裂之威，向著楚天行當頭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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