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愛的陷阱
顧津津看到透明的液體,因為他手腕的顫抖而順著碗沿往下淌。
他閉了閉眼,想要一飲而盡,但手裡的碗裝了足有半斤酒,如果真的喝下去,他今天非交代在這裡不可。
靳寓廷拿起手邊的筷子,給顧津津夾了菜,然後放回去。
男人湊著碗沿,喝了兩口,又沒有別的東西能墊著,他胃裡很快就有燒起來的感覺。
「九爺,我知道您今天過來的意思了,您放心,我以後見到老顧一定繞著走,再也不會惹他,我保證。」男人兩手抓緊了碗,目光掃向旁邊的上級領導,想要他們開口說句求情的話。但這些平時在酒桌上拽翻天的人,這個時候卻像是焉了的茄子,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生怕這波怒火會牽扯到自己身上。
「我要你的保證有什麼用?我最不愛聽的就是空話。」靳寓廷朝孔誠看了眼。「愣著幹什麼?」
孔誠聽了,手掌托著男人手裡的碗,另一手拎著他的領子,將那隻碗壓到了他的唇邊。
他被迫張開嘴,由於來不及吞咽,一口酒噴在了桌上。
顧津津見狀,再沒了胃口,將手裡的筷子放下去。
男人劇烈地咳嗽著,還不住乾嘔,孔誠開了另一瓶白酒,很快又將手邊的碗倒滿。
「不行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在九爺面前,還沒有人敢說不能再喝這四個字。」孔誠說著,要強行給他灌下去。
四周的人一動不動,生怕喝出事不好,但誰都不敢開口求情。
這碗酒灌到一半,男人被刺激得不行,彎腰吐在了地上。包廂內瞬時酸臭味四溢,令人作嘔,顧津津看他的樣子好像真的不行了,她生怕鬧出什麼事,將手放到靳寓廷的手腕上。
「要不算了吧,差不多行了。」
「這個時候心軟對你沒好處。」靳寓廷冷冷地回握住她的手,「想想你方才的悲傷,想想爸躺在搶救室內急救的樣子,撿回一條命,只是因為他自己命大而已,你要知道,他們在酒桌上可沒對他網開一面。」
顧津津看到男人從椅子上跌落下去,孔誠像個冷麵的殺手一樣,直接掐著他的下巴在灌酒。
是啊,顧東升中午的時候不可能突然就昏迷的,他那麼不舒服,這些人不可能不看到。
顧津津硬下心腸,她又從靳寓廷這兒學會了一招,對於傷害過你的人,哪怕他現在死在你面前都不要心存憐憫,除非你還願意給他反咬一口的機會。
靳寓廷的目光掃向餐桌上的另外幾人,「這麼多菜呢,還有這麼多酒,別浪費啊,吃。」
顧津津聽著男人喉間發出的嘔吐聲,她忍不住也快要吐了。
她用手按著胸口處,餘光看到靳寓廷站了起來,他從那些人的身後慢慢走過去,每個人的神色都奇怪極了。心快跳到嗓子眼,面上的皮都收緊了,他們不知道靳寓廷接下來要做什麼,也許會收拾到他們身上,也許……
砰!
有劇烈的聲音傳到顧津津的耳中,她嚇了一大跳,抬頭看到靳寓廷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邊,將他身邊的那個男人按在了餐桌上。對方頭靠在那裡,一動不敢動,身前裝著冷盤的盤子被掀翻在一起。
「九爺,有話好好說啊——」
靳寓廷一身冷冽的站在那,連眸光都好像帶著刀鋒的尖銳,半晌后,他鬆開了手。
他帶著顧津津離開的時候,救護車也趕來了,顧津津走出包廂時回頭看了眼,就見那個男人躺在地上,除了偶爾的抽搐外,再無別的動作。
回醫院的途中,顧津津許久沉默,眼看市立醫院的燈牌矗立在夜空中,這樣耀眼,顧津津收回視線說道。「一會我在醫院門口下,你先回去吧,我今晚要陪夜。」
「我跟你在這陪夜,讓媽回去休息吧。」
顧津津輕搖下頭。「不用了,我媽說什麼都不會回去的,我跟她兩個人足夠了,你明天再來。」
「好。」
車子很快停到醫院正門口,顧津津欲要推開車門下去,靳寓廷低聲吩咐道,「人現在已經沒事了,別再哭了。」
「噢。」顧津津輕應聲,走了下去。
靳寓廷盯著她的背影往裡走,半晌后,他都沒有開口,司機看了眼孔誠,孔誠朝他輕搖下頭,靳寓廷沒說要回去,他們也不敢隨便做主。
顧東升搶救過來后,後半夜就好多了,只是胃裡面還很疼,陸菀惠和顧津津輪流照顧著,這會誰都沒了睡意。
「津津,晚上的時候,你們去了哪?」陸菀惠給顧東升擦了把臉,忍不住問道。
「就出去吃了點東西。」
「你別騙我了,你爸還躺在這,別說你有沒有這個心思去吃東西,就算真的有,也不會那麼久。」
顧津津坐了下來,跟陸菀惠實話實說。「他約了爸公司里的那些人,跟他們一起吃了頓飯,我相信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拉著爸出去喝酒了。」
「所以啊,寓廷對你還是很好的。」
顧津津輕抬下眼帘。「從哪裡看出來的?」
「要不然他直接打個招呼就是了,何必再浪費時間跟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
顧津津沒再接話,有些事,該心存感激的時候就不能裝作沒受過恩惠一樣,但是恩惠和愛情又是不一樣的。靳寓廷今晚所做的一切,僅僅因為他是顧家的女婿,如今顧東升被人弄進了醫院,這也等於是在打靳寓廷的臉。
病房外還設有休息間,天空快要放亮的時候,顧津津實在撐不住了,陸菀惠趕緊讓她去睡會。
靳寓廷來的時候,顧津津正蜷縮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彎腰想要將被她踢掉的被子給她蓋好,沒想到剛碰到她的肩膀,她就醒了。
顧津津睜開眼,最先看到的是秦芝雙,她趕緊坐起了身。「媽。」
「吵醒你了吧?你再睡會。」
「沒有,我也睡醒了。」顧津津打了個哈欠,看到秦芝雙手裡拎著不少東西,「媽,您怎麼來了?」
「你還說呢,親家出了這麼大事,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秦芝雙往裡走去,陸菀惠見到她進來,趕緊起身。
「這是我讓廚房弄得早點,還有一些粥,津津,你爸這樣看來是要好好養一陣子了,飲食方面特別要注意。」
陸菀惠哪裡好意思,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上前幫忙。顧津津站在門口,看到茶几上擺滿了吃的,有各式各樣精緻的糕點,還有養胃的小米粥,一看就是煮了很長的時間,濃稠度剛剛好。
「醫院的飯菜不好吃,接下來的一天三頓我都送過來。」
陸菀惠一聽,自然不同意,「哪能這樣麻煩你,我今天中午就回去了,燒點菜帶過來很方便的。」
「親家母,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這個時候你多陪陪親家公,我有的是時間,再說家裡還有人幫忙,你要是再拒絕,就真是把我當外人了。」
顧津津心裡湧起暖意,秦芝雙對她向來如此,在她眼裡好像從無高低貴賤之分,一個女人最好的修養,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住了將近一周后,顧東升才被接回家裡,單位也准了他的假,領導和同事們也都來探望過,關照他一定要徹底恢復好了才行。
顧津津雖然知道虛情假意,但在這個社會上,需要面對的虛情假意原本就多,不必在意。
她從廚房出來,看到靳寓廷站在陽台上打電話,這幾天他總是往家裡跑,顧津津知道他忙,讓他不必天天過來,但他哪裡聽得進去。
顧津津放輕腳步來到陽台跟前,聽到男人的說話聲若有若無透出來。
「姐,路上注意安全,該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
顧津津豎起耳朵,看著靳寓廷單手插在兜內。「我安排的人,做事一定有分寸,只是時間上面要掐准一些,您自己看著辦吧。」
靳睿言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話,顧津津看到靳寓廷點下頭。「我明白。」
她心裡有種直覺,總覺得他們在說的話,不會是好話。
段家。
更衣室內,靳睿言換好了衣服站定在落地鏡前,暗紅色的修身西服掐出了她纖細的腰身,旁邊的男人穿上襯衣,靳睿言拉開抽屜,手指在成排的領帶上劃過,最終選中了一條。
她站定在段璟堯跟前,給他打著領帶,男人的目光落定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今天怎麼這麼好心?」
「我們不是夫妻嗎?做妻子的給丈夫打個領帶,不應該嗎?」
段璟堯抬起兩手輕握住靳睿言的肩頭,「那我恨不得你天天都這樣伺候我,我真是求之不得。」
「好了,我得出門了。」
段璟堯的視線隨之落到她紅潤的雙唇上,他低頭想要親吻,卻見靳睿言別開了臉,「你也該下去了,早飯不能不吃。」
男人看著她往外走去,他輕笑一聲,拿了外套跟著下了樓。
靳睿言的秘書在客廳內等她,傭人已經將早飯準備好了,段璟堯拉開椅子,「過來,吃點東西。」
「不用了,」靳睿言動作乾脆地抬起腕錶看眼。「我在車上吃就行了,時間來不及了。」
「那也不能不吃早飯。」
「沒事。」
段璟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這女人就是這樣,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秘書朝他看了眼,輕聲同靳睿言說道。「寄恐嚇信的人現在還沒找到,您一定要當心。」
「我還能怕了這種事不成?」靳睿言冷嗤聲。「他要真有膽,就面對面站我跟前來。」
段璟堯隱約聽到幾個關鍵字,他邁起長腿走了過去。「什麼恐嚇信?」
「最近幾天,辦公室內天天有人寄恐嚇信過來,血淋淋的照片看著實在滲人。」
「你怎麼沒跟我提過?」
靳睿言不以為意地扯了下嘴角。「我一年當中,有一半的時間都被人威脅著,有什麼好提的?」
「可這次更嚴重,對方寄了照片,靳市長在哪裡上車,哪裡下車,他好像都摸得清清楚楚。」
段璟堯聞言,神色不由凝重起來。「派人查了嗎?」
「查了,但是還沒有進展。」
靳睿言撥了下耳側的短髮,她也沒空在這浪費時間。「走吧,要實在不放心,慢慢查著就是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去,車子在門口候著,前面和後面還分別停著兩輛車。特製的車窗玻璃沒有絲毫縫隙,段璟堯越想越不對,他走到外面的時候,靳睿言的車已經開走了。
他哪裡還顧得上吃早飯,上了自己的車后,他讓司機跟緊了靳睿言。
雖然平日里他們明爭暗鬥的厲害,但他決不允許別人傷害她一絲一毫。
靳睿言閉目養神地坐在車內,秘書看到段璟堯的車子跟在後面。
此時的綠城沉浸在灰濛濛的陰雲中,路上車輛也不多,段璟堯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的車。
有時候他就是搞不懂她,一個女人為什麼將權利看得這樣重?
如果他身居高位,她想要做的事他一樣能替她做到,她又何必非親自上前,衝鋒陷陣呢?
經過交叉路口時,靳睿言的車子過去了,段璟堯看了眼信號燈,司機也適時剎了車。
他眼裡不敢有鬆懈,也正是在此時,他看到另一輛車子從旁邊的路口竄出來,車速飛快,打過方向盤后追上了靳睿言的車。
段璟堯頓感不妙,忙焦急地出聲,「快,追上去。」
司機也顧不得闖紅燈了,一腳油門下去,車就往前飈去。
前面傳來撞擊聲,靳睿言的車子被逼停在路邊,他看到車上下來個男人,手裡似乎還拿著東西。
那人快速地衝上前幾步,右手猛烈的甩了下,手裡的甩棍整根砸向車窗。
段璟堯還未等車停穩,他想也不想地推開車門下去,他快速衝上前,聽到靳睿言的尖叫聲從裡面傳出來。
玻璃因為是特製的,所以沒有絲毫的裂紋,但靳睿言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段璟堯擒住男人的肩膀,將他從車窗跟前拉離開,他反手將男人手裡的甩棍奪過去,掄起的拳頭正好砸在對方臉上。
男人悶哼聲,蹲到地上,段璟堯抬腿將他踹翻在地。
靳睿言下了車,秘書也跟在她身邊,段璟堯兩眼急得都紅了,手裡的甩棍一下下擊在男人身上。
這樣下去,非出人命不可,秘書想要上前步,卻被靳睿言給拉住了。
與此同時,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了大批的記者,他們一個個手拿著攝像機圍在了段璟堯的四周。
「段先生,您為什麼當街毆打他人?」
「段先生,再這樣下去,他可就沒命了。」
段璟堯的臉上沾了對方的血,男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額前被砸出個洞,血順著額頭在往下淌。
他攥緊手裡的甩棍,大口喘著粗氣,一雙眼睛猶如要吃人一般盯著那些記者。
他們將他層層包圍起來,這麼多人,一看就是有預謀地出現在這的。
段璟堯這下才明白過來,他轉身找尋著靳睿言的身影,她就站在不遠處,她此時哪有半分的慌張失措,一張俏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可她的嘴角卻分明是上揚的。
段璟堯後背一涼,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他被她算計了,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
那些記者拍到了這樣的畫面,是不會放過他的,他們只會添油加醋地來形容他此次的傷人事件。
段璟堯難得失控,他向來懂得如何維護好自己的形象,別說是在公共場合打人了,從小的教養告訴他,要想站得更好,一言一行都得謹慎至極。
「段先生,是什麼恩怨致使你對他下這麼重的手?」
「請您說句話吧……」
「是有私人恩怨嗎?方才您打人的一幕我們都拍到了……」
段璟堯抬起眼帘,眸子冷冽如冰般掃向眾人,剛開口的女記者有些忌憚,但這些媒體都是靳睿言那邊的,有她撐腰,她們手裡的筆就能肆無忌憚。
司機跑過來,攔在那些人的跟前。「不要拍……」
為時已晚,段璟堯丟開了手裡的甩棍,他冷漠地看了眼地上的男人。
他雖跟靳睿言斗得厲害,卻從沒想過要傷她,她倒好,隨隨便便一出手就要將他給毀掉。
惡意傷人被曝光出去的話,段璟堯的麻煩肯定不小。再加上他方才急昏了,腦子一熱,下手也就不知輕重了。
段璟堯的視線穿過人群望去,靳睿言的車子早就揚長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眼裡。
「段先生,說兩句話吧。」
「段先生,據說這人之前跟您有過接觸,還替您辦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您這是替自己掃清障礙嗎?」
段璟堯眼裡裝滿了諷刺,看來她算是在他身上花費了一番心思的,連他動手的理由都想好了。
車上,秘書目露擔憂地看向靳睿言。「把他一個人留在那,真的沒事嗎?」
「方才發生了什麼事,你難道還沒理清楚嗎?」
秘書聞言,頓時全明白了。「您這樣做,就不怕有意外嗎?」
「什麼意外?」靳睿言扭頭朝她看了眼。
「比如,段先生沒有跟過來,再比如您途中真的遇上了什麼意外,或者有人想要趁此機會對您不利。」
靳睿言靠坐進椅背內,望了眼窗外。「小九安排的事,不會出錯的。」
「但您料到了段先生會出手,是嗎?」
靳睿言嘴角處的淺笑微僵,半晌后,她才搖下頭。「沒有,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即便他不出手,我也沒有什麼損失,頂多就是無功而返罷了。」
「我方才看到段先生的樣子,嚇了一跳,我從未見過他如此不冷靜。」
靳睿言輕握手掌,「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超出了我的預料。不過這樣最好,他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了鏡頭下,我看他還怎麼翻盤。」
秘書聽到這,不由多看了靳睿言一眼,她心裡忍不住想著,這個女人的心和血可能都是冷的吧。
如此計算自己的枕邊人,她一點都不怕段璟堯被她害得從此以後沒有翻身之地嗎?
她當然是不怕的,靳睿言最希望的不就是這樣嗎?
段家再好,背後力量再強大,也應該聽話才是,特別是聽她的話。
顧家的餐廳內,陸菀惠將粥和餃子都端上桌。
靳寓廷走過來幫忙,陸菀惠讓顧津津拿碗和筷子。「先給寓廷盛,他一會吃了還要去公司。」
「西樓又不是沒人做早餐,你非繞個圈子過來做什麼?」顧津津將盛滿的粥放到靳寓廷手邊。
「媽做的好吃,況且我也要來看看爸的身體狀況。」
「我這兒子真是有心了。」陸菀惠開心地大讚。
顧津津覺得無語,眼見靳寓廷剛要坐下,他的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靳寓廷快步走到陽台上,顧津津見狀,不由跟了過去。
靳睿言在電話那頭沖著靳寓廷說道,「事情辦妥了,辦的不錯。」
男人輕笑聲,「後面的事,我會安排人弄妥當的,您只需想盡辦法讓自己脫身就可以了。」
「這個你放心,出了這樣惡劣的事,我斷不會包庇的。」
靳寓廷嘴角維持著勾起的弧度,一轉身就看到顧津津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