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軍棍
江柔的病情一天天的不見好轉,沈十三嘴上不說,臉卻一天比一天黑,脾氣也一天比一天暴躁。
季修然簡直想哭著喊媽媽。
這一個個的,怎麼就這麼難伺候,能不能生點他能治好的病?
江柔的病情拖著,季修然不僅不敢面對沈十三,還不敢面對嚴天罡。
嚴天罡天天在他面前晃悠,隔個小半天問一句,「江夫人的病情還沒起色?」
季修然只能無奈的搖頭。
起先嚴天罡還比較淡定,後來他天天在沈十三那兒碰一頭包,就淡定不起來了。
最後問季修然問江柔病情的時候,更是直接拉著季修然的袖子說:「哥們兒,我的小命就攥在你的手裡了,你可不能忘恩負義見死不救!我怎麼說也救過你一命,現在是你報恩的時候了,求求你想想辦法成不?」
沈十三不過問江柔的病情,就不可能見季修然,他憋著不見季修然,就只能把氣往嚴天罡梁正等人身上撒。
頭幾天找茬的理由還比較正常,都是些比如『軍紀渙散』『隊列不整』諸如此類的,治他一個治下不嚴的罪名。
後來就比較過分了,以嚴天罡以下犯上為理由,罰了二十軍棍。
嚴天罡這些武人不比柳知州之流身嬌肉貴,二十軍棍對他來說跟撓痒痒是一個效果,打完立刻就活蹦亂跳了。
但是!
誰莫名其妙挨一頓打能痛快?
沈十三口中的以下犯上,是因為他給沈十三呈軍報的時候左腳先跨進營帳!
嚴天罡跟梁正可不一樣,挨了一頓打就知道癥結所在,於是天天纏著季修然叫他想辦法治好江柔的病。
季修然是個大夫,又不是神仙,很多事情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江柔這病是因為她心裡裝著事,食不下咽,飲不止渴,夜不能寐,身體可不就拖垮了嘛。
季修然再怎麼厲害,也不能撬開她的嘴灌吃的或者晚上盯著她睡覺吧。
所以除了江柔自己想通,這病還真好不了了。
這天,嚴天罡和梁正又因為吃飯太慢,被沈十三以延誤軍機為名,杖了三十棍。
梁正挨完打,摸著受傷的屁股,很無辜,「現在又不是戰時,怎麼就延誤軍機了?」
嚴天罡默默流下兩根寬麵條淚。
他的筷子就比沈十三放慢了一步,怎麼連他也打?!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嚴天罡忍不了了,他氣勢洶洶的找到季修然,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惡狠狠的說:「兄弟,對不住了,我實在忍不了了,你要是想不出辦法,我就只能先抹了你的脖子,再給你賠命了!」
誰知道這種終日惶恐的日子,他過得有多麼辛苦?!
幾天下來,飯不會吃了,路不會走了,連自擼,都不知道用左手還是右手了!
要是再這樣過幾天,還沒等回盛京,他就非瘋了不可!
季修然被嚴天罡抵在桌子上,鋥光瓦亮的刀光迷了他的眼,身前是個七尺大漢,他雙手后撐在桌子上,僵著脖子一動不敢動,「兄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嚴天罡握著刀,臉湊到他鼻尖這麼近,「你到底能不能治好!」
「能!能!能治好!」刀就在脖子上,他能說治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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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給江柔送葯的時候,季修然等她喝完了葯,沒有像往常一樣問診兩句便走,而是端了個小板凳在她床邊坐下,斟酌再三,語重心長的開始心理疏導,「江夫人,有句話,在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般講之前問一句當講不當講,一定是不當講的。
江柔咬了咬嘴唇,別過腦袋,「季大夫覺得不當講,那便不講了。」
季修然:「……」
「夫人這樣跟將軍置氣,對夫人沒有好處。」季修然說。
江柔:「……」她難道沒表達清楚?
「我只是生病了。」她哪裡跟沈十三對著幹了,跟了他連生病的權利都沒有了?
這事兒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季修然看江柔臉色就知道她想些什麼,「夫人好生飲食,心放寬些,病痛自然便去了。」
他不說這個,江柔尚還平靜,一說這個,她想起張姚氏和小安安在荊州孤苦伶仃,胃就開始里翻滾,並且連連乾嘔,連剛才喝的葯都要吐出來了。
季修然趕緊拿了痰盂給她接住,江柔乾嘔一陣,剛才喝下去的葯一丁點不剩的全都吐出來了。
季修然一看。
得!他還沒開始說呢!
等江柔吐完,又端了水給她漱口。
江柔吐出漱口水,重新躺下去,季修然猶豫了會兒,說:「夫人,這樣熬下去,您這身子骨肯定熬不過將軍的硬骨頭,何必呢?」
江柔閉了眼睛,不想說話。
「夫人在擔心荊州的那一對母子,將軍其實也知道。」季修然觀察著江柔的表情,見她面上毫無波動,也沒有開口的意思,才繼續說下去,「夫人別慪氣了,離開荊州時將軍便已經與那對母子送了銀錢,置了房田,並囑咐了柳知州好生照看著,在荊州內有柳知州照拂,不說榮華富貴,那起碼過得也能比一般百姓好上許多倍。」
江柔微微一愣,冷漠的表情有微微的皸裂,季修然趕緊再接再厲,「這幾日將軍雖然也氣著,但好歹還沒怒,夫人再這樣下去,將軍哪天若是真的動了氣,那對母子現在富足的日子,將軍想要收回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屆時,夫人可就得不償失了。」
江柔放在胸口的手微微握緊。
她一直擔心張姚氏孤兒寡母的靠什麼活下去,沈十三給張姚氏留了銀子,安排好了後路,這事沒人跟她說過。
他看起來也不像這麼好心的人。
江柔的眼光沒有錯。
沈十三確實不是這麼好心的人。
女人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的,他憑什麼要留銀子,還讓人照拂她?
他是殺人的人屠!又不是開濟善堂的!
季修然說留給張姚氏的銀子和置辦的房產,是他今早快馬加鞭讓人送去荊州的,讓柳敏學照拂,也是今早才帶去的話。
傳話的人只要說是沈十三交代的,保管不柳敏學敢多問一嘴。
季修然看江柔眼中有了亮色,又添了把火,「其中利弊,夫人可要權衡清楚了。」說罷,便端了葯碗走了。
他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他相信這位夫人不是愚笨的人。
不多時,有士兵進來,送來了一碗新煎的葯,還有相對精緻的飯食。
江柔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扶著床沿,掙扎著坐起來,先吃了幾口飯菜,覺得飽了,然後端起苦得如黃連一般的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