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死了
劫匪頭子被脖子上的涼意一威懾,步子慢了下來,到了馬車前,必須有一人先上馬車,江柔把匕首的尖端對著他,對身後的一眾劫匪道說:「你們,再,再退遠些!」
以確保她們上馬車的空隙,這伙劫匪不能夠衝上來。
劫匪們再次往馬車的後方退了好幾丈。
江柔猶覺得不保險,「再,再退遠些。」
一番折騰下來,她已經要虛脫了,聲音更是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若是只聽對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正被人拿著刀威脅呢!
劫匪們又往後退了數丈。
江柔覺得差不多了,才對劫匪頭子說:「你,你上車。」
劫匪頭子一腳跨上馬車。
他雙手被綁,自己手裡有刀,江柔不覺得他能對馬車上的張姚氏做什麼,於是自己也提了裙子跨上馬車。
上了馬車,撩開車帘子,江柔渾身血液霎時衝上頭頂,整個人如同泥胎木塑一般僵硬在原地……
然後慢慢退出了車廂,下了馬車。
不遠處的蕭正卿,眼睛一眯,不緊不慢的馭馬往前走了兩步,往江柔的馬車邊靠了靠。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江柔身上,倒是沒有人注意他。
只見江柔退出馬車后,車帘子被撩開,劫匪頭子優哉游哉的從車廂里走出來,手上的繩子不知道怎麼被解開了。
而小安安……被他粗暴的用一隻手拎在手裡,另一隻手……掐著張姚氏的脖子。
跳下了馬車,他粗暴的把張姚氏從馬車上拽下來,向江柔走近。
江柔雙手握著匕首,用刀尖對著他,劫匪頭子每往前踏一步,她就往後退一步。
汗珠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眼中氤氳著水汽,手不斷的在顫抖,那樣瘦弱的身軀,彷彿一朵在處在狂風暴雨中的蒲公英,甚至不需要風雨如何肆虐,只需要輕輕一碰,她就會掉光了花冠上的種子。
張姚氏的脖子被掐住,臉色慢慢漲紅髮紫,劫匪頭子對手下道:「給老子卸了她的刀。」
江柔保持著雙手握刀的姿勢,沒有任何反抗的任由劫匪奪去了她的匕首。
待奪了她的刀,劫匪頭子把張姚氏往地上一推,一隻手提著小安安走進江柔,揪住她的領子,臉靠得只有她的臉一個指頭的距離,先往她臉上呸了一口,轉而一巴掌扇到她臉上。
力道之大,江柔瞬間被扇得摔倒在地,嘴角冒血,臉山一樣的腫了起來。
她感覺不到痛,只覺得臉上一片麻木,她聽見劫匪頭子說,「這個臭娘們兒,還真以為自己是哪根蔥了,老子縱橫江湖這麼多年,還能被你耍個小花樣就把小爺拿下了?」
長得好看是會有一些優勢,但那只是相對而言,劫匪頭子佔山為王,橫霸一方,美色他確然是喜歡的,可還沒喜歡到迷了心智,不要性命,只管下半身爽的地步。
更何況,這兩人長得好是好,但還沒有到傾國傾城,叫人看一眼就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地步。
初先確實是被迷惑了一瞬間,當江柔說出讓他放了那個孩子的時候,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帶著手下縱橫江湖,那是多有默契?有時候都不需要眼神交流,手下的人自己就會根據情況,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
捆,確實是捆了的,但沒綁成死結,江柔一個不知水深水淺的弱女子,如何跟他們這等老江湖耍心眼?
哪裡還能想到親眼看著綁好了的繩子,竟然是個活結?!
就算沒入套,但也已經夠讓劫匪頭子惱怒的了。
他差點在陰溝里翻了船?!
他像剛才的那個矮子劫匪一樣,提起小安安,雙手高舉,狠狠摔下。
江柔嚇得似乎心跳都要停止了,那一剎那大腦里一片空白,什麼想法都沒有,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一樣,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狠狠往前一撲,在孩子落地的瞬間將他抱在懷中,身體就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
江柔把他上下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受傷,愣了一瞬間,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沒有哪一刻,她比現在更絕望。
這個孩子才半歲,還沒有見過風吹過大地,鳥飛過大海,就要這樣跟她一起死去。
更何況,誰不怕死呢?
這半年她苦苦的捱著,也只是為了……能夠活下去。
可最終……她活不了了,也保護不了任何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在一瞬之間爆發如此潛能,在孩子落地之前接住他。
那麼快的動作,身體里彷彿住的是另一個人。
可是那又如何?
不過只是判了個死緩而已,重新陷入新一輪的絕望。
人們都說人死之前,眼前會回演過自己的一生。
她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在奉新郡,最痛苦的時光是生命最後的一年。
她突然發現,那個叫沈十三的男人,她不恨了。
早已說過不恨,可是啊,心裡始終不能釋懷。
她把心結藏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恨。
始終不過自欺欺人而已。
可到這一刻,她是真的不恨了。
他其實沒有義務救自己,跟了他以後,雖然時刻害怕他殺了自己,可仔細回想起來,他似乎從沒做過什麼讓她覺得生不如死的事情。
他權勢滔天,就算殺了自己,也不會有人替她伸冤。
惹怒了他,他在盛怒之下,也只是給了自己一個想到夢裡的結果——放了她。
其實有什麼好恨的呢?
沒有沈十三,她或許早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