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

  謝凱現在面臨著和郭堯上一次一樣的問題——沈十三不怎麼進飯食。


  原因還是一樣的。


  一是痛得沒胃口,二沒力氣解決三急。


  但畢竟這麼大塊頭擺在哪兒,不吃飯是不行的。


  江柔看送來的飯食他一律沒動,就借了攬月閣的小廚房,自己給他做飯。


  屁股上那麼大一塊傷,入口的東西自然要以清淡為主。


  江柔想著他胃口不好,估計也吃不了許多,就只簡單做了兩個簡單又比較有營養的菜。


  先熬了一鍋小米粥。


  再做了一個清炒山藥片,涼拌了一個萵筍絲,最後做了一個清淡口的蘿蔔糕。


  山藥片和萵筍絲是圖清淡又爽口,蘿蔔糕是覺著沈十三吃慣大油大葷的人,乍一下連點肉沫都見不到,很有可能會掀了碗說一句,『就給老子吃這個?!』


  因需顧忌沈十三吃不得太油,又要有肉腥,江柔做蘿蔔糕的時候費了點兒心思。


  先把刨絲的白蘿蔔和豬絞肉拌勻,加入米粉,和調好的醬料,倒清水和成糊糊,炒鍋抹一層油,把糊糊倒進去蓋上蓋子悶熟,盛進抹油的容器里,等冷了再切成片煎得脆脆的。


  江柔動作麻利,直接在沈十三床頭安了張小桌子,把飯菜擺上去。


  她做飯時候沈十三就已經說過沒胃口不想吃,等她做好了,沈十三閉著眼看都不看一下。


  江柔軟聲哄了兩句,他還是像茅廁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江柔想了想,端了碗,像哄小安安吃飯一樣,把勺子遞到沈十三嘴巴跟前,「將軍,就吃一口吧,就一口。」


  沈十三豁然睜開眼。


  這是哄傻子的語氣吧?!


  江柔被他看得一縮手,突然想到他現在也起不了床,最多也就是罵兩句,就又不屈不撓的把粥遞到沈十三嘴跟前,「將軍,吃一口吧。」


  沈十三氣得胸疼。


  老子動不了,連你都不怕我了是吧?!


  但他確實動彈不得,只能在心裡給江柔記了一筆,氣呼呼的偏過頭去不理她。


  江柔顛顛的端著碗繞到他跟前,「將軍,吃一口吧。」


  沈十三又一偏頭,用後腦勺面對她。


  江柔換了個方向繞到他跟前,「將軍,吃一口吧。」


  沈十三把牙齒磨得『咯咯』作響,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


  作勢還要再打時,江柔已經閃得遠遠的,揉著被打的手臂,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盯著他。


  沈十三哼了一聲,閉眼,準備睡覺。


  沒想到眼皮剛一合上,就覺得有人站在了面前,然後聽到女人細細的聲音,「將軍,吃一口吧。」


  沈十三悲憤交加,一口喝掉了江柔盛在勺子里的小米粥。


  媽的!虎落平陽被犬欺!


  江柔見他喝了粥,又夾了一塊蘿蔔糕送到他嘴邊,「將軍,再吃一口?」


  沈十三伸嘴吃掉。


  龍游淺灘遭蝦戲!

  等餵了一碗粥,做的幾個小菜又一樣吃了小半碟,沈十三實在是不想吃了,瞪著江柔,「再給老子蹬鼻子上臉,老子把你丟到山裡去喂狼!」


  江柔一哆嗦,訕訕的收了手。


  這晚,江柔沒回星月閣,蜷在沈十三的身邊睡了。


  她永遠都是小小的一隻,腦袋靠在他的肩頭上,深夜最安靜的時候,能聽到身側的他,胸腔里心臟跳動的聲音。


  江柔微微往他肩窩裡拱了拱,小心伸手抱住對方的腰。


  沈十三到底是經過軍事化訓練的人,身體底子也要比常人要好一點,養了大半個月後,已經能夠試著下床走動了。


  他的狀態越來越好,需要別人做的事情也就越來越少。


  他天天躺在床上養傷,江柔把綉架搬到了攬月閣,無事可做的時候,就在沈十三旁邊做綉品。


  沈十三開先還說她,讓她丟給綉娘去做,江柔也不理,自己做自己的。


  原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便是該乾柴烈火的時候,但是由於乾柴正處在癱瘓狀態,有心無力,兩人蓋著棉被純睡覺,一睡就是大半個月。


  身體上的疼痛導致了胃口不好,江柔每天變著花樣給沈十三做可口的飯菜。


  他吃慣了山珍海味,別緻的家常茶,一時覺得別有一番風味,比起上一次郭堯求爹爹告奶奶的求他多吃一口,他這次算給面子的了。


  江柔每天做綉品,給沈十三做飯,幫他擦身子,一天下來,時間居然排得滿滿當當的。


  她有事可做不覺得無聊,沈十三就閑得要發霉了。


  屁股上有傷,站不得,坐不得,躺不得,只能趴著。


  他一個武人,趴著能做什麼?!


  趴了半個月,就開始發狂了。


  特別是看著明明沒做什麼事,每天卻忙得像個陀螺一樣的江柔,心裏面就更加不平衡了。


  這天,江柔又坐在床頭,一針一線的綉著未完工的雙面綉,沈十三突然喊她,「去把謝凱喊來。」


  江柔就去喊謝凱。


  謝凱到了后,沈十三讓他去找兩本書,回來念給他聽。


  他雖然是個武人,但畢竟是大世家的子弟,不看書,只是不愛看而已,但普及教育的文化程度還是有的。


  不說舞文弄墨很擅長,好歹沒人能罵他一句文盲。


  當天下午,謝凱弄來了一摞書冊,遞給沈十三的時候還不忘邀功,「將軍,這些可都是孤本!」


  沈十三在口頭上狠狠的給予了一番表揚,讓他走了,然後把江柔喊過來,將手中的書丟給她,「念給我聽。」


  江柔把書拿起來一看,眼睛都在發脹。


  她識字,但識得不多。


  江母覺得女孩子識的字夠用就好,讀書太多,就活得太明白,人這一輩子,還是難得糊塗好一些。


  而沈十三丟給她的這一本書,言語晦澀,很多字認識她,她不認識字,認得斷斷續續,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她有些難為情,「將軍,這上面的字,我不認識……」


  沈十三等了半天,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句,愣了半天,他覺得有些無趣,一把將她手中的書搶過來,說:「那老子念給你聽。」


  說罷隨手翻了一頁,直接挑了最香艷的一段。


  「燈光影里,錦帳之中,一個玉臂忙搖,一個金蓮高舉。一個鶯聲嚦嚦,一個燕語喃喃。好似君瑞遇鶯娘,猶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希耳中,喋戀蜂溶,未能即罷。」


  念罷,就仔細盯著江柔,想看她臉紅的樣子。


  開頭那那一頁有許多生僻字,兒沈十三現在念的這一段,她雖有些聽不太懂,但一些通俗的,勉強能懂些,再結合上下文的意思,立刻就明白了。


  沈十三在給她念小黃書!


  瞬間臉就羞紅了,連耳朵尖都是紅紅的。


  沈十三放了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江柔眼含秋水,含羞帶嗔的斥了沈十三一句,慌忙低頭埋首刺繡中了。


  她這麼不經逗,沈十三一下子就沒了樂趣,只能拿起書胡亂的翻,每逢淺顯易懂又艷俗大膽的,就念給江柔聽。


  漸漸的,江柔的頭都要垂到綉架裡面去了。


  沈十三自覺找了樂子,自此每天就抱著一堆小黃書挑最露骨的念給江柔聽。


  江柔實在是羞得不行了,就撲上去捂他的嘴,一雙羞惱的無辜眼可憐巴巴的盯著他。


  沈十三最初屁股還有些疼,只當做玩鬧。


  後來的一天早上,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禁慾太久,念著念著,小兄弟就寂寞了。


  但屁股還不能動啊!


  就想讓江柔幫自己,結果對方直接一躥,逃出了房間,一天都沒有再進來過。


  枯藤老樹昏鴉,沈十三一個人孤寂的躺在床上,瞪著獃滯的雙眼看著床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之後他就不敢再鬧江柔,以防對方翻臉,用冷暴力從心理上憋死自己。


  更以防自己鬧出了感覺,對方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他又殘疾了,追不上,被她從生理上憋死。


  沈十三吃江柔做的菜吃成了習慣,廚娘做得大菜都不怎麼感興趣,她做的家常菜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江柔每天反正也是閑著沒事做,除了做綉品就是變著花樣給沈十三琢磨吃的。


  沈十三也相當給面子,屁股不疼了,胃口稍微好,經常連盤子都掃了個乾淨。


  這日天氣不錯,沈十三的也能下床走動,偶爾還能稍微坐一坐。


  因今天天暖,江柔就少穿了一件小夾襖,再去照顧沈十三的時候,對方盯著她看了半響,說:「你這年紀輕輕的,怎麼老是穿些死氣沉沉的顏色?」


  江柔低頭一看。


  顏色確實暗了些。


  今日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袍子,只脖頸處有一圈白色的圍脖。


  江柔有點委屈了,「去南山寺上香那日,是將軍說讓我穿得莊重些……」


  其實她一直都喜歡淡色的服飾,鮮亮的顏色,也愛穿。


  最初孤身在外的時候,是不敢穿得太鮮艷,後來進了沈府,穿過兩天亮色,到上香那日,沈十三就責罵她不莊重,采香回來以後,就選了許多暗色的衣服,讓她挑喜歡的放進衣櫃里。


  她覺得顏色都暗沉,款式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就隨手點了兩件,在沈十三面前的時候,一直不敢穿喜歡的小粉紅。


  沈十三聽她一說,拒不承認,「老子又沒瞎,會讓你穿老太婆穿的衣服?」


  江柔咬著牙看著她。


  可恨這個時代沒有錄音筆!


  然後江柔就被趕回了星月閣,去換小粉紅的衣裳。


  采香板子打得輕,這會兒已經行動自如,已經又回了江柔身邊,只是每次陪她去見沈十三,都會被將軍大人嫌礙眼,趕回星月閣。


  這會兒見江柔才出門不久就回來了,心裡還納悶,問,「夫人是忘帶什麼東西了嗎?」


  江柔搖搖頭,從衣櫃里取了一直很喜歡的那件粉紅色小襖衫。


  采香有些擔憂,「夫人,將軍不是不喜歡夫人穿這樣的顏色嗎?」


  江柔捏著拳頭,義憤填膺的給采香講了沈十三不認賬的臭不要臉行為。


  這下連採香也覺得將軍大人委實有些不要臉了!


  都說人靠衣裝,確實如此。


  江柔一換上粉紅色,感覺人都明艷了幾分。


  她膚白,粉紅色襯她。


  她像個白麵粉團一樣滾去了攬月閣。


  一進房間,就發現裡面的氣氛有些詭異。


  她定睛一看,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民女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居高臨下的,眼睛像X光線一樣,把她里裡外外掃視了一個透徹。


  江柔心裡忐忑極了。


  她雖然沒犯過錯。


  但天子啊!


  有幾個平民百姓能有機會見上一面?!


  人對於絕對的權利,總是敬畏的。


  皇帝讓她跪了會兒,才讓她起了身。


  江柔規矩謹慎的退到沈十三身邊站著。


  他的傷已經能夠勉強坐一會兒,對於這個半年之內打了自己好幾百板子的皇帝,沈十三心裡略微怨念,抱著輸人不輸陣的想法強撐著坐著。


  江柔一站到沈十三身邊,皇帝的表情立刻變得揶揄,意味深長道:「怪不得你要死要活的要娶來,原來是玩兒膩了主動大膽的,該玩兒青春可人的了?」


  不等沈十三回答,他又嘖嘖道:「原來喜歡養成啊!沒人告訴你領著這樣一個夫人出去,有人懷疑你是他爹嗎?」


  沈十三一隻鞋就飛了過去,「爹你大爺!」


  皇帝往旁邊一閃,「信不信我再賞你幾百板,讓你龜兒半身不遂,看你他媽還玩兒養成,你養啊!等養大了,老子就把她賜婚給別人!讓你給別人做老丈人!」


  沈十三又是一鞋底板飛了過去,皇帝巧妙的閃過,身後的李蓮英遭了秧,被一鞋底板砸中鼻子,捂著鼻子想叫又不敢叫。


  皇帝把兩隻鞋子撿起來,甩回沈十三腳下,「還曉得砸人,那就是死不了了!」


  沈十三眼睛里都要冒出火來,「你來做什麼?老子可沒出現在你面前!」


  皇帝先前說讓沈十三一個月別出現在他面前,不然後果自負,現在主動找上門來,當然是沒什麼好事。


  沈十三側首對江柔說:「出去等。」


  李蓮英跟著江柔一起出去了。


  皇帝和沈十三在屋子裡談了一會兒,只聽忽然一句響徹雲霄的「滾」然後就是床頭古董花瓶被砸碎的聲音。


  片刻后,只見皇帝風度翩翩的從房間里踱步出來,對李蓮英道了聲『回宮』就走了。


  經過江柔身邊的時候,專程停下來,對著她感嘆道:「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沒覺得是朵嬌艷的花兒,插在沈十三這坨牛糞上,真是浪費了!」


  江柔愣了一下,才進了房間。


  果然。


  她對剛才那一聲瓷器的碎裂聲音判斷得沒有錯。


  當真是床頭的古董花瓶!


  碎片在床腳擺了一地,沈十三見江柔過來,語氣算不上太好的說:「過來!」


  江柔繞過一地的碎瓷片,「嗯?」


  「扶老子躺下。」沈十三說。


  屁股裂了……


  江柔扶他趴下,就看見白色的中褲上,一片血色。


  傷口本來已經好了大半,就等著脫痂痊癒,現在又裂開了,江柔趕忙去找謝凱請大夫。


  這次不是季修然了,是常年給沈十三上下看診的回春堂老大夫。


  大夫給他上了傷葯,囑咐沈十三一定要靜養,不能大動,否則傷口會好得很慢。


  江柔深以為然。


  本來已經快好的傷口,又給禍禍開了,多遭罪?!

  等人走了,沈十三把江柔喊到跟前來,對她說:「你堂堂沈府的主母,就不能穿得莊重點?」


  江柔難以置信,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沈十三的嘴,委屈的控訴,「將軍,這是剛才你自己讓我去換的!」


  沈十三一瞪眼,「少瞎扯?老子什麼時候讓你去換過?!」


  江柔瞪著眼睛,看著他說不出話。


  沈十三揮揮手,喝道:「還不趕緊回去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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