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手
卓雅秋和平青在屋子裡面呆了很久,雯雯百無聊賴的等在外面,直到太陽西斜的時候,房門才被從裡面打開。
不同的是,平青重新得了卓雅秋的信任。
她跟在主子身後,對著雯雯輕蔑的笑了笑,那意思彷彿在說:我闖了再大的禍,夫人厭惡我也只是一時的,你別得意。
卓雅秋看了眼天色,不自覺的說了一聲,『竟然這麼晚了。』
然後轉頭對平青使了個眼色,對方就拖著不方便的腿腳,出府去了。
平青走了,雯雯才湊上來,對卓雅秋道:「夫人坐了這麼久,可要奴婢扶你走一走?」
卓雅秋沒有吃晚飯的習慣,每天都會用這點時間到後院兒里走一走,她一看今天天色還早,離天黑還有一會兒,就點了點頭。
沈十三不來她這裡,她每天愁的就是如何消磨時間。
平青已經回卓府報信去了,她現在靜不下來,心裡煩躁,想著去院子里走走,時間也過的快些。
在花園裡逛了一圈兒又一圈兒,鞋底子都要走爛了,平青還沒回來,又不想就這樣回去,只能在荷花池旁休息一會兒。
本來可以去涼亭里坐,但她現在看到那個涼亭就來氣,恨不得拆了它!
再等了會兒,天色都已經在開始擦黑了,卓雅秋沒了耐心,就準備回聽雨院里等,卻突然聽到雯雯壓低了的聲音,語氣十分驚訝,「夫人,您看!」
她順著對方指的方向看過去,瞬間渾身的血氣就往腦袋頂上涌,沖得她腦袋都在發昏。
被園景花草擋住的那邊,有兩道身影,正在拉拉扯扯。
赫然就是平青和采香!
隔得太遠,平青又是背對她們,只能看到采香神色認真的在對平青交代些什麼,說完,還從袖口裡面拿了什麼東西,塞到她手裡。
昨天的事又被卓雅秋從記憶里翻了出來,氣得牙齒都在打顫。
雯雯這時出聲,對她道:「夫人別急,一定是誤會!」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卓雅秋就想起昨天。
昨天被採薇的二十個巴掌打暈了,一直沒有想起來,到底是為什麼,她跟江柔起了衝突?
——因為平青。
昨天也是,江柔和平青在涼亭里談話,聽對方的意思,是想收買自己的丫鬟,她一下沒忍住,沖了出了。
然後就被江柔打了。
過後她卻忘了最關鍵的事情——江柔想收買她的丫鬟!
現在卓家岌岌可危,所謂樹倒猢猻散,平青那個牆頭草,能忠心耿耿的跟著自己?!
這個賤丫頭!
吃了上次的虧,她沒有走出去,雯雯又在她耳邊道:「夫人,依奴婢看,我們先靜觀其變,看看她們想做什麼,現在驚動了她們,我們可就會失了先機!」
這話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之處,其實卻是讓平青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把她劃分進了江柔的陣營裡面,讓她扣上了叛徒的帽子。
跳進黃河裡面都洗不清的那種!
卓雅秋一想,覺得有道理,忍著滿腔的怒火,讓雯雯扶著回了聽雨院。
平青去報了信,一刻都不停的往沈府趕,但由於她腿腳不便,縱使已經很儘力的在趕路,等回來的時候,天也已經快要黑了。
回聽雨院必經後花園,她路過的時候,被突然從草叢後面躥出來的采香逮了個正著。
她對星月閣的人已經有了心理陰影,看見采香,除了覺得屁股又突然生疼起來,還趕忙想撇開她。
她可沒忘記,昨天事情的起因。
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江柔算計了,但她說不出來,因為卓雅秋氣的是自己對她動手,失了主子的心,再說什麼,主子都不會聽了。
現在采香突然跳出來親熱的拉住她,她趕忙環視四周,沒有看見卓雅秋的身影,才開始掙扎,大喊著讓對方放開她。
采香不慌不忙的說,「你這麼大聲,等會兒把聽雨院的人給招來,恐怕你滿身長嘴都說不清楚了。」
平青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閉了嘴,急了眼低聲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采香拿出一個金鑲玉的套在她手上,滿面都是笑意,「沒什麼,昨天我家夫人給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平青一愣,隨即想起昨天江柔跟她說的話。
她雖然踩高拜低,但腦子卻是清楚的。
卓家現在雖然已經是風中落葉,但未必不可以峰迴路轉,而江柔肚子里的孩子,卻是她親手弄掉的。
當初她將自己百來斤的重量全都壓在江柔身上,狠狠的擠壓她的肚子,雖然是卓雅秋的命令,但說到底是她親自動的手。
江柔不想辦法殺她就已經算是萬幸,怎麼會拉攏自己?
她一個丫頭,能有什麼非用不可的理由?!
從昨天她就已經看出來,江柔是想挑撥她和卓雅秋的關係,就是想等自己失了寵想辦法殺了她。
可是她們沒想到,翠竹帶來的丫頭,讓她有了重新上位的希望。
她本來有可以解釋的機會,可是對方威逼她對卓雅秋動手,就等於讓她主動放棄了這個機會,截斷了她的後路。
可是她又不得不動手,不然昨天就被名正言順的打死了!
現在這個節骨眼兒,絕對不能跟星月閣的人扯上關係,不然就是真的離死期不遠了!
采香拉著她不放手,從星月閣的待遇如何好,到主子如何溫平,工作如何輕鬆等各個方面,全方位的對比了她在聽雨院的待遇,最後總結——星月閣歡迎你,來這兒錯不了!
平青可不會相信她的鬼話,抬手就想把采香給她套上去的鐲子取下來。
可是這鐲子被對方抹了桐油,套上去很輕鬆,取下來卻被手掌款住,怎麼都取不下來,她一急,撿了塊路邊的石頭,就想砸碎。
采香攔住她,說,「這是將軍給夫人定情信物,說不準將軍什麼時候就想起來想看一眼,砸了你可擔待不起,你想清楚了?」
平青的手定在半空中,不敢就這樣戴著手鐲回聽雨院,又不敢砸碎。
采香卻比她輕鬆得多,拍拍手,留下一句,『你再考慮清楚些』,就走了。
平青在後花園兒里蹲了一會兒,突然發覺天都已經完全黑了,自己卻還沒有回去,趕忙爬起來,小心的把手鐲藏在衣袖下面,往聽雨院里趕。
卓雅秋已然久等,見她回來,不動聲色,只問,「父親說什麼了?」
平青垂首攏手道:「回夫人,老爺說他知道了,現在就想辦法,讓我們不要急,他找幾個門生,先上書探陛下的口風,再看著勢頭解釋。」
卓雅秋點點頭,說,「恩,我知道了。」
平青站到一邊去,沒多會兒,卓雅秋又道,「過來給我捏捏腿。」
平青過去蹲在她腳邊,不輕不重的給她捶腿,她閉上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樣,平青捏久了,手有點酸。
這時,卓雅秋忽然睜開眼,幽幽的說,「你這個鐲子很好看,什麼時候買的?」
平青一驚,才發現手鐲不知道什麼時候露了出來,於是急忙把它藏回袖子里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回答道:「前幾個月買的,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
卓雅秋眼底暗含怒火,壓抑住沒有發出來。
那個鐲子她認得!
明明就是江柔的東西!
在六王府的婚宴上,甄禾想要,沈十三還沒有給!
平青居然帶著江柔的東西,來伺候她?!
這個狗奴才,果然已經叛變了!
雯雯站在平青身後,對卓雅秋使眼色——稍安勿躁。
卓雅秋忍住怒氣,對平青說,「你下去吧。」
平青誠惶誠恐,想著還好對方沒有深究,趕忙下去了。
她走後,卓雅秋大怒,砸了手邊一切能砸的東西,等平靜下來,她突然想到……
遭了!
平青既然已經歸順了江柔,那她帶來的消息,還可信嗎?
她趕忙叫雯雯去卓府,阻止卓尚書有所動作,對方領命匆匆而去,卓雅秋在聽雨院又開始新一輪焦急的等待。
雯雯直接去了星月閣稟報情況,江柔聽了,說,「你去東街轉一圈,去西街轉一圈,再去鹽口市轉個三四圈,估摸著時間就差不多了,然後就去向卓雅秋回報消息。」
說完她又問,「該怎麼說,知道嗎?」
雯雯答:「夫人放心,我知道的。」
她按照江柔的吩咐,捱到時間差不多了之後,才一路疾跑回沈府,到了聽雨院門口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連句整話都說不清楚。
她弓著身子,邊喘氣,邊對卓雅秋道:「夫人,我們去晚了,卓尚書已經讓人連夜把奏報送進皇宮了!」
卓雅秋豁地站起來,慌了。
如果平青的消息是假的,卓尚書等人的奏報,要是讓皇帝看見,肯定扣他們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
卓雅秋咬牙切齒,在心裡把江柔的祖宗十八代都咒了一個遍,但她拿對方沒辦法。
雯雯這時候憤憤道:「夫人,平青那丫頭不是您的陪嫁丫頭嗎,怎麼如此沒有骨氣?!」
卓雅秋想起了平青,一甩袖子,怒道:「把那個丫頭給我杖斃!」
雯雯恭敬答:「是。」
然後就下去了。
這一晚,江柔站在聽雨院牆外,聽了平青足足半個時辰的哀嚎聲,最後等沒有聲息了,才帶著采香往回走。
第二天,雯雯趁著處理屍體的由頭,溜出來一會兒,她把之前采香給平青套上的那個鐲子取了下來,遞到江柔面前,道:「奴婢聽說卓夫人說這個鐲子對夫人很重要,就把它帶了回來。」
江柔沒有去接,采香看著她的臉色,幫她接了過來。
平青的手大,江柔戴得的鐲子她戴不得,采香給她套上去的時候,往上面抹了桐油,加上手速又快,套上去得很容易。
但戴上去容易,取下來就難了,雯雯要避人耳目,平青死後她不能立馬就去取鐲子,等她能去的時候,平青的屍體早就硬了,還怎麼取鐲子?
采香忍不住問,「你怎麼把它取下來的?」
雯雯沉默了,心想你別在夫人面前問這個問題啊,我到底是答還是不答?
江柔望著窗外,幫她回答了,「剁手。」
采香手一抖,差點把鐲子摔出氣去,像捧的是平青的雙手一樣,背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江柔看她的樣子,就說,「放下吧。」
采香趕忙把手鐲丟到桌子上,同時還沒好氣的瞪了雯雯一眼,彷彿是在責怪她萬一嚇著江柔怎麼辦。
雯雯低下頭,摸了摸後腦勺兒,私心裡覺得自己很無辜。
明明就是你嘴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