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怎麼還要敲門
霍清到沈十三那兒的時候剛好趕上飯點兒,江柔見了他,悶聲不吭的兩口刨完了飯,回屋去了。
她對這人特別沒有好感,可能是曾經上過他的套,對他有偏見,看見他總想到斯文敗類四個字。
她也知道自己這樣想很沒有道理,因為他說到底也是聽了沈十三的命令,不是他也會有別人,但是情感上……她控計不住寄己,忍不住要把這個鍋甩給霍清背。
背鍋俠也知道自己不招江柔待見,告訴沈十三自己在外面等他后,就不在他們面前晃悠,結果沒多久就看到江柔出來了,把他當空氣一樣,直接無視回房。
霍清無奈了。
這都什麼事?沈十三抱得美人歸,他的被仇視值噌噌噌就上去了?!
江柔很少吃飯比沈十三快,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走不見了,然後霍清一進來就問他,「將軍今天在東征點是不是挑了個人?」
沈十三一想,有這麼回事兒,就說,「嗯。」
霍清又問他,「是不是瘦高個,面黃肌瘦,滿臉麻子?」
沈十三放了筷子,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霍清沒回答他怎麼知道的,直接就說,「她是個女人。」
沈十三一回想,覺得那人的身形對男人來說,確實是過於削瘦了。
只是當時想著回家,一看下盤無比穩,就隨手指了,也沒認真看。
他想了想,說,「我看他是個練家子的,女人就女人吧,只要功夫高,我就給她刀。」
來徵兵的大多是些普通人,有武功底子的人不是沒有,佔少數,先鋒隊是速度和力量的集成隊,沒有經過長時間訓練的人,就算入伍後進行軍事化訓練,反應能力和敏捷度也會差很多。
敢死隊並不是真的讓你去趕死,其目的跟快閃差不多——即迅速的衝到敵方隊伍裡面去裝個逼,等敵方驚嘆從未有人將逼裝得如此完美的時候,己方隊伍趁機一舉拿下!
其中講究的就是快准狠。
能趁對方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撤離,這才是敢死隊的精髓。
當然了,如果沒能成功撤離,你的將軍已經幫你把墓坑挖好了,到時候只需要往裡面一躺,會有人幫你填土的。如果不幸來不及挖你的坑,那就看看軍費里能不能給你勻出一卷破席子的錢。
所以你的將軍大人在努力把這卷破席子的錢節約下來。
在沈十三的眼中,性別不重要,能力才重要,以前沒有女兵,主要是因為沒有一個能打的。
如果有,他也不會因為性別把她踢出去。
霍清乍一說宋閔知是個女人……「你怎麼知道的?」
怎麼知道的……突然就想到了和她同床共枕那一夜。
他的初夜……
沈十三見他半天不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愣什麼神?」
霍清輕微的激靈一下,回過神來,說,「我在平城見過她。」
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一個女子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毅力,肩胛骨都穿了,還面不改色。
當然了,也不排除有比較能忍的。
但是她的一舉一動,完全昭示了她的身份,動作乾淨,毫不拖泥帶水,手上一層厚厚的老繭,不是行走江湖的俠女,就是潛伏在暗夜的殺手或者細作,她怎麼看都像後者。
沈十三一想,她既然想方設法的往軍中混,沒有達到目的,恐怕拿棍兒攆她走都不會走,也不怕她跑了,就說,「今日太晚,明天再收拾她。」
霍清說,「不,留著她。」
沈十三用眼神示意他給個原因。
「我跟你說過,江蘊安排了人引開各路人馬,我在平城見她的時候,她受了傷,現在想來,應該是被千機樓的人所傷,她如今想方設法混入軍,如果是想刺殺你,那成功率就小了很多,我猜,她除了刺殺你,又有了別的目的。」
說完,他問沈十三,「一般想方設法潛入軍中的人,最有可能是什麼人?」
這個問題完全沒有技術含量,「軍事細作。」
霍清點點頭,繼續道,「不久即將開戰,不管她是哪國的細作,我們可以反過來利用她,傳遞假消息。」
在戰役中,準確的情報比什麼都重要,提前洞悉敵軍的計劃,那就相當於開了作弊器。
人家都提前告訴你要打哪兒了,你要是還打不贏,就可以回家挖紅薯了。
沈十三覺得此計可行,批准。
霍清說完了正事,就不再多留,回家。
看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他疑惑了一下,以為自己走錯了,四處一瞅,街還是那條街,門還是那扇門。
但是門口多了一個人。
他才跟沈十三討論過的當事人——宋閔知。
她見他回來了,握著劍道:「你剛才說,如果需要幫助,可以來這裡找你。」
那神態,非常理所當然。
當時跟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主要是因為看她像那晚的女刺客,但不確定,因為那張臉已經完全被改得面目全非,他認出的是她給他的感覺,所以喊了一聲試探。
說讓她隨時來找自己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對方真的會來找他。
她一看就不是能輕易信任他人的人。
沒想到她卻來了。
霍清說,「姑娘有什麼難處,是在下能幫你的?」
宋閔知說,「我沒有地方住。」
霍清眼睛輕微一眯,眼中閃過一絲警惕,迅速得讓人來不及捕捉,然後他問,「你想住在我這裡?」
宋閔知說,「是。」
霍清作出為難的樣子,說,「可在下是個男人,怕是會毀了姑娘的清譽……」
宋閔知語氣平平板板,像是機器一樣,沒有人該有的溫度和感情,「我此去應徵,用的是男子的身份,你可以把我當做男子。」
霍清沉頓良久,說,「好。」
就此領她進門。
街角,一個女人眼見霍清領宋閔知進屋,把手放在嘴邊吹了聲響哨,一隻灰撲撲的鴿子落到她手臂上,她把一張空白的紙捲起來,綁在信鴿的腳上,一揚手,將它放飛。
霍清領了宋閔知進來,小廝立即上來問是否要準備晚飯,他在沈十三那兒空著肚子出來,但此時沒有胃口,就說,「不必。」
小廝剛轉身,他似又想起了什麼,問宋閔知,「姑娘可用過晚飯?」
宋閔知說,「沒有。」
霍清就喊住小廝,叫他準備飯菜。
等端了碗,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吃得清淡,也不食葷,菜色就看起來十分寡淡,於是道,「姑娘先將就用些,明日我叫廚子換些菜式。」
宋閔知端了碗,夾了一筷子白菜放進嘴裡,說,「不必,這樣就很好。」
霍清沒再說什麼,兩人沉默的吃飯,至一半時,霍清問,「還未曾請教姑娘芳名?」
「宋閔知。」
霍清默念了一遍,又問,「宋姑娘女子之身,為何要從軍?」
宋閔知說,「保家衛國。」
霍清要是信了她,那就是腦殼被門夾了,不過他本來也沒覺得能問出些什麼,就不再說話。
吃完飯,他叫小廝收拾了廂房,將宋閔知帶過去,說,「宋姑娘以後就住這裡,想住多久都行。」
宋閔知道了聲多謝,問小廝要了盆水,卸了臉上的偽裝,露出她原本那張臉。
霍清親眼看著她從一個滿臉菜色的麻子,變成了皮膚雪白的美麗女子,似開玩笑道:「宋姑娘的易容術是哪裡學得的?如此出神入化。」
宋閔知拿了帕子擦臉,道:「自己胡亂鼓搗的,沒什麼難的,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她擦乾了臉上的水珠,一張臉像剛出水的芙蓉。
她的相貌不像尋常女子那樣有女性特色,她有些女生男相,濃眉大眼,挺鼻紅唇,長得很英氣,經過刻意偽裝,加上身量又高,要不是記住了她特殊的氣質和背影,霍清也識不出這是個女子。
他想,她可能知道了自己和沈十三的關係,所以才會刻意接近。
如果面前的人是一個細作,霍清覺得她可能是組織裡面最差的細作。
一臉冷麵冷情,就差把『我不是一般人』幾個字寫在腦門兒上了,還怎麼打入敵人內部?
看看千機樓裡面的貨,一個個丟到人堆裡面都找不到的那種,他就算自己主動湊到你面前來說『嘿,我是間諜』,你估計會先摸摸他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燒,然後對他說,『醒醒,工頭喊你搬磚了』。
這才是間諜的正確打開方式。
霍清收回發散思維,說,「那倒不必了,我也用不著,開開眼界就行。」
然後跟她道了好夢,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其實有點兒想不通,既然互相知道底細,基本上就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因為他身上已經不可能再泄露出去什麼情報。
所以今夜……他直覺她會有些動作。
霍清垂著眼眸,沒有看路,卻一路暢通無阻的行回房間,對著虛空做了個手勢。
他一身多病,向來惜命,黑夜中,兩人潛上房梁,與黑暗融為一體,暗中保護。
他身體弱,武力值約等於零,沈十三怕他走在路上都被馬車撞死,從相識的那一天起,就劃了兩個侍衛給他,保護他的安全。
今晚,他們大概可以出場了。
霍清一直睜眼到後半夜,也沒有動靜。
如果宋閔知出手,自然是要擒獲,嚴刑拷打,如果她繼續蟄伏,那大家就一起演戲,最後看誰的手段高,究竟是我讓你將假消息信以為真,還是你成功達到目的。
正以為今夜風平浪靜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房樑上的兩個侍衛都愣了。
這是什麼新套路?刺客怎麼還要敲門?
霍清示意他們暫勿輕舉妄動,讓他們躲到門板背後,自己起身去開門。
夜裡涼,他沒有披衣服,等走到門口,才覺得有點冷,現在再回去找衣服,又有點兒麻煩,乾脆就忍一忍。
開了門,果然是宋閔知,看到他,霍清覺得自己更冷了。
現在已經是年關,幽州較其他城市,雖然溫度較高,但那也不是說一點都不冷,夜間只穿一件中衣,還是可以凍到你懷疑人生的。
宋閔知就只穿了一間中衣,站在門口,霍清有點兒看不懂她這個操作,問,「宋姑娘是有什麼事嗎?」
他雖然瘦,但是高,跟沈十三站在一起,只矮了一個天靈蓋,宋閔知高,但只到了大秦男人的平均身高……低一點點。
她看他還達不到平視的水平,需要稍稍抬眼,她就簡單的看了一眼,身子突然前傾,霍清以為她要動手了,立即後退,門把后的兩個侍衛也亮了刀。
月光反射的到劍影晃過宋閔知的眼皮,她迅速把霍清往門外一拉,『咚』的將他抵在房間外的柱子上,踮腳就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