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的娘
因為秦地和蜀地的口音問題,宋閔知當初說自己的名字,在霍清耳中,是——宋敏智。
她一口幾乎不帶外地口音的口音,唯獨說自己名字的時候用的是蜀腔。
江蘊不提梵音宮,霍清根本想不到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難怪,她敢用真名在大秦橫著走……
巨大的爆炸聲驚著了小沈問,鄭立人跑去救火了,就只剩下祝弈手忙腳亂的哄孩子,江蘊到的時候,他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再給這個小崽子來兩針。
他這一輩子未娶,無子,從來都沒有帶過孩子,結果現在人到中年,居然直接來幫別人帶外孫!
這叫個什麼事兒?!
說實話,這孩子哭的時候,他很想摔死這個小混賬!怎麼就這麼混呢?哭起來還沒完!
但是沒辦法,誰叫這小崽子命好,是嵐雲的外孫?
看到江蘊進來,祝弈默了一下,心想還好自己動作慢,沒來得及掏銀針……
小沈問才半歲,就已經開始認人,在祝弈手裡哭鬧不停,換了江蘊就咧開嘴笑,笑得一口沒長牙的牙床都看得見了。
祝弈心想。
小白眼兒狼!
也不知道是誰在養你。
江蘊本來是來陪外甥過三十夜的,現在這麼一鬧,也沒心情過了,囑咐祝弈千萬不能再把保護的人手調走。
想了想還覺得不放心,又暗中加派了十人,
小小一個宅院,守衛得比大內還森嚴。
江蘊在考慮,要不要把孩子送回沈十三身邊養。
祝弈這兒圍得再嚴實,他也不放心。
落腳之處已經暴露了,要是有人調派了大量的人手來強攻,也守不住。
可是沈府不一樣。
沈家的家裡可是養著軍隊!近百來人!
要是打不過,那兒隔龍虎關近,調遣人手也方便,把沈問往裡面一扔,就算是個金娃娃也沒人敢打主意。
鄭立人沒過多久就回來,神色凝重得很,一問,才知道炸了的那戶人家正在團年,一炸藥包丟下去,一家五口沒了三口,明明是喜慶的日子,那邊已經開始哭聲震天。
祝弈沒多大感覺,可鄭立人這一晚上怕是睡不著了。
他們沒把此禍是人為的事情告訴他。
這是個真正的醫者,現在已經很難過,要是讓他知道實情,祝弈怕他上吊。等調度來的諜者到了之後,江蘊和霍清就回家了。
霍清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宋閔知之前住的房間,那裡黑漆漆的一片,已經沒有人了。
她應該不會回來了。
不,她一定不會回來了。
再見就是你死活我,回來做什麼?
霍清脫了衣裳躺在床上,奔波了大半夜,疲憊極了,卻怎麼都睡不著,失眠了一晚上。
江蘊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沈十三。
大年初一,沈十三還以為他是來拜年的,結果他一來就神神秘秘的拉著他避開江柔,面色凝重的說,「梵音宮盯上孩子了。」
沈十三頭髮都要豎起來了,當時就一拍桌子,「草!蜀國是關不住他們?還把手伸到我大秦來了?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梵音宮就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才只來了一個宋閔知,否則紫袍男說不準連老窩都端過來!
氣過之後,就必須拿出解決方案了,
這個兒子雖然丑,也沒什麼卵用,但好歹是自己的種,讓他在外面自生自滅還好,可要是讓他在外面置身死地,那就不好玩兒了。
怎麼說也是他努力造出來的,豈能讓別人將他的小命惦記了去?
沈十三想了半天,目光開始探究著往江蘊身上放,他被看得背後發毛,警惕的問,「你想幹嘛?」
沈十三說,「你那兒安全吧?」
江蘊瞬間就懂了,翻了他一個大白眼。
他干情報的,你覺得他那兒安不安全?
主要不是怕沈問招人惦記,是怕這小子遭一群人惦記,只有沈十三這兒,軍隊包圍著的大院兒,遭多少人惦記都沒在怕的!
江柔看他倆在角落裡嘰嘰咕咕,有點兒好奇,「你們兩個悄摸摸的在說什麼呢?」
沈十三看她走過來,又看到後面正在被打手心兒的沈度,腦中靈光一現,任督二脈突然就被打通了,說,「你哥今天出去遛彎兒。」
江柔:「嗯?」
沈十三:「走到垃圾堆旁邊。」
江柔:「嗯?」
沈十三:「看見一隻狗。」
江柔:「嗯?」
沈十三:「狗嘴裡叼了個娃。」
江柔:「娃?」
沈十三:「寒冬臘月,北風呼嘯,那崽子凍得哭都沒聲兒了,狗嘴裡的口水還留了他一身。」
江柔瞪大了眼睛,「孩子不會被吃掉了吧?」
沈十三愣了一下,心想她這是什麼腦迴路,雖然嫌棄,但還是耐著性子說,「沒有,狗把那小子叼到你哥面前放下就走了。」
江柔覺得沈十三越扯越沒邊兒了,懷疑的看向江蘊,那眼神的意思是:哥,你是不是灌他喝酒了?
結果江蘊說,「是真的,孩子我給撿回去了,現在還在家哭著。」
江柔剛才懷疑沈十三是不是喝了酒,現在懷疑江蘊是不是也醉了。
她狐疑的看著這倆人,總感覺怪怪的。
江蘊接了沈十三的話后,也不管江柔滿臉的懷疑,說,「彎灣,哥哥被調來監軍,比沈十三忙多了,他一天天凈擱家玩兒,我每天還要去大漠中探查地形,監督徵兵的進度,向朝廷彙報工作,抽不開身,這孩子要不送你們這兒來養?還是喊你們爹娘,反正子嗣都是不嫌多的,小度也能有個伴兒。」
沈十三立即應和,「我覺得可以,那孩子我看過了,長得丑乖丑乖的,雖然身體不怎麼好,但是精氣神不錯,看著也激靈。」
江柔質疑的神色更甚,「你不是一直都在家嗎?什麼時候去看的?」
沈十三心裡咯噔一聲,暗道嘴瓢了。
江蘊趁江柔不注意的空檔狠狠踩了他一腳,暗罵這個沒長腦子的玩意兒,然後開始瞎扯,「今兒早在你家門口撿的孩子,順便讓他看了一眼就抱回去了,那時候你還在睡覺。」
江柔還是那副看酒瘋子的表情,「要抱給我們養你幹嘛又要抱回去?」
江蘊心中叫苦不迭。
他這妹妹以前都是憨挫挫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了?
沈十三想都沒想,說,「抱回去才發現自己沒時間照顧嘛。」
江柔和江蘊的目光瞬間就盯在他身上了。
前者表達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哥哥怎麼想?
後者表達的意思是:這個智障,快來個人給我把他拖走!
沈十三愣了一下,才悟過來這話不該他說,反應過來就立即指著江蘊說,「剛才他告訴我的。」
江蘊已經不想跟他並肩作戰了,怕一轉頭沒讓敵軍捅死,讓隊友蠢死了,甩袖轉身就走,也不管江柔回不回答,撂下一句,「我去給你們抱孩子。」
江柔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因為江蘊已經走遠了,再說他也聽不見,她問沈十三,「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沈十三打哈哈,「什麼什麼鬼,不就是撿了個崽子嗎,看你疑神疑鬼的做什麼!」
江柔被倒打一耙,反倒成了她的錯了,頓時就氣了,「我哪裡疑神疑鬼了?!」
她覺得就是這兩人做賊心虛!
不管這倆賊的心虛不虛,江蘊還是抱著孩子來了。
半歲的孩子,個頭兒也不算特別小了,一見沈問她就驚了,脫口而出,「多大的狗才能叼這麼個孩子?」
小沈問不足月出生,但已經將近半歲,小型犬肯定是叼不動了,大型流浪犬……看著這麼一塊兒肉真的不會下嘴嗎?!
江蘊卻淡定得很,說,「萬物都有靈性,畜牲也不是見肉就吃的,叼他的狗肯定是只有靈性的狗,別大驚小怪的。」
江柔沉靜了半響,正了神色,問,「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麼來頭?你們不用這樣瞞著我。」
她要是信了這孩子是狗嘴裡叼來的,那真的是該多喝六個核桃。
沈十三見忽悠不了她,腦殼痛了起來,特別想大喊一聲,『讓你養就養,哪來那麼多廢話?!』
硬生生給忍了下來。
江蘊也頭疼,想了一會兒,作出極其嚴肅的模樣,一板一眼的說,「你就別問那麼多了,這孩身份貴重,你好好養著就是了。」
他裝模作樣起來還挺唬人,江柔心理防素質弱了點兒,就被他唬住了,低頭沉思,沒再多話。
沈十三狠狠的鬆了一口氣,給大舅哥遞去一個『演得挺像那麼回事兒』的欣喜眼神。
江柔卻在想,能讓沈十三和江蘊說上一句『大來頭』的人,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無外乎也就那麼一個——皇帝。
她的腦洞瞬間就不受控制了——這不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可是又一想,大秦還有人比皇帝大么?皇帝的孩子怎麼能叫私生子呢?弄回皇宮做皇子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么?用得著這樣大動干戈?
這不合邏輯……
沈十三難得看出江柔正在糾正掙扎,對她說,「你怎麼對沈度就怎麼對他就是了,以後他還要喊你娘,別想這麼多。」
想再多以後也要喊你娘……
沈十三不經意一句話,倒是把江柔點醒了。
看沈十三和江蘊這難做的模樣,難說是不得不收養這孩子,他們東拉西扯這麼多,說到底多半也只為了是照顧她的感受。
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她若是老是不鬆口,他們肯定要為難了。
沉思半天,她終於輕微點了下頭,說,「給他起個名字吧。」
沈十三和江蘊心裡一喜。
說這話,就是答應了!
沈十三一激動,脫口而出,「他叫沈問。」
江柔瞬間又對他投去狐疑的目光。
江蘊扶額嘆息。
不怕隊友一帶五,就怕隊友似蠢豬!
他悄悄在背後揪了一把沈十三腰上的肉,表達了他的意思——閉嘴!
沈十三一看兩人都安靜了,飛揚的神色漸漸凝固了下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作出一副威嚴不準任何人侵犯或者質疑的模樣,對江柔說了句,「好好養著吧。」
江蘊生怕江柔再追根究底,心都懸起來了,結果對方只頓了一下,並沒有再多問。
他覺得跟人玩兒命的時候也沒今天緊張,歸根究底,還是的隊友太傻逼了,讓他一個人承受了兩個人的提心弔膽!
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江柔才靜下心來好好看那孩子,說,「給我抱抱。」
江蘊把孩子遞到她懷裡,手把手的教她該怎麼抱,孩子才會舒服。
沈度過繼的時候已經八歲了,江柔沒照顧過這麼小的孩子,有點手忙腳亂。
江蘊耐心的教她,心裡開始感嘆。
他妹妹小時候是他照顧大的。
他小外甥也是他照顧大的。
他真是個國民好舅舅!
等學會了抱孩子的姿勢,再看懷裡小小的臉,江柔心裡突然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具體該怎麼形容,她也說不出來,就感覺眼睛酸酸的。
她以為是最近眼睛又開始犯毛病了,使勁兒眨了眨,就好了一些。
沈十三說得沒錯,這孩子雖然還不大,但渾身頭透著一股機靈勁兒。
他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著江柔,小手肉肉的,跟雪白的藕節一樣,放在嘴裡啃得口水嘀嗒。
江柔剛剛酸了眼眶,現在心裡突然又湧起灼熱的浪潮,澎湃得很,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和孩子大眼瞪小眼,越來越覺得這孩子可愛,就順嘴誇了一句。
誇完了,仔細看孩子的眉眼,她愣了愣,又抬頭去看沈十三,有些猶疑的說,「這孩子長得有點像你啊!」
沈十三眼睛一瞪,吼得江柔直縮脖子,「少瞎扯,哪裡長得像老子了?」
這麼丑,哪裡長得像英俊帥氣的我了?!
孩子畢竟還不大,模樣還沒有長開,江柔也就是那一瞬間看著有點兒沈十三的影子,他一吼過之後再去看,不曉得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的,確實又不像了。
沈十三悄悄斜眼去瞟孩子的臉,心裡暗搓搓的想,這麼丑,像你才對。
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兒,仔細看那眼睛,圓溜溜的,跟江柔那雙眼睛完全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但是這種話,他現在是不會說的,免得江柔疑心。
江蘊等江柔抱了會兒孩子,覺得她應該已經接納了小沈問,才說,「今兒早家裡的大夫說這孩子可能是早產,身體不太好,怕是多病,明天我讓人去把祝弈和鄭立人找來,住在你們府里好生照料著。」
祝弈這個人江柔不清楚,但是當初她中蠱的時候,一直是鄭立人全程照料病情,連方小槐都只能給他打下手,可以說是很厲害的大夫了。
她看著這孩子挺健康的,怎麼還需要鄭立人來親自照顧?
當時就問,「有這麼嚴重嗎?」
並不是她想苛待孩子,只是覺得沈問確實健康,用不著這麼大動干戈。
江蘊知道她不了情情況,又扯了個謊,說,「今早上大夫說起來好像是有些嚴重的樣子,我想應該不是危言聳聽了,如果是好好的孩子,別人家為什麼要丟了?這兩人醫術好,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他們看一下吧。」
江柔一想,也是這麼個理。
過了會兒,她突然想起什麼,道:「要不要找個奶媽啊?我也沒帶過孩子,怕帶不好。」
江蘊說,「奶媽肯定是要找一個的,你年紀小,又沒經驗,找個人教你,你輕鬆些。」
事情吩咐下去,就不用他們操心了,郭堯自然會去辦的。
江柔抱著孩子顛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種在做夢的不真實感。
她連二十都不到,莫名其妙的,竟然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白撿來的福分。
------題外話------
今天也只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