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粱子弟
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站在遠處正看得滿面笑意的江柔。
騎狼兒童如風一般刮過,沈十三雙臂僵在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小屁桃直衝到沈度身邊,小咪剎車后,他從狼背上梭下來,抱住沈度的大腿,兩眼亮晶晶的喊,「哥哥哥哥哥哥哥!」
沈度小心的瞥了一眼沈十三半蹲的背影,發現對方沒有轉身,彎身想把小屁桃抱起來,結果這弟弟不知道是對他的大腿有什麼執念,死抱著不撒手,小咪也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跟在他腳邊,大舌頭伸出來,把沈度另一條腿從上到下舔了個遍。
沈十三額上青筋暴跳。
白!眼!兒!狼!
江柔眼看著他要發作,一路小跑過來,瞅著已經站起來的他,想了想,靠近他懷裡,左手拉了他雙手環住自己的腰,小心翼翼的看他臉色,說,「嗯……你不要跟孩子計較,我給你抱也是一樣的……那個,你看,我臉上沒有口水,抱起來乾淨一點……」
剩下的話,淹沒在他冷冷的眼神里。
江柔訕訕的住了嘴。
沈度回家就該學文化課,張先生已經在書房裡等了好久,但沈問抱著他的大腿,死都不下來,他一步也走不動,他在心裡淚流滿面。
好弟弟啊!哥哥平時沒白疼你!千萬抱住!千萬別下來!
沈度的目光似乎穿透層層大院兒,看見了書房裡張先生幽幽等待著的目光,瞬間頭皮都在發麻,低頭看了一眼腳邊都在流口水的一孩兒一狼,心裡默默的想。
弟弟,堅持住!千萬別下來!明天我給你買糖葫蘆!
沈問是抱得真紮實,坐在沈度的腳面兒上,雙腿緊緊夾住哥哥的腳脖子,雙手跟抱柱子一樣抱著小腿,沈度一提腳,就覺得腿上跟墜了坨秤砣一樣。
小屁桃不見了這麼一會兒,小安安到處找他玩兒泥巴,找到大門口,看見他坐在沈度腳面兒上,也蹭蹭蹭的跑過來,看著他的樣子,摳了摳小腦袋,一屁股擠開小咪,學著他往下一坐,坐到大哥大的右腳上,也夾住他的腳脖子,死也不下來。
沈度簡直就要哭出來。
好弟弟!都是我的好弟弟!沒白疼!
沈十三被沈問晾了一出,江柔本來就憋著笑,一見沈度的模樣,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後來覺得沈十三還正在鬱悶,她笑得太誇張容易刺激他,就乾脆把頭埋在他胸膛里,叫他看不見自己的笑臉,眼不見為凈。
可笑得實在太厲害,雙肩不停的抖動,沈十三就算看不到她的臉,也被氣得不輕。
他扭過頭去吼沈問,「還愣著幹什麼?該做什麼不知道了是吧?!」
沈度挪了兩步,作無奈狀對沈十三道:「爹,弟弟拉著我,我走不動……」
他那點兒小九九,沈十三這個老油條,還能看不懂?頓時就又吼他,「老子明天給你綁兩個二十斤的沙袋在腳上,你是不是就走得動了?」
沈度一聽,神色一凜,認真道:「不用了,爹,兒子走得動!」
說罷,一條腿掛一個孩子,竟然健步如飛,朝著書房去了,屁股後面還追了兩條大尾巴狼,那畫面太美,江柔只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埋頭在沈十三懷裡大笑。
沈十三想到自己剛才出個丑,就看不得她笑得這麼囂張,牙癢得很,使壞在她受傷的右手臂上撞了一下,江柔頓時就笑不出來了,臉色巨變,疼得齜牙咧嘴。
沈十三傲嬌的『哼』了一聲。
讓你給老子笑,笑啊!笑啊!笑不出來了吧!
這回換江柔氣的直瞪眼,瞪了一會兒,發覺沈十三臉皮比城牆轉拐都厚,瞪他也沒啥用,轉身氣哼哼的走了。
沈十三一看玩兒脫了,三兩步追上去揪住她的手臂,正想說兩句,發現江柔又是一陣面容扭曲,他低頭一看,觸電一樣鬆了手。
一不小心……抓到她的傷手了……
江柔疼的腦門兒都冒汗了,沈十三一看不對勁兒,立刻喊郭堯去找大夫,一檢查,得!給抓脫臼了!
這下是真玩兒大了。
他站在床腳幾乎吐血。
老子哪裡知道一抓就抓到傷手了?!
老子哪裡知道她這條手臂跟借來的一樣,這麼不經事兒?!
老子哪裡知道……
看到江柔幽怨的眼神,他立刻彎腰擦擦凳子,轉身擺弄擺弄茶杯,視線四處亂飄,就是不敢和她對視。
大夫囑咐了兩句一定注意不要再弄脫臼了,才挎著小藥箱走了。
江柔幽幽的喊:「將軍……」
沈十三神色一凜。
糟糕!
沒喊沈戰!
他裝作鎮定的坐到床邊,舉手投足之間很有一股大將軍的風範,想以此震懾住江柔,對方似乎真的被震懾住了,癟嘴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沒敢說話。
氣氛一度變得很尷尬。
沈十三心道要遭,趕緊搶先開口,「不許哭。」
江柔心裡哭笑不得。
誰要哭了?!
沈十三觀察了一會兒,見沒有要哭的跡象,又不知道說什麼了。
總不能要老子道歉說對不起吧?
想得美!
可是……
「對不起,老子不是故意的!」
明明說的是『對不起』,硬是叫他說出了,「滾過來」三個字的氣勢,江柔說『沒關係』也不是,說『我很好』也不是。
兩人大眼瞪小眼等了一會兒,江柔往旁邊挪了一點兒,把頭放在他大腿上,本來想煽情一下,結果忍了好一會兒,實在沒忍住,說,「將軍,你是不是還沒洗澡,要不先去洗個澡?」
這一股子汗味兒,像腌的老酸菜……
沈十三虎目一瞪,「嫌棄老子!」
江柔忙不迭的搖頭,「沒有!絕對沒有!」
沈十三:「老子看你就是嫌棄老子!」
說完,直接一掀她的被子,連靴子都沒有脫,直接往床上一鑽,把一身臭汗全蹭在她身上。
江柔不敢動右手,也不敢掙扎,眼睜睜看著他蹭了自己一身汗,內心其實是很嫌棄的。
沈十三這次有了經驗,曉得避開她的右手,圈著她,將臭烘烘的腦袋往她脖子上面湊,大漠裡面風沙漫天,他髮絲里都夾著金黃的沙,江柔無奈了。
床單今天下午才剛換的……
而書房裡面,兩個小蘿蔔頭終於從沈度的腳上下來,一左一右的蹲在書桌上,一動不動,像兩尊震宅靈獸。
沈度很開心,張先生很絕望。
你說教學的時候,學生的書桌上面蹲著兩隻靈獸,一言不合就甩毛筆,倒墨水,開心的拍打桌面叫做什麼事兒?
偏偏還打不得,罵不得,趕又趕不走,嚇又嚇不怕。
這書還怎麼教?
沈度心裡還是那句話。
哥哥明天給你們買糖葫蘆吃!
小屁桃和小安安沒進過書房,見什麼都覺得新鮮,一會兒踩在沈度的宣紙上跳舞跺腳,一會兒又撕了張先生手裡的書。
小屁桃的年紀小,不知道什麼吃得什麼吃不得,撕了書角就往自己嘴裡喂,嚇得張先生劈手給他奪了下來,吹鬍子瞪眼,「你個小鬼頭,凈知道走捷徑,你以為吃兩滴墨水肚子里就有墨水了?你現在給我搗亂,將來你哥哥出師了我就教你,叫你好看!」
沈問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只是流著口水哈哈大笑,肉肉的小手掌一下摁到硯台裡面,沾了一手的墨水,張先生還在唾沫橫飛的講話,突然「吧」一聲輕響,小屁桃沾滿墨水的肉手糊上他的臉,等沈問手舞足蹈再次大笑的時候,沈度在張先生的臉上看到了一個黢黑的手掌印,連帶著略花白的鬍子都染黑了一半。
張先生備悲憤,連聲大叫,「膏粱子弟!膏粱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