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罪
皇帝九五之尊之軀,扯掉他一根頭髮都能狠狠的治你一個罪,更何況讓他喝了一壺春藥!
給你留個全屍就算對你仁慈!
顧吏連跪都跪都跪不穩了,大腦登時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反駁!
不能承認!
絕對不能承認!
「皇上!臣冤枉啊!臣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吶!」
皇帝冷嗤一聲,「朕看你就長了一顆豹子膽!」
他立即離開,沒有追究,已經算是給了顧霜霜天大的臉,顧吏還敢巴巴的跑上來送死!
你他媽渾身都是膽吧!
顧吏腸子都悔青了。
他就不該來這一趟!
誰知道顧霜霜……沒用的東西!
都勾上床了,居然連個名分都要不到!
那天他明明看到皇帝在房間裡面畫她的小像!
皇帝明明對顧霜霜有意思,兩句枕頭風一吹,他犯的這點兒小過錯那不是小小意思,怎麼突然就……
無能!
無能至極!
他官從八品,大大小小算是朝廷的人,他的女兒夠不上選秀的資格,但那日偷見皇帝畫顧霜霜的小像,他就知道機會來了。
帝恩無百日,但只要抓緊眼下,他至少可以再往上爬幾級,要是顧霜霜再爭氣點兒,他說不定可以越過他那個迂腐的姐夫——齊良翰!
可這回算漏了,玩兒脫了,顧霜霜別說抓住皇帝的心,就連皇帝的汗毛都沒抓住,他堅決不能承認,否則腦袋就沒了!
可顧吏那個氣啊!
是哪個混賬去買的葯,這點兒事都辦不好!
不過現在再氣,也要想辦法脫了罪。
「陛下,臣對陛下的衷心天地可鑒,絕對不會做出這等悖逆之事,否則就讓臣橫死街頭!」顧吏信誓旦旦,就差指天發誓,一點都看不出來心虛。
這時候,馬車的帘子被掀開,沈十三把他腰間的刀取下來,當做棍子掀開車帘子,道:「什麼時候了?還不走?這人怎麼處理?你自己動手還是幫你?」
說著,他一抖手,刀鞘就從他手中的刀上滑落,亮出鋥光瓦亮的大刀。
顧吏的臉瞬間嚇得煞白,冷汗『唰』就從腦門兒上流下來了。
他用額頭抵著皇帝的靴子,聲音十分凄厲,「皇上!臣冤枉!上次臣去探望小女,小女對臣道欽慕陛下,臣不知道她竟然背著臣做了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是臣管教不嚴,請陛下恕罪,但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請陛下明察!」
皇帝一腳把他踢開,臉色更加陰沉,「你是說,顧霜霜是主謀,你是從犯?」
顧吏面如土色,頭在馬車底磕得砰砰作響,大聲道:「陛下,臣對此事,確實不知情啊!小女欽慕陛下,那日她央求臣,若是有機會,幫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兩句,臣最疼這個女兒,不忍心拒絕她,便答應了,所以昨日才斗膽,在陛下面前三番五次提及小女!臣,只有這點私心,除外的,臣真的沒做過啊!」
皇帝冷眼,:「你不是最疼她嗎?怎麼這會兒全都把過錯推到她身上去了?」
顧吏突然抬頭,認真的看著皇帝,「陛下,臣疼愛女兒,卻不能幫她頂替罪過,她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陛下是天子,是整個大秦江山的希望,臣不敢,也不會對陛下做出這樣的不恥之事,臣教子無方,自當受罰,小女犯下如此大錯,臣正因為疼愛她,才不能包庇她,否則往後一錯再錯,便會犯下更大的罪過。」
顧吏當然不是真心想替顧霜霜受罰。
他沒有什麼大聰明,但小腦子轉得特別快。
皇帝已經知道被下藥,雖然大怒,卻是直接離開,沒有問罪,說明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追究,沒打算轉手就殺枕邊人,是他自己巴巴的貼上來,撞到了槍口上。
既然這樣,顧霜霜就是擋箭牌。
如果因為他再次觸怒皇帝,讓他改變了注意,要治顧霜霜的罪,那也是她活該!
如此無能之人,活著也沒什麼用了!
皇帝越聽越惱火,心裡根本靜不下來,看到面前這個人,聽到『顧』字,就忍不住的想殺人,顧吏還在努力的脫罪,他直接一抬腳,把人從馬車上踹了下去。
顧吏一骨碌滾下馬車,一把骨頭差點摔散架了,他卻不敢怠慢,直接就地滾一圈兒,重新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
馬車輪子轉動,他再抬頭,就只能看到一個車屁股了。
至此,顧吏才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皇帝一路回京城,從此再也沒提過這樁事,時間一久,沈十三就直接就忘了顧霜霜這號人,直到在幽州再見。
其實再見,他也仍然沒有想起這人是誰。
真正回憶起顧霜霜這個名字,是那次在大帳里,顧霜霜拿出玉佩的那次。
那塊玉佩,確實不是沈十三的,是皇帝的,但沈十三卻認得,這塊玉佩,早在許久以前,他就沒有再見過,他當初以為是皇帝弄丟了,沒想到是送給顧霜霜了,一塊玉佩而已,他也不會專門去過問。
不過此事,是沈十三誤會了,這塊玉佩,不是皇帝送給顧霜霜的,他是真的弄丟了,丟在了顧霜霜的床上,顧霜霜見到了,以為是皇帝留給她的信物,一直妥善的保管著。
接下來的事情,顧霜霜大概能猜到了,她慘然的看向江柔,渾身都是令人絕望的心碎與悲哀。
她今天逃出宮,原本是來找沈十三來了。
當年他全程跟著皇帝,他一定知道。
只是她卻忘了,皇帝要上朝,沈十三自然也要上朝,她撲了個空,只遇到了江柔。
江柔看她神色不對,正準備問怎麼回事,她就抓住她,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塊浮木,「沈戰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當年有沒有遇到顧吏?不!皇帝有沒有遇到顧吏?!」
江柔看她的模樣,幾乎都要崩潰了,便坐下來,把沈十三講給她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給她。
顧霜霜臉色慘白,因為在宮裡挨了一頓打,失了些血,唇色也是慘白的,她喃喃道:「顧吏……你就是個畜牲!」
接下來的事,甚至不用不用腦子,就能猜到。
齊知州不願意讓家裡的三個孩子跟皇帝或者沈十三中任何一個人搭上關係,可是顧霜霜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跟沈十三親密曖昧的告別,顧吏回到知州府,齊知州一定會追問他知不知情。
顧吏下藥的對象是皇帝,可是卻從齊知州嘴巴里聽到了顧霜霜和沈戰的曖昧,心裡當然驚駭不已。
但是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肖想了。
顧霜霜已經和皇帝生米煮成熟飯,就算沈十三當真對顧霜霜有點兒意思,也不敢要皇帝睡過的女人了。
他將見過皇帝的事情滿了下來,假做不知情,假做跟眾人一起等著沈十三回來娶顧霜霜。
日復一日的等待里,顧吏就冷眼看著顧霜霜像個傻子一樣,等著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回來的人。
沈十三不會回來,可還是顧霜霜卻要嫁人。
她必須嫁!
顧吏把她養這麼大,就指著她那張漂亮的臉蛋給自己添一個有權有勢的親家。
日子漸漸過去,盛京到幽州已經夠走兩個來回,顧吏坐不住了,開始大肆給顧霜霜招親。
不清不白的姑娘,自然沒人願意娶,偶有願意的,顧吏又嫌棄別人的門第不高,再加上顧霜霜也無心此事,就耽擱了下來。
顧吏卻越看顧霜霜越不順眼。
當初這麼兩個貴人,她一個都沒攀附上,還差點讓他掉了腦袋,如今遲遲嫁不出去,再好看的臉蛋,沒人願意要,那漂亮有什麼用?
顧吏一直不忿著,等沈十三再次赴任幽州,他又看到了希望。
據齊知州說,當初沈十三和顧霜霜是有點兒小曖昧的,但是因為他搞錯了下藥對象,錯讓皇帝把這個女兒睡了,沈十三顧及皇帝,就只能放棄。
而九年過去了,皇帝還會記得她嗎?
當然不會!
皇帝是什麼人?
日理萬機,全國各種大事都要經他的手,還能記得一個九年前睡過的女人?
而且,當初顧霜霜也才剛剛要滿十五歲,樣子都還很稚嫩,現在的顧霜霜二十四,在相貌上變化很大,不是相熟的人或者親人,很難辨認出來。
沈十三權勢滔天,如果他願意,直接把顧霜霜藏起來養,不是什麼問題。
一顆廢棋,重新有了利用的價值,顧吏很激動,但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九年前皇帝的那雷霆一怒讓他現在都還心有餘悸,沈十三那把雪亮的長刀,也讓他記到現在,他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觀察了兩年之後,機會來了。
幽州戰亂了,他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的哪一個決策如此英明,現在卻開始這樣覺得。
他把顧霜霜送去習武,現在不正有了用武之地嗎?!
身為一個父親,做到如此地步,將女兒害到這般田地,真的可以說是喪盡天良!連齊良翰都知道沈十三和皇帝非良人,寧願把女兒和侄女兒關在後院,也不用她們去換一條坦蕩的仕途。
他還不如一個做舅舅的!
顧霜霜像條幽魂一樣,遊盪出了沈府,沒攔著她,只讓人把她盯住,別讓她趁著這個機會當真逃掉了。
江柔搖搖頭,感慨道:「怎麼會有這種爹?」
不多久,皇帝就帶來了,他還是只帶著李蓮英,換了一身常服,十分低調。
「人呢?」一來,他單刀直入。
現在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皇帝的臉上卻掛了汗珠,一臉的憤怒,偶爾能在他幾乎要噴火的雙眼裡面看到一絲焦灼。
沈十三不咸不淡的說:「走了。」
「去哪兒了?」
沈十三道:「誰知道呢,可能是回皇宮了吧。」
皇帝知道沈十三在戲弄他,壓抑著怒火低聲咆哮,「沈戰!」
沈十三還是一臉事不關己,「這麼大聲做什麼,老子耳朵要聾了。」
皇帝差點就按上去打人了,沈十三才鬆了口,「讓郭堯派人盯著呢。」
皇帝一句話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在他的身上,轉身就走,要去找郭堯。
不料,江柔卻在背後喊他,「陛下。」
皇帝一直對她劉淳的身份耿耿於懷,雖然因為沈十三暫且容下她,但不代表會給她好臉,江柔自從回京,皇帝就沒搭理過她,此時她喊一聲,他也相當不給面子,直接裝作沒聽到。
江柔也不管他,稍稍放大了聲音道,「陛下,顧姑娘不是那種精於算計的人,陛下要是有心,可以去查查顧吏的為人,順便再探查下他們父女的關係。」
皇帝腳下一頓,最終還是沒有回頭,急匆匆的走了。
沈十三相當不滿,「你告訴他這個做什麼?」
江柔反問,「為什麼不告訴她。」
沈十三哼了一聲,頗為傲嬌,但沒說為什麼。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
當初他和江柔剛開始的時候,皇帝不知道看了他多少笑話,譏笑他的言語摞起來都能頂穿皇極殿的房頂。
憑什麼告訴他?
老子也想看他的笑話!
江柔瞅她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顧姑娘被誤解這麼多年,冤枉得很。」
皇帝找到顧霜霜的時候,她正在大街上遊盪,像魂都沒了一樣。
她背上的傷本來已經止住了血,但沒有及時上藥,又大幅度運動,血糊糊的傷口在衣料上摩擦,又滲了血出來,將衣服都染紅了。
顧霜霜跟張曼蘭一樣,喜穿深色,只不過張曼蘭一年四季都是黑衣,她偶爾換個顏色。
她身上是件深紫色袍子,背上一大塊被打濕,乍一看,那塊兒被打濕的地方,有點兒像黑色。
衣裳的顏色深,看不出血的顏色,給人的第一感覺,只是衣裳弄濕了。但皇帝親自下令打的板子,他自己心裡有逼數,在玉芙宮的時候,就已經能在白色的中衣上看到血色,現在出門在外,當然不能只穿中衣,她只能將外衣攏上。
而現在已經要入深秋,衣裳都稍厚,也重些,外衣不比中衣單薄,隨著人的走動,衣裳摩擦在身上,摩擦出了大片的鮮血。顧霜霜神色恍惚,臉色慘白,頭髮也只是胡亂的挽起來,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惹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睛都不盯路,三番兩次的撞到行人,有脾氣好的,看她神色不對,也就不計較,遇到脾氣爆一點的,直接就推了她一把,罵道:「你怎麼回事?家裡死人了嗎?!」
這麼難聽的話,顧霜霜竟然也沒有計較,還是恍恍惚惚的往前走,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江柔剛才的那句話,皇帝看似不放在心上……那只是但是。
心裡早已起了漣漪。
被顧霜霜撞到的人罵過後,見顧霜霜不搭理他,又咕噥了一句,「神經病啊!」
拍著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罵罵咧咧了一段路才住了嘴。
那人和皇帝擦肩過去的時候,皇帝側瞅了瞅李蓮英,對方懂起,「是,奴才這就去辦。」
皇帝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顧霜霜遊盪了一天,他竟然也跟了一天,天黑過後,他才折身回宮,對李蓮英道:「派人把顧貴人請回宮。」
他今天耽擱了一天,早朝到一半就罷了朝,桌子上的奏摺堆得能壓死他,他回宮就關進了皇極殿,批改奏摺批改得昏天黑地。
李蓮英不久后就回來了,小心的躬身道:「陛下,顧貴人已經請回玉芙宮了。」
皇帝的手頓了一下,說:「請個太醫去看看。」
「是。」李蓮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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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外,江柔下午去了江家,和爹娘閑扯了幾句,晚上又去了張家,一直到天黑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