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這保證書救不了齊家,但可以對皇后造成威脅。
總之,是個可行之法。
皇后眯起眼睛將顧霜霜上下打量了一個遍,道:「好,本宮給你寫,但是你若拿著這張紙耍花樣,本宮多的是手段來對付你,和齊家。」
說著,她又將語氣稍微軟了一點,「你若安分,這便是本宮給你的保證,如果齊良翰自己不作姦犯科,本宮也不為難他。」
顧霜霜點頭,「有勞娘娘了。」 皇后讓素梅取來筆墨紙硯,滿滿當當寫了整一張紙,顧霜霜晾乾墨跡,疊好揣在懷裡,道:「那草民,就先告辭了。」
皇后很滿意她草民的稱呼,眼睛笑得彎彎的,說,「本宮昨日摔了腳,就不送顧姑娘了。」
顧霜霜頷首,退出去。
她走後,素梅有些擔憂的問,「娘娘,若往後一遇事她便以此文書要求您援手可怎麼辦?」
皇後起身,原說摔了的腳好端端的,半點受傷的痕迹也無,她扶著門框,眺望空蕩蕩的宮門,眼中殺意頓現,「她若如此不識趣,本宮……便殺盡她全家。」
顧霜霜揣著這一張紙,踏出宮門的那一刻,恍如隔世。
她知道她的舅舅,為官清廉,卻也古板,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因為不圓滑一直不能升遷,不懂變通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這樣的舅舅,不可能斗得過張家,就算有皇帝保駕護航,宦海浮沉,搏的就是命,還是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不參與爭權,不參與……將來的奪嫡。
這麼多年來的夢,終究還是醒了。
並不是所有心存愛意的男女都能幸福美滿,立場不同,追求不同,相忘江湖未必不算是好結局。
顧霜霜回齊家的時候,家裡人都在自己房裡,她去找了顧夫人,想要帶她走,卻不料在中庭看見了一眾老老小小,像是專門在等她。
她一愣,「舅舅,有什麼事嗎?」
齊良翰示意她坐下,說:「舅舅當了這些年的官,始終也沒幹出什麼名堂,這次調任京城,也是託了你的福,舅舅也明白了,我不適合官場,我和陛下告病引辭,陛下已經同意了。
舅舅走後,你在宮中,要好自為之,你娘我和舅娘會幫你照顧好,你只要安安心心的,跟著陛下,凡事莫出風頭,低調些,那些言官總找不出錯處了……」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半天,大多是在交代讓顧霜霜一個人在宮中要謹言慎行,保命為上,再自責了兩句『舅舅沒用,幫不上你』之類的話。
顧霜霜心中大震。
齊良翰不是一個好的政客,但他是一個好官,他希望的將來,是堅守本心在官場上走下去,而不是正當壯年就告病引辭。
再則,劉放居然同意舅舅辭官了……
她剛想說什麼,齊夫人打斷她,「霜霜,此事,我和你舅舅已經深思熟慮過了,你不要有心裡負擔,不是因為你,是你舅舅他累了,想歇了。」
齊夫人和藹,但說出的話,向來是一言九鼎,少有轉圜。
如此,便是真的定了。
顧霜霜沉默了一會兒,將離開皇宮的事,瞞住皇后的插曲沒說,交代了個乾淨。
齊良翰聽了,眸光幾經變幻,嘆了一口氣,「如此也好,一家人總是聚少離多,現在,你娘能日日看著你,也不會夜裡老是悄悄的哭了,我這裡沒多少存款,不過找個不太繁華的地方,日子拮据些,也能過得下來。
人這一輩子啊,還是一家團圓,親人平安最要緊。」
顧霜霜眼中含了點點淚光,強忍住點了點頭。
齊家人的搬遷定在三日後,連皇后都沒有想到,不僅顧霜霜走了,齊家也從京城離開了,算是意外的收穫。
走的那日,也只有江柔來送了送。
顧霜霜在京中沒什麼朋友,只一個江柔勉強和這兩個字站上點邊,江柔帶了一兒一女,在城門口,和她告別。
沈思古靈精怪的,一隻眼睛偷瞅顧霜霜,道:「霜霜姨,我聽娘說,你們是要去江南嗎?」
顧霜霜蹲下身來,和她平視,笑著說,「是啊,去江南,那邊的蓮子不苦,秋草魚也很美味。」沈思賊兮兮的湊到她耳邊,小聲的說,「霜霜姨,我會想你的哦,你要隔三差五的寫信來說想我哦,這樣娘就會帶我去江南,霜霜姨就能看到我啦。」
江柔耳尖,笑著戳了戳她的腦門兒,「你是想霜霜姨,還是想去江南?」
沈思扭扭捏捏的說,「我是想霜霜姨。」
顧霜霜站起來,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江柔,你幾次相助的情誼我記著,這輩子如果有機會,一定報你的,如果沒機會,下輩子也不賴。」
江柔含笑道:「那下次我去江南,可就來讓你報恩了。」
顧霜霜點頭,猝不及防的給了她一個擁抱,「再見。」
江柔覺得自己還沒上年紀,就開始傷春悲秋了,眼圈熱熱的。
馬車一路駕出了南城門,沈思揮舞著小手喊,「霜霜姨,要寫信給我啊,記得告訴我江南的秋草魚是什麼味道啊。」
馬上的颯爽女子揮了揮手,表示一定寫信。
那天,城南口的茶攤上,路過的人驚訝的看著一個面容俊朗的男子,站在角落的陰影里,怔怔的對著城門口出神,淚濕了滿面卻不自知。
那天,他摻了些花白的頭髮,似乎更少了黑色。
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