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進一家門呢
在人家的飯桌上,不宜盯著人家的丈夫太久,方小槐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端正坐姿。
江母一個勁兒的往她碗里夾菜,笑聲爽朗又開懷,沈十三在桌子底下踹了踹江蘊的腳,聲音稍低的問他,「這女的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江柔搗蒜一樣的點頭,「哥,小方是我們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吧?」
江蘊本來想賞沈十三一個『滾』字,但江柔問了同樣的問題,他就捨不得罵自己的妹妹,生生的憋著沒說話,一臉心肌梗塞的樣子。
其實,他自己也是這麼懷疑的。
江母也就是很久沒看見江柔的時候對女兒這麼熱情過,除外誰還有這待遇?
江蘊很鬱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飯桌上的氣氛還算和諧,吃過飯,大家坐在院子裡面閑磕牙,江蘊半個時辰就坐不住了,對方小槐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母瞪了他一眼,「哪裡不早了,這不是還早著呢,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小方不回。」
江柔弱弱道:「娘啊,這不就是家裡嗎,你讓哥哥回哪兒去啊?」
江母道:「愛去哪兒去哪兒。」
沈十三轉頭跟江柔說,「你哥肯定是撿來的。」
方小槐頭一次看到這麼憋屈的江蘊,笑眯眯的看了一陣才替他解圍,對江母說:「算了,現在也晚了,我還沒跟我爹好好聊聊呢,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好唄?」
江蘊多看了方小槐一眼。
這語氣,怎麼像跟平輩在說話呢……
她都開口了,江母也不好強留,只能放人了。
方府有段距離,方小槐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有些無奈的問江蘊,「江大人,你該不是想讓我靠兩條腿走回去吧?」
江蘊抬腳就走,「我陪你。」
方小槐跳腳,「誰要你陪啊?」
從天牢出來的時候還沒走夠啊?
江蘊沒回頭,「我有些話想問你。」
方小槐無奈跟上去,聞言道:「巧了,我也有話想問你。」
兩人慢慢的走,月亮在天上亦步亦趨的跟著,江蘊一偏頭,就能看到方小槐的頭頂,嘴角不自覺的揚了揚。
方小槐剛好抬頭看見,摸著身上的雞皮疙瘩道:「有話就說,別這幅表情。」
「你跟我娘認識?」江蘊很疑惑。
江母差點兒比她大一輪,說是忘年交吧,以前也從沒聽說過。
方小槐道,「不認識啊,一見如故。」
江蘊眯了眯眼睛,「一見如故,怎麼沒見你跟我一見如故?」
方小槐道:「江大人,你能不能問點兒有營養的的,實在把我問煩了,你信不信明天我認你娘做干姐姐,下次你見我,我讓你喊我姨媽。」
江蘊一下子就住腳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敢。」
方小槐被他渾身散發危險氣息的模樣震住了,往後退了兩步,識相的說,「我開玩笑的。」
「你不是有問題要問么,問。」江蘊轉移了話題。
方小槐這才想起來。
「江蘊,你下套給我鑽啊?」
江蘊無辜臉,「從何說起。」
「沈戰是什麼意思?你爹娘是什麼意思?你都關進去了,誰都不急,就我一個人跑上跑下,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爹不疼娘不愛,就你對我上心,所以只有你一個人在忙活唄。」江蘊面不改色心不跳。
方小槐信他才有鬼了,她算是明白了,這人就是故意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走到方府門口,差點打起來。
方小槐說什麼,江蘊都能推得一乾二淨,把她氣得不輕,遠遠的,門侍看見她們就迎上來,對方小槐說:「小姐,您總算回來了,季公子和周公子都已經在裡面等你好幾個時辰了。」
方小槐一愣,道:「我爹沒給他們說我在外邊兒吃飯?」
門侍道:「老爺說了,但兩位公子放心不下您,要見著您平安了才肯走。」
方小槐要回去見客,就轉頭對江蘊道:「江大人,你看……你就先回?」
江蘊也不接她的話,只是道:「渴了。」
意思是,他要進去喝水。
人家捨命救你一條命,你連口熱水都不給人家,這是什麼道理?
方小槐道:「那江大人裡面請吧。」
季修然和周黎明在客廳裡面,一左一右的坐在方院判身側,最先看見方小槐的是周黎明,他直接沖將上去,連珠炮似的問,「小槐,你沒事吧?在牢里有沒有受欺負?韓姨娘的事情是不是了結了?陛下當真不追究了?」
看那架勢,要不是出於禮儀,就要抱著方小槐喜極而泣了。
方小槐無奈,「周公子,你讓我先回答哪一個問題啊?」
江蘊很不高興。
他就知道,這個周黎明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好跟進來了,看看,看看那急切的模樣,跟聞到屎味的狗一樣,粗鄙!難看!齷齪!下流!
他的存在感太強了,周黎明片刻就看到了他,而且看到的是一張跟萬年寒冰一樣冷的臉。
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將人得罪了的周公子小心的作了個揖,「見過江大人。」
江蘊冷凝的表情在一瞬間變成一個帶了點疏離的禮貌微笑,「周公子別來無恙。」
雖然是笑著,可周黎明覺得,怎麼有種笑裡藏刀的感覺?
氣氛有點尷尬,站在後面的季修然也走上來,對方小槐道:「師妹安好,我就放心了。」
他跟急切的周黎明不一樣,溫潤有禮,風度翩翩,但語氣中有有讓人不能忽略的關懷。
方小槐十歲起就開始跟季修然混,兩人的感情非一般人能比,她直接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道:「能吃能睡,好得很,師兄放心。」
季修然看向江蘊,「江大人送小槐回來的?」
江蘊隨意道,「天太黑,不放心。」
季修然道:「那,在下替小槐謝過江大人了,她這個人嘴犟,心裡是感激的,可嘴上就是不會說,路上給江大人添了不少堵吧?還望大人大人大量,別跟他計較。」
很得體的一番話,卻是處處在宣誓主權。
兩人微笑著,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硝煙味,視線相對,激起四濺的火花。
周黎明都愣了。
季公子……怎麼跟剛才不一樣了?好像變得霸道了很多?
大家都是男人,片刻后,他就明白過來,季修然……喜歡方小槐?
可是他們不是師兄妹嗎?
若是有意,兩人的年紀都已經不小了,怎麼沒有談婚論嫁?
他一直以為,他們兩人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原來,竟然不是嗎?
別說周黎明,就連方小槐,都明顯感覺到了季修然對江蘊的敵意。
她奇怪的看了一眼跟平時很不一樣的師兄,琢磨著江蘊是不是什麼時候把他得罪了?
這些年季修然是什麼想法,方院判是看得一清二楚,江蘊最近是什麼想法,他也看得差不多了。
這種感覺要怎麼來形容呢?
不是高興,是惶恐。
滯銷了二十幾年的閨女,突然就變得搶手了,他惶恐啊!
十幾歲都嫁不出去,二十幾歲被人搶著要,她是不是自己研究了點兒什麼迷魂藥?
葯普通人就算了,葯這幾位,那可犯法啊閨女!
「江大人近日辛苦了,這邊來坐。」方院判趕忙上去緩和氣氛。
江蘊不能不給老丈人臉,道:「應該的,方叔客氣了。」
方院判一頭冷汗。
這還沒進一家門呢……
季修然的眸色冷了冷,沉默片刻,對方小槐道:「小槐,我爹這幾日念叨著你,你什麼時候有空,去看看他,給他報個平安,明天有行嗎?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