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話
這天在御花園的侍衛們,看見那個年輕的帝王,一身黃色的中衣,赤裸著腳,連一雙襪子都沒有穿,從棲梧宮一路跑過來,一頭扎進了御花園的荷花池裡。
攔都沒攔住。
正在裝昏的沈思掀開一條眼縫,都看愣了。
這……
這反應也太激烈了叭?
劉略近乎瘋狂的在荷花池裡一通找,眼睛裡面什麼都看不到,只覺得有大片大片的黑暗覆蓋下來,冰冷刺骨的水真是凍得心都涼了。
岸上,永豐揮舞著手中的拂塵,著急得直跺腳,「哎呀!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把陛下救起來啊!——陛下!皇後娘娘在這裡!已經被救上岸了!」
隨著話音,一個個侍衛跟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直往水裡跳。
劉略眼中的黑暗褪了些,終於看到了被哪個叫墨竹的陪嫁丫鬟攬在懷裡、一動不動、渾身都濕透了的沈思。
他沒讓人救,三兩下就上了岸,抱著沈思就往棲梧宮裡走,「太醫呢?傳旨下去,半柱香不到的太醫,統統賜毒酒!」腦袋懸在刀下了,連那些鬍子都已經白了的太醫都跟腳下裝了風火輪一樣,半柱香成功抵達棲梧宮,暫時保住了自己的腦袋。
劉略坐在床尾,臉上、衣擺,褲管都在往下滴著水,目光死死的釘在床上,正在把脈的那太醫身上的白毛汗都被盯出來了。
永豐在旁邊,手裡托著一身乾爽的衣服,可怎麼都不敢開口讓劉略去換。
罷了。
再等等吧。
那太醫顫顫巍巍的把脈半天,愈發開始懷疑人生。
這著急忙慌的把他們喊進宮,可這皇後娘娘壓根兒沒事兒啊!
脈搏平和,一切都很正常啊!
太醫偷偷的看了一眼劉略。
他怎麼覺得皇帝陛下才是該診一診脈的人啊……
這不怪他醫術不精湛,而是在他們還沒趕到之前,沈思身上的濕衣服就已經被換下來了,頭髮也被擦了個半干,壓根兒就看不出落水的狼狽相。
而沈思的身體本身是沒毛病的,連暈都是裝的,他們自然看不出什麼來。
只是……這話他們敢說嗎?
哦,沒毛病,可人就是不醒。
你看這位皇帝陛下會不會剝了你的皮!
太醫乾巴巴的在床頭杵了半天,終於硬著頭皮道:「回稟陛下,皇後娘娘這是受到驚嚇所致的昏迷,微臣開一貼安神葯,服下睡一會兒就好了。」
蒼天啊,他這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可不欺沒辦法啊!
這什麼都看不出來,如果說實話的話,他覺得這禍水皇后就是睡著了。
要不就是在裝昏。
這話敢說嗎?
不敢說。
否則皇帝信不信倒是一回事,要是這皇后真是在裝昏,他這麼說了,還不得被記恨上?
只能默默的扯一把謊。
嘭的一聲,劉略聽見自己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永豐這才敢開口,道:「陛下,趕快將您這一身濕衣服換了下來吧,別再著了涼,龍體重要啊。」
等劉略換了衣服,他才想起來,擰眉質問,「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侍衛上前道:「回稟陛下,今晨我等在照例巡邏,突然聽見墨竹姑娘的呼救聲,然後便見到墨竹姑娘跑過來求救,說是皇後娘娘被刺客推落水了,我們便趕快下去救人。」
「刺客呢?」
那侍衛往墨竹的方向瞥的一眼才指了指角落裡跪著的人,艱難道:「回陛下,在那裡。」
劉略一看,頭皮都炸了——風、千、露!
她在那裡跪了很久了,身下淤積起一大片水漬,臉色都被凍得有些發白。
『嘭』地一聲巨響,劉略腳邊的一個凳子直直的飛了出去,砸在一面牆壁上,劉略指著墨竹,「到底怎麼回事?事無巨細,說漏一個字,要你了的腦袋!」
墨竹渾身一抖,本就跪在地上,現在只能重重的磕一個頭,哆哆嗦嗦道:「回陛下,奴婢今晨起床便看見皇後娘娘出了棲梧宮,奴婢便追了上去,可皇後娘娘走得太快了,奴婢落後了很多,等奴婢趕到額時候,只聽到皇後娘娘一聲驚呼,然後傳來落水的『噗通』聲。
奴婢趕忙過去一看,只見風郡主站在岸邊,皇後娘娘已經在水裡了,奴婢不會水,便趕忙去求救,侍衛們跑得快,比女婢先到,已經下水將皇後娘娘救上來了。
而風郡主,奴婢去求救之前,風郡主的衣裳都還是乾的,等奴婢回來的時候,郡主卻已經是一身濕衣裳了。」
「朕不放那幫匪徒,你便加害朕的皇后?」劉略陰狠的目光挪向了風千露,那眼中一寸寸的寒意,真是要將人的骨頭都凍起來。
風千露直了直背脊,辯解道:「微臣沒有,昨日微臣負責維護大典安全,便沒有回家,一直巡邏直今晨,天色剛亮的時候,微臣看見有人鬼鬼祟祟的朝後宮過來了,便懷疑是宵小之輩,可剛跟到人工池的時候,就看見皇後娘娘落了水。
接著便是墨竹姑娘過來,她看見娘娘落了水,立刻去求救,而微臣略通水性,於是跳下去救娘娘,直到有侍衛來,才合力將娘娘弄上了岸。」
說到這兒,風千露腦海里就不受控制的浮現出剛才劉略二話不說往水裡跳的樣子。
也真是……太……
沈思所謂的落水,實際上也只是在水裡滾了一圈兒,把衣裳和頭髮打濕而已,在那些侍衛還沒趕來的時候,她就早已經上了岸在墨竹懷裡裝死了。
那些個侍衛也是這樣的,看也不看水裡到底有沒有人,直愣愣的就往下跳。
侍衛剛看見沈思已經被救了上來,他們還沒來得及上岸呢,劉略也來了。
這一位一看見水裡面還有人,就自然而然的以為沈思還沒有救上來。
也不想想自己九五至尊之軀,跟那些侍衛能一樣嗎,竟然也這樣直愣愣的往水裡跳!要是他出個好歹,所有人都不用活了。
劉略沉沉的看著風千露,似乎在判斷她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半晌,他問:「你看到的宵小之輩呢?」
風千露頓了一下,道:「跑了。」
劉略狠狠一拍桌,「風千露,你當朕是傻子嗎?跑了?偌大的一個皇宮,他是插上翅膀飛了嗎?」
墨竹適時小聲道:「風郡主說她跟著宵小之輩而來,可郡主追來的方向,正是奴婢隨娘娘去的方向,奴婢……並未看到什麼可疑之人。」
風千露:「可微臣,確實沒抓到人。」
劉略大怒,「來人!風千露意圖謀害皇后,革去一切職務和爵位,暫押天牢候審。」
風千露被押了下去,劉略暫且把此時交給刑部接管調查。
而沈思,一直昏睡到中午才醒過來。
早上出了這樣的事,可早朝還是要去上的,劉略千般不願,可更不願再有人指著沈思的脊梁骨罵她禍水,在她的額頭上烙下一吻,還是上朝去了。
整個早朝都沒什麼都有些神不在焉的,大臣們說了些什麼,基本上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往心裡去。
早朝上到一半,永豐就悄悄在他耳邊稟報,說是沈思醒了。
這下子,龍椅上有釘子似的,怎麼也坐不住了。
匆匆的散了早朝,剛一進棲梧宮,一個人就迎面撲了過來,劉略趕忙伸手接住,正是沈思!
她的臉色還好,並沒有看出什麼病態,只是像被嚇到了,偎在她懷裡不肯說話。
劉略叫太醫看重新看了一遍,又仔細的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才算放了心。
只不過他在棲梧宮越呆,心裡就越發涼。
因為沈思的愈發萎靡,半天兒也沒以前的半點活潑。
按道理說,她七歲就會裝可憐捅別人的黑刀子,不應該被這麼點兒動靜就嚇得說不出話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