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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5章 墓園探望,不會再來

  沈續來得匆忙,「走」得安詳。


  俱是偷偷摸摸,不為人知,也恰好方便了他們行事。


  楚遇江趕到現場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現場已經被清理過,血腥味被消毒水掩蓋,好像這裡只是做了個再普通不過的大掃除。


  「……江哥,東西怎麼處理?」為首黑衣人上前,垂眸斂目,姿態恭敬。


  楚遇江掃過角落裡鼓囊囊的蛇皮袋,表情不變:「老規矩。」


  眼神驟凜,不敢耽擱:「是!」


  這邊,有楚遇***善後,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而那廂,沈婠離開茶樓,直接開車去了墓地。


  入園之前,在門口生意寥寥的鮮花店買了一束馬蹄蓮。


  沈謙的墓立在半山腰視野最開闊處,前有湖,后靠山,築作別墅樣,富貴至極。


  沈婠親手拂開碑前落葉,清出一片空地,將馬蹄蓮擺到正中,靠於碑上。


  做完這一切,她才後退站定,隔著墨鏡打量照片上的男人。


  由於做過特殊處理,照片經日晒雨淋也不褪色,所以現在與最初並無差別。


  陽光下,男人模樣清雋,眼神溫潤,含笑的嘴角挑起一抹儒雅的弧度。


  與記憶中那個謙謙君子完美重合。


  「最近怎麼樣?錢還夠用嗎?你這種人不管到了哪兒應該都忍不了窮、吃不了苦吧?」


  回應她的,只有烈日灼光。


  「從小生在富貴窩,死了也住的是別墅,群山環抱,景色優美。這地兒我挑的,滿不滿意都這樣了,安心住著吧,來伺候你的人應該已經在報到的路上,叫沈續,跟你一個姓,京平放出來的瘋狗,你閑來無事可以好好調教,所以,看到他千萬別驚訝。」


  風過無聲,撩起女人發端。


  「天水我交給譚耀管了,憑他對你的忠誠,定會竭盡所能,比我更投入,聽說最近在北三省那邊標下一個大項目,已經開始組織實地考察和市場調研了。至於明達……」


  沈婠頓了頓,「不算太平,但也沒糟糕到那個地步。沈緋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熬鷹一樣故意拉長戰線,想在心理上對我施壓。最開始,小叔有些亂了方寸,好在,他足夠警惕,也足夠聰明,很快洞悉對方用意,找我合作。」


  「放在以前,我絕對不可能答應,畢竟,這世上沒有誰比我更想看到沈氏覆滅,明達破產。不過,我最後還是同意了,保一個天水是保,再保一個明達也不難。」


  「……」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不是良心發現,也不是想起沈家曾經的好,更加不是對明達有感情,只不過為了報恩而已。」


  「報你的恩。」


  樹葉沙沙作響,原本乾淨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時被烏雲籠罩,太陽也躲起來不再露臉。


  天與地彷彿瞬間黑沉,預示著一場暴雨的來臨。


  沈婠卻不為所動,「你可能覺得我自私,報完你的恩,就可以不用活在愧疚中,不用再自責懊悔,心下難安。我不反駁,因為我的確這麼想的。你用命護我,我感激、感動,卻不能被困在其中……」


  沈謙用命為她畫了一座監牢,不要奢求這個男人會有「你幸福就好」、「愛她就放手」之類的覺悟,因為他那樣的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連愛情和付出都帶著偏激。


  他想讓沈婠記他一輩子!


  愧疚動容,自責難當,最好因此與權捍霆產生嫌隙,這輩子都不得相守,無法善終!

  沈婠掩在墨鏡后的眼神看不分明,只能隱隱看見她垂眸的動作,以及顫動的睫羽。


  紅唇微啟,喃喃吐出一句:「……你又何嘗不是自私?」


  漾漾尾音飄散在風中,輕不可聞。


  「你救了我,」她抬眼看向碑上的照片,音色涼淡,「所以,我不願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你,姑且就當你只為了救我,但你休想讓我停在原地,用往後餘生來為你做祭。」


  狂風席捲,長發烈烈揚起。


  「以後沒有特殊事情,我不會再來,你就安安心心在下面等我把伺候你的幾個人送到。自然,逢年過節不會少你的錢用。」


  說完,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


  背影決絕且涼薄。


  碑上,照片依舊,畫中人笑意如故。


  走到半路還沒出園,雨就落下來了。


  沈婠穿著高跟鞋不能跑,很快就被淋濕。


  好不容易走到門口,車又停得有段距離,這時,旁邊花店老闆從小窗里探出頭:「姑娘,進來躲一下吧!」


  沈婠推門進去:「謝謝。」


  老闆是個中年大叔,薄汗衫,夾趾拖鞋,一把老蒲扇,挺著個巨大的啤酒肚,滿面油光,笑容憨厚。


  邋裡邋遢的形象與他身後一片花海格格不入。


  這些花多以白色為主,畢竟是開在墓園外的鮮花店,所以看不到玫瑰、芍藥這類佔盡嬌艷的人間富貴花,不過這些素凈花朵卻生機蓬勃,開狀飽滿,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顧著的。


  「姑娘,給——」


  老闆遞來一條毛巾:「擦擦身上的雨水,別看天熱,還是容易感冒的,而且熱傷風不容易好。」


  說完,也不管沈婠作何反應,直接往她手裡一塞:「放心,我老婆洗過的,乾乾淨淨。」


  「……謝謝。」


  老闆擺擺手,搖著蒲扇坐回太師椅上,旁邊有個小窗,就是他之前伸頭出來叫住沈婠的那扇,窗前擺了張木案,案上放了個搪瓷盅。


  此刻,他旁若無人地窩進椅子里,閉著眼睛,小曲兒哼哼,優哉游哉,好不自得。


  沈婠收回目光,拿起毛巾擦頭髮,一股淡淡的洗衣皂清香傳來,手裡的毛巾觸感綿軟,卻不像新的,大約是洗乾淨后,還用滾水煮過。


  可見這老闆的妻子,必然是個蕙質蘭心、體貼賢惠的女人。


  「您在這兒開店多久了?」沈婠閑聊般開口。


  「擦完那兒有熱茶,要喝自己倒。」老闆閉著眼睛,沒睜開,隨意得很,「多久了……我算算啊,得六七年了吧。」


  「生意如何?」


  「平時人不多,有新墳立起來會比較熱鬧,然後就是清明、七月半這幾個鬼節,過年前後也還行,其餘時間就像今天這樣得過且過。」


  擦完頭髮,把毛巾翻了個面,沈婠開始擦衣服:「那有得賺嗎?」


  老闆倏地睜眼,笑眯眯轉頭:「姑娘一看就是精明人,應該是做生意的吧?一個店如果沒得賺,不是早就關門大吉,還能讓我拖個六七年?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罷了。」


  沈婠點頭:「是這個道理。店面營業時間幾點到幾點?」


  「看情況,看心情。」


  她笑了:「看來老闆是個懂生活的人。」


  「嘿嘿……不是我懂,是我老婆教得好,她可比我通泰多了。」


  「那你們感情一定不錯。」


  老闆嘆了口氣:「年輕的時候還不是吵吵嚷嚷,兩口子嘛,多數都是這麼過來的;等年紀大一點,才發現年輕時候那些事兒都不叫事兒,夫妻之間還有什麼不能相互理解、彼此包容的?想通了這點,自然也就不吵了。」


  沈婠若有所思。


  「你們做這一行,不害怕?」


  「怕什麼?」


  「畢竟是在墓園外。」


  「你也說了是在墓園外,」老闆刻意把「外」字咬得很重,「我不偷不搶,就賣個花兒,該怕的應該是那些違法犯罪的人吧?人活在世,警察可比那些虛無縹緲的鬼魂厲害多了。」


  「再說,我老莊肉多,力氣大,能吃能跑,陽氣賊旺,邪魔鬼祟只有躲著我走的份兒,還敢叫我怕?」那不屑一顧的表情好像在說——「別開玩笑了老妹兒,不存在的。」


  沈婠抿唇一笑,「你這馬蹄蓮倒是跟別家的不一樣。」


  「那當然!這店裡所有花兒都是我老婆親手伺候的,不能吹著、曬著,也不能悶著、陰著,澆水還得用量杯定量,待遇比我還好。」


  「您妻子倒是個惜花人。」


  「嗨——女人嘛,就喜歡這些花兒啊草的,尤其是那馬蹄蓮,平時碰都不讓我碰。我也就是看你長得符合我老婆審美才會賣給你,碰上不順眼的,我直接就說非賣品了。」


  沈婠狀若不經意道:「看來,你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那必須呀!」老闆從太師椅上坐起來,他體型大,肉又多,很是掙了幾下才成功,順手操起案桌上的搪瓷盅,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旋即一聲長嘆,眼角眉梢流露滿足的愜意,「養養花,遛遛狗,吃喝不愁,有老婆陪著,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再順便賺點小錢,還有比這更好的生活嗎?」


  沈婠挑眉,狀若玩笑般:「不求腰纏萬貫,成為人上人?」


  「腰纏萬貫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住在裡面的一抔黃土?」老闆拿著蒲扇,指了指墓園的方向,「這是富人墓,每平方比陽宅還貴,睡的全是人上人,可還不是只能躺著,不能說話,不能呼吸,連思想都沒有。吶,我就不一樣了,能跑能跳,還能喝茶養花,偶爾跟老婆出去旅遊,不知道多瀟洒。」


  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沈婠把毛巾拿在手裡,「我擦完了,放哪兒?」


  「給我吧。」


  老闆接過,用衣架掛起來,晾到通風處:「喝茶嗎?」


  「不渴,謝謝。」


  男人也不勉強,只管往個人的搪瓷盅里注滿,又趿著拖鞋躺回太師椅里,隨著一行一步,肥肉抖擻,但奇怪的是並不讓人覺得猥瑣油膩。


  沈婠:「有紙和筆嗎?」


  「你面前立櫃左手邊,順數第二個抽屜里,要用自己拿。」


  「謝謝。」


  他擺了擺手,又開始閉著眼睛哼哼他那不成調的小曲兒。


  窗外雨聲如注,室內安靜寧和。


  一時間,只聽小曲兒斷斷續續,沈婠筆尖摩擦紙張,發出沙沙輕響。


  夏天的雨,一陣一陣,來得急,去得也快。


  待到雲銷雨霽,天空放晴,世界如同被水幕洗染,青的更青,幽的更幽,比任何時候都乾淨明澈。


  沈婠起身,離開前台的高腳椅,落地站定,頭髮衣服因為擦拭及時,水已經幹了,絲毫不顯狼狽。


  她走到門邊停住,轉頭對著太師椅里雙眼緊閉,彷彿已經睡著的男人開口:「謝謝你的毛巾,雨停了,就不再叨擾,前台水杯下面壓著我的回禮,告辭。」


  說完,推門離開。


  老闆哼唧兩聲,彷彿才睡醒,緩緩睜眼,恰好透過旁邊那扇小窗可以看見女人走遠的背影。


  不知何時,她身邊多了個穿黑衣服的大漢,正替她撐著傘。


  原來,不是雨停了,只是雨小了,留不住客。


  「不簡單吶……」


  他嘆息一聲,突然有點好奇對方留下的「回禮」。


  起身行至前台,只見玻璃水杯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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