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紈絝子弟
雙陽城有一不論士子文人抑或販夫走卒都偏愛去處,凝翠樓。
隔空二樓與探月三樓兩層又有披紅漆大理石台憑空而立,以便指觀街巷。
在探月三樓大理石台上正坐著一個外貌俊朗臉色蒼白無血色的十六七的年輕人。
左右手分別摟著凝翠樓的凝香、翠玥兩個花魁。
若是換做其他男人,旁邊的人指不定便會心中羨慕不已,嘴上卻大罵不止地好色之徒、有辱斯文。
可是換做這個人,站在一邊的龜公家仆卻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年輕人躺坐在一張花梨木逍遙椅上正中間,左右兩邊剛好能夠坐下凝翠兩人。
隨著那年輕人的擺動,那逍遙椅似是不堪重負般地發出嘰嘰吱吱的聲音。
這個年輕人正是在雙陽城排在前三甲的紈絝,葉家大少葉昶。
葉昶雖說看上去隻有十五六的年紀,可其實他體內有著三四十的靈魂。
葉昶前世在21世紀的地球上僅僅是一個社會最底層的白領,每天拿著微薄的收入度日。
可有一天,沒有任何預兆,他睡覺醒來就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幼童。而且變成了一位令他嫉妒了大半輩子的富二代。
雖然知道了他活不過二十歲的消息,但他並沒有多麽傷心。
前世沒錢沒長相,但是今世,除了活不久,其他要啥有啥。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快快樂樂過完這二十年呢?
就如同現在,左手一個花魁,右手一個花魁,難道它不香麽?
……
那個喚作凝香的花魁手中拿著一根黃色香蕉,伸出那潔白剔透的纖纖細手分作三瓣撥開,親手喂到了那年輕人口中。
“乖凝兒,真懂事兒就知道本少爺喜歡這個調調。”
年輕人麵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伸出左手在凝香的鴨蛋臉上輕捏了一把,揩了一把油道。
他又看向了坐在右手邊一身綠袍的翠玥,側手啪地一聲拍在她那翹瓣上,賺盡便宜後,不忘誹謗調教道:
“翠兒,這你可要多學學凝兒了,你這眼力勁以後可怎麽當好一個正兒八經的花魁。
我看呐,秋娘老-鴇早晚把你賣嘍!”
翠兒被拍,先是臉色紅潤了幾分,使出粉嫩的小拳頭打了那人幾下。
停下後便如花般撲哧一笑道:
“媽媽把我賣了那是極好不過了,賣給你葉大公子,也能當個太奶奶。
就是不知道葉大公子瞧不瞧得上我這個風塵女子。”
“那是自然瞧得上的,如果翠兒能夠給我生百十個小猴子。
等咱老了,在葉府堂廳那紫檀木椅子上一坐,台下百八十子孫分排而立,向我們行禮,那更是妙極了!”那個臉色蒼白的膏腴子弟調笑道。
“我是豬麽,這麽能生,去死去死!”
翠玥掩麵抓了幾下那年輕人,又嘟囔著那張櫻桃小嘴道:“隻說不做的貨色。”
葉大少爺聽了這句話也不由得摸摸鼻子,心中大呼冤枉。
還好站在欄杆邊上向下張望的一個葉家惡奴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又恰逢合適地插嘴道:“少爺,下麵那兩個江湖漢子果真打了起來!”
葉大少爺手臂頗為戀戀不舍地從兩位嬌滴滴各有千秋的美人身上移開。
站到了石台邊上,雙肘不高不低地撐在那雕鏤刻金的木欄杆上。
手中拿著從凝香指縫間‘搶奪’過來的大半根香蕉,輕咬了一口向下麵看去。
隻見下麵兩個魁梧草莽刀客從腰間蒯緱取下各自的一柄六穴大環刀。
腳步裂開成弓步形,雙手緊緊握住大環刀刀柄,蓄勢以待。
街巷間來來往往的商客見到兩人要動手的模樣,紛紛駐足觀看。
對於這江湖草莽的渾人一言不合便開打、英雄拔刀不拔舌的行徑,市井俗人們都大呼過癮、好漢。
雖說不是那種能摸著天一般的高手的對決,但好歹也算動上家夥什了不是!
甭管低手高手,有熱鬧瞧,那便是極為開心妥帖滴!
有的甚至在附近街邊臨時搭建的混沌鋪子坐下,叫跛足老板來上兩碗混沌,邊吃邊看。
每逢此時,那跛足頭家便會咧嘴傻笑,高興今日生意的紅火,手下做混沌的動作也不免快了幾分。
站在凝翠樓倚欄杆的葉大少忽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雙陽城李家的公子李永元,也是常和葉大少鬥雞走馬、留宿勾欄的同道中人。
葉大少將拇指與食指放在嘴邊,極為熟練地吹起響亮的哨子。
正摟著一名攬客清倌的李公子會意,不忘揩油地放開了那清倌,徑直上樓去了。
這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狐朋狗友們都極為熟稔的集結號子,倘若葉大少或者其他人想要和李公子去一番花街柳巷又怕爹娘的辱罵束縛。
那來到他們府邸街巷邊,猛地一陣口哨聲之後,裏麵的便會知道這有人來傳喚。
李永元上了樓,快要雞飛蛋打之時又停下手。
同時又左手食指笑著指了指對方,怪腔怪調地發出一聲“哎”,最後又是一記熊抱。
身材頗為壯碩的李永元碰到了葉大少,葉少爺猛地咳嗽了幾聲。
“老昶,沒事吧,你現在這病又嚴重了啊。”李永元輕拍了幾下葉大少道。
葉昶打從娘胎出來便體弱多病,請來的一個個郎中都道是先天不足,恐怕活不到二十歲。
因此葉老爺這些年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為他這個寶貝兒子遍訪名醫、求醫問藥。
也正是如此,葉老爺便給了自己這麽一個不知道啥時間會一命嗚呼的兒子起了個‘昶’這個名字。
昶,一字形,二字音,三字意,三泰全占。
葉老爹為兒子取這個名字便是希望這個獨生子能夠長命百歲。
可憐做個爹娘的不易,取個名字都費盡心思。
葉昶緩了口氣,頗為豪邁地大笑一聲,似對自己身體不以為病:“老李,老子能有什麽事?快看,那倆快打起來了。”
葉昶打小就是被那南來北往的江湖郎中和道士沙陀所說年不過二十。
聽了太多這樣的話,再加上他本就是穿越後,抱著穩賺不賠的心態而來的。
因此他對這生死一事看的極淡,性情也極灑脫,從不庸人自擾。
下麵的兩個江湖草莽還真動起了手,那個身形較高的刀客將手中的刀耍的虎虎生威。
憑借著他自己的身材的優勢,將那大環刀舉過頭頂,使出一記‘力壓群雄’的招式,從上往下直劈砍下來。
站在高台上的葉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凶猛的一招,嘴上狠狠咬了一口似女人薄唇中香舌般的香蕉。
葉昶雖然不通武藝,但那是因為他認為對於二十歲都活不過的他沒什麽用處,並不是他不想要學。
況且作為前世地球男人,哪個沒有縱馬江湖、橫刀四野的夢呐?
場上戰團中的另外一個稍低矮卻更加壯碩幾分的那刀客左手拎刀換成了雙手抱刀。
身體微微下蹲,橫刀格擋來勢的一擊。
“咚!”雙刀相碰撞,那矮壯漢字腳下的白石板都裂開了幾道縫隙。
葉昶挑了挑一根眉:“老李,老樣子,我壓高個!”
李永元咬了咬牙搶道:“這次老子先,看這攻勢守勢,老子我壓那個高個!
今兒個我還就不信了!”
“好,老李你壓高個,我壓矮個。”葉昶又轉過頭,麵帶笑容看著身邊的凝香、翠鑰兩個花魁和幾個龜公家仆道:
“來,來,兩位姐姐和你們四個,買定離手啦!”
“我壓高個!”
“我壓矮個!”
幾個人紛紛從褡褳中掏出或多或少的幾兩銀子,啪一聲氣勢洶洶地放在了那張小桌上。
上麵台子上還在買定離手時,下麵兩個人手中並不停歇。
矮壯刀客擋過一擊後,撐著刀勢向前沉重地邁了一步,相碰的兩刀擦出刺刺的響聲。
前進了一步之後,矮壯刀客一個側身,避過砍下的刀,並從下往上揮刀,奔著對手下三路招呼出一記‘橫掃千軍’。
高個刀客急忙倒拿手中的六環刀格擋,格擋之下使出吃奶的力氣,臂膀上的青筋盤虯般乍起,破開了矮壯刀客攻擊。
這一招高個刀客揮灑的極為瀟灑,手中的刀格開來勢一擊後沒有停下。
而是繼續向上翻滾,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後,高個刀客又翻轉刀刃。
借著方才不停的勢,腳下右腳放在左邊,從左向右轉了一個圈子,蓄滿了力,刀從矮壯刀客左邊襲來,這一擊凶猛異常。
旁觀的群眾看到這一擊也紛紛喝彩,連綿不斷。
“好!”
“好刀!”
“好刀法!”
站在高台向左顧盼的葉昶看到這一擊之勢,心中一緊,手中也是一緊。
剩下的半根香蕉在這一握之下破皮而出,從高台上摔了下去。
啪唧一聲,砸到了正在下麵階梯上駐足觀看的嫖客。
那嫖客當即大怒,頭往上瞧去,嘴中大聲咒罵道:
“他娘的,那個狗娘養的敢在老子頭上動土?”
這一看之下,那嫖客原本憤怒的神情立刻萎蔫了下來,轉而咧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諂媚道:“葉大公子,小的不知道是你,你就把我當個屁放了……”
在這雙陽城中哪個嫖客不認識這位常年浪跡花叢的前五甲紈絝子弟?
為了能夠不招惹這些喜惹事不喜無事的膏腴少年,雙陽城中的升鬥小民記住這些人便成了每個人的必修課。
葉昶似乎沒有注意到下麵那個嫖客的言語,也沒注意到手中的半根香蕉早已不見。
雙眼仍舊直直地往左邊盯著。
高個刀客這一招足夠的凶橫華麗,但當刀近身前時,矮壯刀客憑著身高劣勢,迅速低頭將身體縮作一團。
接著顯得極其猥瑣地半蹲著,將刀向前遞出,刀尖正命中高個刀客腹部,矮壯刀客側身挺直身體,將進去的刀尖拔出,霎那間鮮血如泉湧出。
高下立判!
矮個刀客刺傷了人,將刀刺啦一聲扔進了刀鞘。
極為有高手風範地轉身,將身後鬥篷扯起,瀟灑帶刀朝南而去。
葉昶長長呼了一口氣:“哈哈,還以為老子要栽了,果然,在這一行本少豈能會輸?”
說著手中拿起剛剛葉昶放在小桌上的三百兩銀票,但他並沒有揣進懷裏。
而是先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塞到了凝香香撲撲的胸口處道:“這是你的。”
又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環手抱著翠玥那嫋嫋細腰,掖到了她的身後粉色腰帶裏:“這是你的。”
最後一張則是極為粗魯地甩給了站在那裏點頭哈腰的龜公。
“今天本少心情好,賞給你們了,拿回去給你兄弟分分。”
那龜公樂嗬嗬地接過手裏道:“謝謝葉大少!”
心中美滋滋想:他奶奶的,這位葉大少果然出手闊綽,怪不得每次葉大少來凝翠樓,全都爭著搶著給葉大少當個大茶壺。
“他奶奶的,下次我在和老昶你玩這博戲,我便將這雙手剁嘍!”
李永元李公子盯著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遍的葉大少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惡狠狠道。
“少爺,少爺!”葉昶這邊還在分贓時,遠處忽地傳來一陣叫喚聲。
葉昶和李永元幾人憑欄而立,朝下望去,看到一個樣貌四分醜陋的矮個子跑了過來。
到了凝翠樓樓下時,因為走路太急,腳下一塊硬物將其絆倒在地,摔了一個狗啃泥。
地上的積水也沾了他一身。
正在樓台上的葉昶看了看身邊摟著的捂嘴偷笑的凝香、翠玥,哈哈大笑道:
“小六,你想要給我們表演也不用在下麵啊,上來再表演才正當嘛。”
艱難爬起來的醜陋小六來不及拍身上的泥土,也露出一個很是磕磣的笑道:“少爺,老爺讓你趕快回家,他說他……快不行了!”
葉昶雙臂撐著欄杆,一隻手拿著剛剛還在的香蕉皮,徑直朝著小六的低矮漢子甩了過去。
“老頭子就這麽大的出息,每次都用這樣的套路,他不嫌煩,我還煩呢!不回去,給老頭子說我明天早上看心情、看狀態。”
小六聽了葉昶這句話當場淚流滿麵,聲音中帶著幾分哭腔道:
“少爺啊,這次是真的,我親眼看到老爺躺在床上,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旁邊候著,就等您了。”
葉昶依舊是半信半疑,和葉昶姿勢同出一轍的李永元道:“老昶,要不你回去看看?看小六說的不像是假話。”
葉昶此時也隻好點了點頭:“小六,你等著,我這就下去了。”
說著還不忘回了回頭,笑道:“老李,我待會便回啊你可不能給我搶凝兒和翠兒。”
嘖嘖,聽到這話的嫖客商客全部都不禁搖了搖頭,這兒子當的也是沒誰了,老子都奄奄一息躺在家裏了,還在想著著女人?
可對葉昶來說,他老子說出這樣的話,隻是因為有什麽緊急的事情而已,方才葉昶看到小六眼神飄飄忽忽便已知曉了。
凝翠樓樓下,剛罵過葉昶的那位膽大嫖客還呆若木雞一般地站在那裏,不敢動分毫。
沒辦法啊,那個站在樓台上的惡奴一直帶著殺人的目光冷冰冰地盯著他,那意思很明確,敢動一下便是死啊。
葉昶路過那嫖客,停了下來,嘴上咬了一口下樓時順手帶下來的一根香蕉。
“就是你要當我老子罵我狗娘養的?”葉昶言語中帶著戲謔問道。
那中年嫖客當即腿一軟,癱坐在地上,連忙磕頭賠罪道:
“葉大少饒了小的這一條賤命吧,小的方才不知道是您老人家.……”
葉昶半蹲了下來,俯身看著那有些肥胖的中年嫖客,手掌在他臉上輕拍了兩下。
“嘖嘖,本少可不管那麽多,本少爺的規矩懂吧?”
“懂,懂!在葉少爺你家刷兩年的馬桶.……”
嫖客說出最後幾個字時候已經淚流滿麵,嗚嗚咽咽道。
“漂亮,本少正愁著這兩年都沒有人招惹,家裏的馬桶都幾天沒人洗了。”
說著,葉昶起了身,帶著幾個惡奴便揚長而去。
…
葉昶,劍州雙陽人士,生而不足,醫者方士皆言其年不過二十即亡,其父憂之,遍訪名醫而不得。而葉獨不為意,灑脫風流,流街戀巷,曾言:人皆有一死,而吾獨風流!其輕死超逸之性若此!其後能成大道,蓋其性呼?——搜神記·卷一·葉昶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