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無人憐憫
離山北部偏東處的出口是兩座綿延山脈共同圍成的一條狹長峽穀。
峽穀外稱不上荒蕪之地便有著一處小鎮。
小鎮說不上繁華,但有著背靠夔州與均州交界之地離山的天然優勢,北來文人豪俠士子也能將這個麵不驚人的小鎮裝扮得花枝招展。
但那些並未聽聞離山大名的他們大多會被小鎮上的居民勸回止步。
當然也不乏一些頭鐵不畏死的豪傑仗著自己武藝了得,縱馬提劍單騎入離山,至於回不回得來那要另說了。
也有一些聰明之人,在小鎮那所唯一一座客棧裏聽聞離山有妖鬼之說後,大怒之下一拍桌子,中氣十足來上一句:大丈夫處天地之間,當頂天立地,何懼為?
而後單身入離山,在離山邊緣待到暮色已盡時再偷偷溜出來,個把月後瞅準時機再次回到這小鎮。
這樣下來,名聲不久不知不覺中打響了不是?江湖豪俠指不定會記住這樣一位人物,甚至以他為豪,傳唱那沽名釣譽之人何懼為的膽識。
暮色中,葉昶一行馬隊從離山而出,進了這所小鎮。
小鎮居民也並未起如何寬闊的波瀾,這些年進離山並且出來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居民早已習慣如此。
小鎮上唯一一家客棧酒鋪門前的旗幟被風吹地獵獵作響。
小小的客棧掌櫃見到如此多人馬來到他這算不上大的小店,又喜又憂。
討生活開客棧嘛,人多生意興隆當然值得歡喜。
隻是一下子來了如此多的人小小的客棧高朋滿座,恐怕又是要勞累大半宿,他剛娶過門不久的那個美嬌娘要獨守空房,即便是自己三更甚至四更回去,也有心無力了啊。
客棧較小,掌櫃便幫著丁龍興租下客棧附近一些民房,將鏢局中人眾人各個安頓下來。
一圈下來後,還在客棧中的隻剩下丁龍興與丁青眉父女二人以及三名早些年便與丁龍興闖蕩的核心成員。
而那個丁成業,葉昶估摸著是要準備動手了?
出了離山的葉昶其實並不打算在此地逗留,引上丁成業的麻煩,可暮色已重,隻好在此地暫時住上一夜,三更半夜他也無處可去不是?
至於住客棧的錢麽,葉昶搜刮身上有些積蓄的林石得來的。
葉昶四人分坐在一張桌子四邊,桌子上不是如不遠處丁龍興那五人桌上的大魚大肉,可對於他們四個邋遢漢子,甚至有時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來說,能填飽肚子已是人間美味與極品。
時不時將目光投放在破衣爛衫的葉昶身上的丁青眉見到四人大快朵頤將蘿卜白菜吃成山珍海味,甚至葉昶用上了手,滿麵嫌棄之色。
嘴中嘟噥著什麽粗鄙之人,市井無賴的謾罵之語。
葉昶紀銳誌再加上一個更是從不講究吃相的朱晃,這仨在一起能做什麽文雅之事?
兩人一妖同時也影響了這個初次在酒客棧吃喝而表現拘謹的林石。
三個女人一台戲,那四個男人呢?
葉昶與朱晃這個隻吃喝的家夥同桌而坐,可想而知。
“老朱,你他娘的把紅薯給老子留一塊!”
“老朱,你奶奶的腿兒,還搶?走,咱爺倆出門練練比劃比劃?”
可對朱晃來說除了媳婦便是吃喝最大,葉昶這個能威脅炮製他的最多撐死放到過了前三甲的第四,因為他老朱對睡覺也是情有獨鍾啊。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上,被老道孟飛塵鍛煉出搶吃搶喝的葉昶也不是朱晃對手。
若是有上桌這一說,葉昶總會拉著紀銳誌這逐漸被帶偏的老頭子與朱晃抗爭到底。
此刻,客棧那道木門猛然而開,如紙糊一般被一人一腳踹碎。
那人身後還跟著的七八人魚貫而入,排列而立。
原本喧鬧的屋子裏驟然間寂靜下來,唯有高高掛起事不關己的葉昶四人置若罔聞地搶著東西。
屋內人都明白這是來著不善呐。
為首那人並不壯碩反而有些瘦削,卻拎著一把與其氣勢身材極不協調一致的大斧,斧子被他放在地上,屋內之人都感到那聲音觸心一震。
“無關之人統統給老子滾!否則傷了殘了什麽地方,老子可管不著!”
此人聲音卻與那柄斧子極為貼合,很是勢大力沉地壓迫十足。
頓時,原本客棧中那些不想被殃及池魚之人紛紛鳥作群飛散。
並未動身的丁龍興自知被對方盯住,索性不動,腦海中思索自家鏢局有何仇敵。
他丁龍興在江湖上隻是個無名小卒,況且這些年他待人並未有任何不妥善之處。
即便是在辰州首城中自家鏢局也隻是個三流而已。
怎會招惹到這些煞星?
那個年紀已至中年才因客棧賺的些銀子娶到媳婦的掌櫃被看出一些端倪的小二從後廚叫了出來。
掌櫃瞅著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若真是打起來恐怕非要把他這個小店拆嘍不可,這個堆積自己大半輩子家當的客棧若是沒了,恐怕不止他這個掌櫃的做不了,就連那個剛娶進家門,隻能上床卻不能下當廚娘的老婆也要跑了。
硬著頭皮,掌櫃的點頭哈腰地走到站在門前尚未動手的那個領頭人麵前,哭喪著臉笑道:
“幾位客官,不知來小店需要點什麽?
小店的招牌菜可是不少,有鹵雞鹵鴨、鍋燒鯉魚、清蒸八寶豬……”
當了不少年小二又掌了幾年勺的掌櫃也並非是不懂迂回之人,若是他上來開口便說莫要在小店打架之類的渾話,恐怕不僅小店要遭殃,連他這個掌櫃也要跟著倒黴。
可那絕非善茬的八人並不是那麽好相與,為首那個拎斧子的家夥凡手一巴掌打在掌櫃臉上。
“聒噪!”
於空中轉了一圈後才重重摔在地上的掌櫃仿佛覺得有雷霆洪鍾在耳邊霎那響起,震得他耳朵乃至整個腦袋都嗡鳴不已。
同時他臉上也陡然間現出一個巴掌印,印記之上甚至滲出了紅色血液。
即便如此,掌櫃的也不敢有絲毫惱怒不敬,至少臉上是如此。
掌櫃捂著那半張腫起來的臉,躺在有些冰涼的地上蜷縮著身子。
而周圍瞧著他的人,並無一人憐憫。
弱肉強勢,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