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灞上宴
子嬰睜開眼睛時,外面的太陽已經掛在了東側,身上的劇痛提醒他昨日發生的一切。
楊虎弒君,墨楚的追殺,劉邦項羽兵臨城下。
「韓談?」子嬰忍著疼痛起身。
「韓談不在。」
採薇慵懶的聲音從床下響起,她昨晚一直照看著子嬰,直到困意上頭徹底撐不住。
「咸陽城沒有失守吧?」子嬰驚魂未定。
「我師父鑄的城牆讓叛軍們望而卻步,他們才攻不進來呢。」採薇起身整理額頭上的髮絲,打著哈欠說道。
昨晚靈焚讓太醫令幫子嬰查看身體后,便吩咐採薇在這裡照看。採薇很不願意,但靈焚的話對她來說就是聖旨,絕對不會違背。
韓談也想照看,靈焚知道他前夜也沒有合眼,如何都不讓他來。
「沒失守就好,沒失守就還有機會.……」子嬰低聲喘著粗氣。
「有機會?」採薇冷笑,「城牆是我師父鑄造的,你人也是我師父從外面救回來的,你的機會是不是只能靠我師父了?」
「還有韓談,趙成,楊辰,呂馬童。」子嬰輕聲道。
子嬰從心底感謝靈焚,就是不想在採薇面前服軟。
「狼心狗肺的東西。」採薇白了子嬰一眼,「枉費我師父對秦國龍脈這麼費心。」
「什麼龍脈?」子嬰不解。
「九嵕山啊!」採薇氣道,「修城牆這麼多的土石都是從九嵕山上挖下來的,我師父怕山平了影響大秦國運,又讓勞役們重新把舊城牆拆了,完全按照原來的九嵕山填的!」
子嬰心中一暖,不知這麼感謝靈焚才好。過去的九嵕山沒有被動過,大秦卻還是亡了,靈焚把一切能為他考慮到的事都做了。
靈焚也是子嬰身邊人里唯一一個主動過來的,他到現在卻還不知道靈焚過來的原因。
「山南水北為陽,此城在九嵕山南,渭水之北,故為咸陽。那寡人應該感謝師傅沒有把咸陽變成單陽。」子嬰笑道,「寡人渴了,拿水來。」
「渴死你算了!」採薇怒道,奪門而去。
子嬰一步一挪,終於碰到了几案上的青銅杯子,杯子裡面已經盛滿了水。
「小丫頭,還蠻細心的嘛。」子嬰喃喃道。
子嬰喉嚨發乾猛灌著水,靈焚一臉凝重走了進來。
子嬰有些緊張,靈焚不會聽到那些話,誤會他了吧?
「真是不像話,還得讓秦王親自下床。」靈焚開口道。
子嬰鬆了一口氣,笑道,「無妨,我也正好也多鍛煉一下。」
靈焚攙著子嬰坐在床上,靈焚要起身站立,子嬰強行把他按在床邊。
「師傅不必多禮,這是您應得的。」子嬰語氣誠懇。
「請恕鄙人僭越了。」靈焚有些欣慰,有子嬰這句話,他所做的一切也算值了。
「師傅,咸陽城外面如何了?」子嬰心中忐忑,往常他是敬佩項羽寧可自刎也不過烏江,如今他站在項羽對立面只覺得項羽是個屠夫。
「項羽昨日沒有攻城,三十萬大軍駐紮在了灞上。」靈焚回道。
「灞上?不是鴻門?」子嬰一驚。
靈焚不理解子嬰什麼意思,「灞上南通燕齊,南盡吳楚,有何不妥嗎?」
「哦,沒什麼不妥,弟子只是隨便問問。」子嬰才反應過來,他太看重既有的歷史了,誤以為所有的東西都要按照歷史來。
項羽過去入關很遲,自然是選擇了離咸陽較遠的鴻門。昨日已經到了咸陽城下,沒理由捨近求遠,放著灞上而選擇鴻門。
靈焚點了點頭,「王上也是神機妙算,此刻劉邦軍就在鴻門。鴻門北靠驪山,南占渭水也是個駐軍的好地方。」
當年鴻門宴的兩位主角駐軍的地方完全顛倒了過來,若是再吃飯的話,那就不是鴻門宴,而是灞上宴了。
「這麼說章邯也在灞上了?」子嬰嘆氣道。
昨日章邯能說出那種話,子嬰恨不得當場射死他,此刻回想著章邯的經歷,其實也是他一個可憐人。
本來章邯只是九卿之一的少府,無非需要管理皇室的一些物件,根本沾染不到戰場的血色。陳勝吳廣起義,蒙氏兄弟已經被害,找不到統領的情況下,章邯被李斯推到了前面。
當時正值大澤鄉起義的高潮,章邯沒有還過多的兵權,萬般無奈下選擇把刑徒充軍,已解燃眉之急。
此後戲水一路殺到澠池擊殺陳勝大將周文,臨濟殺死復立的齊王田儋,逼得魏王魏咎自殺,在定陶又斬殺項梁,風頭一時無兩。
趙高弄權,章邯的伯樂李斯被腰斬,胡亥派使者問罪章邯。巨鹿失敗后,秦國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除了投降,只有自殺了。
「不,據斥候來報章邯昨日已經前往劉邦軍中。」靈焚說道,「也不知是何用意。」
子嬰略微思考,苦笑道,「項羽猜忌我和劉邦勾結,所以派使者去問話,昨日章邯雖說是站在楚軍那邊,但面色猶豫。估計是章邯主動充當使者,為了解除范增他們對他的懷疑吧。絕境之中只有投降,投降之後,還不被信任。」
「鄙人聽說章邯投降之後,他的妻兒都被大秦處死了,是否確有其事?」靈焚突然問道。
「那是胡亥乾的,和我沒有關係,師傅可千萬不要誤會。」子嬰急忙解釋。
藍田關時,楊虎就把胡亥的所作所為和他聯繫到一起,子嬰緊接胡亥的位子也算是倒了大霉。
「鄙人沒有誤會,只是可憐章邯一家而已。」靈焚說道。「倘若章邯歸回大秦,王上會接受他嗎?」
「這個.……」
子嬰猶豫了,大秦子弟兵二十萬死在外面,只有章邯一個人回來,他若是原諒章邯,恐怕守城的士兵心中有怨。
「王上.……王上大事不好了!」
寢宮外,韓談連跑帶顛,手拿著一卷竹簡,「范增.……范增……想請王上去灞上赴宴!」